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因著老侯夫人病勢洶洶,永定侯府上上下下通通沒睡,紀煙雨、紀江澄姐弟自然是整夜侍疾直至天明,天光乍現時,丁小梅也扶著紀青虹的手過來探視。
許是懷孕的緣故,丁小梅比之前稍微豐腴了些,可是臉色卻憔悴的嚇人,眼神也是惴惴不安,說是來看老侯夫人,卻是離老遠就沖著院中長吁短嘆的紀長卿快步走來。
一面是紀煙雨的驚人之語,另一方面是老侯夫人的病情,紀長卿現在是一腦門子官司,根本就沒心情搭理丁小梅,見她快步走過來,再瞥見她憔悴的神情,心里一陣膩味,轉頭一掀簾子,快步進了廂房,佯裝沒看見。
見他閃身離去,丁小梅似乎明白了什么,她霍地停住了腳步,尷尬地站在原地,眼圈發紅。紀青虹則冷冷地瞥了一眼紀長卿的背影。
見侯爺如此,下人們有樣學樣,竟無人上前來問好,更別說引路了。
聽到柳兒通報,紀煙雨皺了皺眉頭,她實不欲丁小梅母女在迎春堂久留,只好出來對紀青虹淡淡道:
“祖母眼下身子有恙,這會子大夫正在診治,不方便進去。姨娘也是有雙身子的人,不易到處走動,還是回房休息地好,待祖母醒來,我自會稟報,妹妹說是也不是。”
紀青虹譏諷一笑道,“這個家里從來就是姐姐說什么就是什么,難道不是么?”
丁小梅面色蒼白,素容淡妝,早沒了往日飛揚跋扈的模樣,聽聞紀青虹此言,反倒有一絲絲的窘迫神色,她不安地扯了扯紀青虹的衣袖,小聲道,“即是如此,我們走吧。”
紀青虹一字一頓道,“姨娘這是什么話!我也是祖母的孫女,侯府的小姐,我來自然是侍疾的,豈有自行離開的道理!”
紀煙雨與她對視一眼,越發體會出眼前紀青虹的不同來,原來那個唯唯諾諾、善于藏拙的紀青虹終于撕下了臉上的面具,眼前這個女孩咄咄逼人,眼里燃燒著一團火焰,所有的不甘和不滿都赤裸裸地寫在眼神里面。
她左手執扇,將扇柄扣在手心打了幾下,淡淡道,“妹妹既有此意,那便在前廳等侯吧。”
紀青虹寒著臉,一掀簾子邁進前廳,透明珠簾四散抖動。
紀煙雨撇了一眼丁小梅,做了一個請地手勢。
丁小梅只得轉身,也可能是轉得急些,腳下不知拌了什么,一個踉蹌差點兒摔倒,還是旁邊兒丫頭眼明手快扶住了她,“姨娘!”
丁小梅穩住了身形,扶住了丫頭的手,喘了幾口氣,對紀煙雨無奈道,“我這剛走過來,又要走回去,腳步乏了些,大小姐,容我在兒歇會吧。”
紀煙雨當然不能說個不字,只得道,“既然如此,姨娘便去偏廈那邊休息片刻再走,煙雨心系祖母,就不親陪了。”說罷也挑簾走進里屋。
丁小梅扶著丫頭走進偏廈,剛坐沒一會,就見自己院中一個未留頭的小丫頭急急走來,“姨娘,這個點您不是要吃丸藥嗎?你怎么都忘了!”
說罷,呈上一個白瓷小蓋盅。
丁小梅疲憊一笑,“我說早上這么乏力,原是藥還沒吃。”
一旁的大丫頭笑對小丫頭道,“可不是,我給姨娘打些水來,你把丸藥放下,回去吧。”
小丫頭點點頭,“茶爐子上還燒水呢,院子還沒來得及掃,姨娘這邊交給姐姐了,我先去了。”說罷對丁小梅施禮,退了出去。
過了片刻,大丫頭端著一碗熱水走了進來,邊走邊吹道,“這是我跟迎春堂的大丫頭討的,姨娘快趁熱將丸藥吃了吧。”
丁小梅忙就她的手,又吹了吹熱水,才將手中丸藥掰開化水喝了,大丫頭去還茶碗,丁小梅便坐著等。
左等右等,不見自己丫頭回來,卻忽然覺著小腹突然隱隱作痛!
丁小梅開始以為是早上著涼的緣故,卻哪知道隨著時間一點一滴流逝,這腹中越疼越厲害,幾乎翻江倒海一般!
她掙扎地站了起來,想要出去叫人,哪知道剛踉蹌走到門邊,外面就進來一人,兩廂不備,正好撞在一處,丁姨娘一個后仰,再加上腹痛站不穩當,竟一下跌倒在地!
紀煙雨見她倒地,杏眼圓睜,“姨娘!你……”
話音未落,丁小梅的大丫頭沖了進來,一見此情此景,高喊一聲,“姨娘!你這是怎么了!”
聲音高亢地似乎半個院子都聽得見!
丁姨娘臉如金紙,只覺腹中一陣陣鈍痛,似有什么東西下墜之感,她直覺扶著自己的肚子,顫聲道,“孩子,我的孩子……”
秀著喜鵲登梅紋理的羅裙漸漸顯出幾點紅色,那大丫頭不敢置信地喊道,“見紅了!姨娘見紅了!”
這邊吵嚷地這般厲害,哪有不驚動人的道理,沒幾息功夫,紀青虹已經趕了過來,見到丁小梅倒在地上,身下一攤血跡,忙三步并作兩步奔到娘親身邊,柳眉倒豎,瞪著紀煙雨的眼神都能噴出火來,
紀長卿剛一進屋,紀青虹不等紀煙雨說話就膝行至紀長卿身前,帶著哭腔道,“父親,您給娘做主啊,娘腹中孩兒十有八九保不住了!”
紀煙雨冷眼旁觀了一會,知道自己已入甕中,心中不由暗嘆,千防萬防,哪知還是著了有心人的道!
對著紀長卿驚詫的目光,紀煙雨緩緩跪下,“父親請相信煙雨,此事與我無關。”
又扭頭盯著紀青虹的眼睛道,“妹妹既有時間大喊大叫,不如趕緊將旁邊給老祖宗診治的大夫請過來給姨娘瞧瞧,再遲個一時半刻,要是真有什么,你又待如何?”
紀青虹一怔,緊接著一跺腳就掀簾子跑了出去。
紀長卿皺著眉頭看了一眼丁小梅,見她滿臉痛苦之色,羅裙血跡斑斑,便是再不喜歡這個人,此時此刻,內心也柔軟了幾分,忙上前將丁小梅小心抱起來,安置到屋角的軟榻之上,這才轉過頭對紀煙雨道:
“雨姐兒,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紀煙雨便將事情來龍去脈講了一遍。
“你是說,小梅的丫頭引著你,讓你來這偏廳,你才撞上的小梅?”
“父親明鑒!正是如此!”
紀長卿皺著眉頭不語,這是關鍵時刻,既是自己跟魏家議親檔口,也是紀煙雨婚事的關鍵時刻,怎么偏偏出了這檔子亂七八糟的事!

小唐本糖
下午回的北京,大家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