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天好像來的有些晚，雖然已經進入十一月份，午后的陽光下，卻有種秋天的感覺。S省屬于南方，樹葉已落了一些，大半卻都還掛在枝頭，一壟一壟的麥苗在秋風中蕩漾。

　　沈愛晚一行人出了沈家小院便向落雁山走去，腳步輕快，一路都灑下輕快的說笑聲。

　　當他們路過一片白菜地時，地里站著兩個小姑娘，定定地看著他們，眼神里流露出好奇和羨慕。大的一個看起來七八歲，小的也就四五歲的樣子，頭發凌亂，衣服上補丁撂著補丁。大的女孩身邊有一個背簍，里面已經裝了半簍草，那種草是用來喂鴨子和鵝的。

　　沈愛晚知道這兩個小女孩，是村子中間人稱三禿子家的，想要生兒子，生了四個女兒才得了一個兒子，一個女兒養在親戚家，一個送了人，家里養著這兩個。三禿子以前在打石場做活，后來勞累過度，身體留下了后遺癥，不能勞累。家里窮，兩個小姑娘從小就開始干活。

　　幾個人都有些不忍，又有些尷尬：畢竟他們可比這兩個小女孩高也一大截，于是加快了離開的腳步。

　　“不是說婦女能頂半邊天嗎，怎么還是這么重男輕女啊?！瘪R婷婷抱怨道，她爺奶也重男輕女，不喜歡她，可是好在她媽性子潑辣，護著她。

　　“還好咱們會投胎?！鼻懊嫒齻€男的不好開口，沈愛晚便說道。

　　“哈哈，你說的對?！?p>　　“那倒是，四叔對你比對諾諾都好?！鄙蚣彝叟畠涸诖謇锒际浅雒?，就沈愛晚今天背的水壺便是她爸從省城供銷社買回來給她的，整個村小學獨一份。

　　“晚晚，家同叔什么時候還去省城呀?讓他幫我妹也帶個這樣的水壺唄，她可喜歡了。”沈景松開口道，他家條件好，家里就兩個孩子，他爸還是木匠，閑時幫鄉鄰打些家具，收入還不錯。

　　其實沈愛晚背的就是一個普通軍用水壺，款式簡單大眾，可架不住這個年代物質匱乏，哪像后世各種款式的水壺。

　　“這個我不知道呢，我回去跟他說一下，讓他下次去的時候就幫你帶?！?p>　　幾個人就這樣你一句我一句的聊著，往山上爬去。這個年代的農村，沒有網絡，沒有電視，報紙都少見，主要也沒人看，信息嚴重滯后。他們的話題也就圍繞著學校的老師、同學，以及村里的一些人事。

　　落雁山很高，他們只爬到一半，再往上便是未開發的荒山了?？杉幢闶侵慌赖揭话?，大家也有些累了。在山的南面有一大塊溜光的巖石，幾個人便在石頭上坐下休息。從這兒望出去，視野開闊，山腳下是另外一個村，挨著的是河壩，也就是青江沖積而成的一個小平原，再往外便是日夜奔騰的青江了。

　　沈愛晚擰開水壺，舉著水壺喝了幾口，順手將水壺遞給左手邊的馬婷婷。大家都喝了幾口，不過嘴巴都沒有沾到壺，嗯，沈老爺子家的知青媳婦講衛生是大家都知道的。

　　沈愛晚注意到沈景光比較內向，很靦腆，甚至有些自卑，不愛說話，但是每個人說話時他都認真地聽著。

　　沈景光的爺爺是沈老爺子的弟弟，排行老五，打小身體弱，個子也不高，在三年困難時期上山采蘑菇，不幸中毒身亡。留下他媳婦兒和兩個兒子，要說沈愛晚的這位五奶奶，也是個厲害人，硬是拉扯著兩個兒子渡過了三年困難時期，將孩子拉扯大了，并都給他們娶了媳婦。

　　只是沈景光的父親和叔叔都像了他們的父親，個子比較矮，加之家里條件差，老大，也就是沈景同的父親，娶的媳婦兒是駝背，不是后世那種脊椎輕微的彎曲，而是背的中間鼓起來一個大包，屬于殘疾人的一種了?？墒窃谶@個年代可沒有保護殘疾人一說，也沒有殘疾補助什么的。集體生產中，這樣的人是不能出工的，出工也不會有工分。這對一個家庭絕對是硬傷，少一個人出工就少分一分糧食。

　　沈五奶奶比較偏愛幼子，在小兒子結婚后，就做主給兩房分了家，她跟著小兒子，這樣大房一家條件就更加差了。沈景光很小就學著干活，十歲的時候就會在農忙時下地，沈老爺子便跟沈家東打招呼，讓他給記半個工分。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前一世，沈愛晚從未遇到這樣的人，那時有一句很有名的話叫做，再窮不能窮孩子。在這個掙扎在溫飽線上的年代，吃飽才是最重要的。

　　”景光哥，你以后想做什么?“沈愛晚問道。

　　”我也不知道，我就想讓我爸、我媽和我妹過上好日子，不讓我奶瞧不起我們?！吧蚓肮庑邼男?。

　　”我要當女兵?！榜R婷婷豪氣地說，還站起來敬了個歪歪扭扭的禮。

　　“我要當科學家?！鄙蚓八晌P著頭，驕傲地說。

　　沈愛晚咳了一聲，努力地忍住沒笑：好典型的小學生作文理想。

　　“嗯，你們的理想都一定可以實現的。“沈愛晚說道。

　　”那晚晚你呢，你的理想是什么?“馬婷婷問道。

　　沈愛晚沒有吭聲，卻一直盯著下面的幾棵樹看。

　　”你在看什么?“大家也都隨著她的視線看。

　　”你們看那幾棵樹上是不是有橙子?“

　　”切，怎么可能呀，那幾棵樹從來沒結過果子。“沈景松撇了撇嘴說道。請別問他怎么知道，鄉下地頭的孩子，哪里有果樹，哪里有鳥窩，記得比課文清楚多了。

　　“好像真的有呢。”沈景光跳下石頭，站得近了些仔細看。

　　“我們下去看看吧?！?p>　　幾人起身往那幾棵橙子樹跑去，心情都有些激動。

　　站到樹下看，才發現樹上真的掛著果子，若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天啦，這從沒結過果的樹居然結果子了，還被我們發現了，這運氣也太好了。”馬婷婷叫道。

　　“小聲點。”沈愛晚拉了拉她，也有些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