洞房的紅燭燒了半截,蠟淚凝在龍鳳燭臺上,將喜字窗花映的朦朧。
秦洛桑坐在雕花拔步床上,霞帔謝了,只著一襲水紅綃紗寢衣,她耳畔嗡嗡響著白日宴席上的喧鬧,此刻卻是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如擂鼓。
和上一次結(jié)婚不同,這一次她是歡喜的,是期待的。
季槐安推門而入時,帶著門外細(xì)雨的氣息。他換了件玄色綢緞寢袍,領(lǐng)口松了兩顆盤扣,露出鎖骨一道傷疤,只這明顯只有一處,身上還不知道有多少處呢。
秦洛桑并不覺得那疤痕丑陋,在她眼中竟像一株倔強的竹,生根在冷硬的石縫里。
“桑桑,累了吧?”季槐安聲音有些啞,卻并不急著靠近,燭光在他眼底鍍了層暖色,秦桑落想起婚書上那句陪你看遍山河,此刻山河未至,倒先見他眼底的萬千燈火。
“有一點,但是還能接受。”
季槐安執(zhí)盞遞與她,青瓷杯沿相碰之時,酒液顫出漣漪。
“按禮該共飲,我卻想改個規(guī)矩,”他突然傾身,唇底杯沿飲了半盞,湊到她的唇邊。
秦洛桑耳尖發(fā)燙,被迫吞下了半口酒,酒液滑過喉間,竟嘗出些甜,像是摻了蜜。
帳幔垂落如云,龍鳳紅燭下,光影游移間,他指尖撫過她腕上玉鐲,涼意浸入皮膚。
秦洛桑被季槐安攬入懷中,寢袍綢緞相摩,如春蠶食桑葉。
“婚書寫盡禮法,但有些話,得在紅綃帳里說,”季槐安的氣息拂在她耳畔,溫?zé)崛缇疲吧胶又s,從今夜便啟程?!?p> 帳外細(xì)雨漸密,帳內(nèi)卻暖得像化開的蜜。季槐安的手掌附在她的腰間,力度恰如他提親那日遞過來的婚書——穩(wěn),卻不重。
秦洛桑忽覺他脊背繃緊,似是在隱忍什么,卻聽他輕笑,“怕疼?我慢些便是?!?p> 紅綃紗衣褪落之時,秦洛桑瞥見他鎖骨那疤,在朦朧燈下泛著微光,像一截未燃盡的燈芯。
她忽然伸手扶上那道疤,季槐安呼吸一滯,帳內(nèi)靜的能聽見雨滴叩瓦。
“怎么弄的,疼嗎?”秦洛桑用紅唇親吻傷疤,愛憐而輕柔。
季槐安終是俯身而下,唇齒之間呢喃她的名字,如誦一闕未寫完的詩。
帳暖,雨涼,而人間事,終在這一未熄的燭光下,有了最炙熱的落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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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槐安在江南這邊的演習(xí)已經(jīng)結(jié)束,將要啟程回江北,潮水褪去夏日的燥熱,秦洛桑站在碼頭石階上,旗袍上的銀線海棠被風(fēng)撩起一角。
季槐安扣著秦洛桑的雙肩,他對新婚妻子保證道,“桑桑,只等我半年我就回來,到時我就再也不走了。”
秦洛桑仰頭望著他,鎖骨處那處舊疤在陽光下泛著淡紅,像一道未愈合的傷口,她眼角噙著淚水點了點頭,“你要好好照顧自己,還有我的妹妹,你多幫襯著點,到時候我希望你們一起回來?!?p> 他從兜里掏出一枚琥珀墜子,里面封著半縷發(fā)絲,他喉結(jié)滾動,將墜子系在她旗袍的襟扣上。
汽笛在響,如催命符一般,季槐安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仍是放不下她。
若是能把她揣在兜里一起帶走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