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房人吃過晚飯，分別回了房，堂屋里還點著燈，沈老爺子一人坐在桌前抽了旱煙。

　　“吃吧。“沈奶奶將一碗面放在他面前。

　　沈老爺子抬起眼看了一眼老妻，看著她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便瞪了她一眼，也沒多說，拿起筷子便呼呼地吃起面來。

　　沈奶奶又去檢查了院門關沒關好，去雞舍和鴨圈前看了看，才回廚房打了洗腳水，端去堂屋。

　　到這時，沈老爺子一碗面也差不多解決了，沈奶奶先洗了腳，示意沈老爺子洗腳，自己先回了屋。

　　二老回屋后也沒急著睡，只是坐在被窩里說話。

　　“我知道，你對老四家的高考不滿意。”沈奶奶先開口，“可是，這事于公于理，于情于私，也都只能這么辦的呀。如果她要走，要離開這兒，是我們家想留，就能留得住的嗎?她那樣的出身，那樣的家庭。你想想看，她每年回京都去看她父母，看到她的兄弟姊妹都過得好，時間一長，她能心里沒想法?與其到時看她心生怨氣，折騰老四，不如現在就讓他們自己去折騰去，將來好壞都怨不著咱們。

　　“我這幾年看，老四家的也不是個沒情義的。你看這幾年，那些家里有知青的，什么事都鬧出來了，就咱家，安安穩穩的。他們兩口子過日子有商有量的，這就比什么都好。“

　　”我也明白，你是怕她上大學，心氣兒高了，看不上老四了。可是，你也不想想，以她現在的條件，她也完全可以看不起老四呀，再說了，我們老四也不是笨的，以后肯定會越來越好的。“

　　”這兩年的政策也在變了，那十年運動也已經結束了，以后什么樣子還不好說呢。他們要是以后發展的好，在城里站穩了腳根，不僅是對晚晚和諾諾好，對其他這些晚輩也好呀。“

　　”哼，靠她，我為什么不靠我老沈家的大孫子，景平要考上大學了，以后也會留在城里。“沈老爺子不以為然地哼唧。

　　”我說話你別不愛聽，景平這孩子啊，可能是養歪了。。。“

　　”死老婆子，你瞎說什么呢，景平哪兒養歪了?“沈老爺子氣呼呼地坐起身來。

　　”你沒發現，這一年來，你的大孫子越來越不喜歡回來了嗎?“

　　”那是因為他學習忙。“

　　”他學習忙不忙，我不知道，我只看出來他現在對家里人都越來越不耐煩，問家里要錢的次數越來越多，每次數目還都不小。今天下午又跟我說學校要交錢，買什么內部的復習資料。我順口一說，讓他到時候拿給他四嬸看看，他就支支吾吾地說什么內部資料不讓外傳。虧得前幾天老四家的還跟我說，她二哥從省城給她寄了復習資料，讓我問問景平要不要看。“

　　沈老爺子沒有吭聲，像是在想些什么。

　　”他變成這樣，我們也不是沒有責任。他是咱們第一個孫子，那時候家里也就他一個孫輩，所以都慣著他，捧著他，后來就算老二出生了，也都習慣了。你看看他，十七八歲的小伙子了，從來沒下過地，沒撿過一把柴，沒鋤過一棵草，家里哪個孩子像他了。就說晚晚吧，今年十歲，那老四有本事，掙工資，也疼閨女，沒下過地，但是家里的活她也沒少干，天天早上起來喂雞喂鴨收拾院子，做飯照顧弟弟，又孝順，對弟弟好，又勤快。你看著吧，他現在是不知天高地厚，以后不定怎么樣呢。“奶奶嘆了口氣。

　　”晚晚現在就是你的心肝兒肉。你也是瞎操心，就算景平考不上大學，他也是正經高中生呢，也可以當工人，老四當初就是高中畢業。“沈老爺子說道。

　　沈奶奶沒說話，心里卻在想：他要是有老四出息，我也不用替他操心了，他有老四能干嗎?他有老四勤快嗎?他有老四會做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