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個丐幫弟子忙不迭給少年檢查傷口。見他臉孔稚嫩,最多不過十五六年紀,這次卻險些吃個大虧,不由心疼。少年卻絲毫未受這番驚險影響,等不及開始繪聲繪色講述:
“我是丐幫大智分舵的弟子小縉,師父是吳長老,名諱上德下清。三日前幫中得到密報,說此次聚義大會顧門也要插手。林師伯擔心你們被顧門所害,便派我來給你們送信。”
“等等,”三人中為首的五袋弟子李大虎疑道:“我們是大義分舵的,師父為何不叫我們舵中兄弟來送信?”
少年長嘆一聲:“林師伯接到密報時,正在信陽城找我師父喝酒,沒有弟子跟隨。他怕來不及通知你們,就請我師父找人幫忙送信。”
三人面上現出了然的神色,原來那林長老嗜酒如命,獨自出門狂飲數日也是常事。
少年眨了眨眼,接著說道:“我拿了信就朝這雁門關趕來,連跑了三天三夜,今天午時終于趕到了城門。沒想到遇到兩個黑衣人,剛打照面,不由分說就動手。”
“我打不過只好跑,那兩人在后面緊追不舍。我七拐八拐,不知怎的就跑到了這里,正好就碰見了你們。”
丐幫三人尚未開口,嵇無風已迫不及待問他:“難道那兩個黑衣人是顧門的人?”
“沒錯!”少年一拍桌子,仿佛找到了知己,“這位公子真聰明。而且我不僅知道他們來自顧門,還知道他們是顧門四主中,離主的座下走狗!”
聽了這話,原本漫不經心的江朝歡一怔,捏著杯耳的指節霎時僵住了。而對其講述不屑一顧的顧襄也輕輕端起茶杯,掩飾自己幸災樂禍的微笑。
于是有人問他為什么知道后,少年得意地解釋:“我看他們光天化日的戴個面具,又不問青紅皂白殺我,就猜到他們多半是顧門賊子。”
其余人都點頭附和。江湖上顧門可謂人盡皆知,但這絕非什么美譽,而是令人深惡痛絕的惡名罵名。
相傳顧門門主武功蓋世,門中亦是高手如云。其中以“雙姝四主十六殺”為首,聲勢浩大,橫行無忌。因而雖令正道不齒,卻也往往提起“顧門”二字,世人便已聞風喪膽。
想來敢在聚義大會前夕、天下名門正道聚集的雁門關公然為非作歹的,除了顧門,也找不出第二個。這不難猜。
少年又從袖中掏出一塊布料,歡快地給大家傳閱了個遍。
“你們看,這是剛才打斗中我從其中一人衣袖上扯下來的,上面繡了個【離】字。武林中可沒有什么幫派名字帶離,所以必然是顧門離主了!”
……
“確實是他!早聞四主之中離主最是殘虐成性,不僅生吃人肉,連劍上鑲嵌的都是活人眼珠!看來傳言不虛。”
“連一個送信的孩子都不放過,真是喪盡天良!”
“這個魔頭若敢來雁門,我定把他大卸八塊,叫他有來無回!”
……
布料最后傳到江朝歡手里,小縉過去取時,迎著對方無比和善的目光一吐舌頭,偷偷做了個鬼臉,叫顧襄強忍住沒笑出聲。
回到座位,便聽嵇無風一聲驚呼:“怪不得他們一見你就動手。一定是顧門探知丐幫要來報信,派人截殺信使。看來顧門的消息更加靈通。”
少年又一次拍案而起,“我和公子簡直是英雄所見略同!”
說著他走向嵇無風那桌,向一直沉默傾聽的謝釅一揖及地。
“還沒來得及正式道謝。救命之恩,我小縉記下了!恩人就是我的再生父母,以后結草銜環、粉身碎骨、做牛做馬、赴湯蹈火,我小縉都跟定你了……”
見他越說越離譜,謝釅只得將他打斷,謙遜道:“除魔衛道本是我謝家之責,無需多言。只可惜此番雁門正道集會,也到底被顧門橫插一手。唯望這一次正道同儕能肅清顧門奸邪,再免今日之事重演。”
一席話說的店中人皆感佩不已,少年更是激動得淚盈于睫,幾乎發不出聲音。嵇無風熟絡地拍了拍他安慰道:“小縉兄弟,有緣結識,不如交個朋友吧。”
又聽到這句熟悉的話,鄰桌江朝歡和顧襄都默默翻了個白眼,小縉則轉瞬收住淚水,喜不自勝地連連答應。
在嵇無風的盛情邀請下,小縉也坐到了他們那桌。
一時只聽二人推杯換盞,相談甚歡。一個口稱大哥,一個連叫賢弟,任誰也看不出兩人竟是第一次見面。
顧襄再也忍受不了兩人聒噪,拿劍起身走向樓上客房。
江朝歡也不理會,只慢慢給自己斟了一杯茶水,卻盯著那泛起的漩渦久久不動,不知在想些什么。
注意到江朝歡只剩一個人,嵇無風過去熱情地邀請他:“自己喝茶多無聊,不如來和我們兄弟一起嘛。”
“我……”
江朝歡只說了一個字,嵇無風便了然地打斷他:“可別說你不需要兄弟。我們聚來這里都是要對付顧門魔道的,同舟共濟,不比一個人好嗎?”
淡漠一笑,江朝歡撂下青杯。
“可有些事,只能一個人做。同舟,非但不能共濟,反而會沉得更快。”
他眼中盡是嵇無風難以辨別的意味,似是一種警告,又仿佛只是隨口感慨。
說完,他也拿起長劍,起身離開,不顧身后謝釅探究的目光以及小縉別有深意的一眼。
“他在說什么啊?”嵇無風撓了撓頭,一臉迷茫。
“既非同路之人,不必強求結識。”謝釅打斷了他的自言自語,“明天就是聚義會入會比試了,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聽到入會比試幾字,嵇無風更覺頭疼:“管他比什么,我一個毫無武功的人都沒可能入會。真不明白爹爹怎么想的,一定要我來丟人現眼,還要我拿到聚義令,這不是白日做夢嘛。”
這時身邊女子輕咳一聲,秀眉微蹙,嵇無風只得閉上了嘴。
“廣陵嵇氏的后人,一點武功也不會?”小縉好奇地湊近,顯然并不相信。
“我從小生長在漁家,只會出海打漁、岸邊賣魚、灶上做魚、桌旁吃魚……直到去年才被親生爹爹尋到,你應該知道的。”嵇無風嘆了口氣。
的確,廣陵嵇氏獨子自幼流落在外,一年前終于被找到并重回家門,也是武林人盡皆知的要聞大事。
“那這一年,你就沒學一點武功嗎?”
嵇無風苦著臉抱怨:“爹爹每天都逼我學武,可我沒有天分,又怕吃苦,且不喜歡打打殺殺,只好想盡辦法躲避,到現在還一無所成。如果我會武功的話,剛才一定會救你的!不過還好有謝釅。”
說著他拍了下謝釅,又揚起了無憂無慮的笑容,“有釅弟在,什么聚義會、什么顧門,我們都不用放在心上。”
謝釅無奈地搖頭,同桌女子也扶額無語。只剩嵇無風和小縉二人繼續把酒言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