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最后是怎么掛斷的連心已經記不得了,連心把胡老師當成救命稻草,沒想到胡老師的話卻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陳一帆真的棄考了,他真的棄考了,不是小道消息,不是空穴來風……
陳一帆為什么棄考,連心一時想不明白,她只感到混沌,腦袋里就像有一把大錘,一下一下在神經上敲,敲得她頭昏腦漲,敲得她血色全無。她能聽見腦袋里血液流動的聲音,太陽穴里也像有人在掄大鼓,咚咚,咚咚,咚咚……
高考之后的第二天晚上,四班同學聚會。這次聚會是高考前就定下的,也可以稱之為“散伙飯”,散了伙,朝夕相處三年的有些人再想見到就很難了,所以,要求是所有人務必參加。
陳一帆出了這么大的事,且出事后又一直聯系不上,連心內心無比焦灼,本無心參加什么聚會,但一想到陳一帆有可能會來,即使陳一帆不來,全班幾十個同學,說不定能從他們那里了解到一些信息,所以,連心還是準時參加了。
可惜,連心并沒有獲得更多有價值的信息,似乎只是一夜之間大家就都聯系不上陳一帆了,他如同人間蒸發一樣,電話打不通,微信也沒回應。
這次聚會好多人都喝多了,借著酒勁,四班幾乎有一半的男生都來向連心表白。不過他們的心態已經不同,不求得到美人心,只求灑脫告知,比如:
“連心,你知道我曾經很喜歡你嗎?我知道你不會喜歡我的,算啦,還是做朋友吧。”
“連女神,我們寢室臥談會大部分時間談論的都是你……”
楊皓青和滿媛媛成了一對,聽這兩個當事人講,他們在一起有一段時日了,只不過礙于一個是班長一個是數學科代表的顯赫身份,一直處于地下戀情的狀態。而今畢業了,才敢出來高調撒狗糧。
今晚連心也喝得有點多,醉得走路打飄,池誠送她回去的。連心一路上都在問池誠,陳一帆究竟去了哪里,她一會兒哭,一會兒笑。連心的狀態讓池誠非常擔憂,帆哥出了這樣的事,實在讓人悵惘。
連心之所以有這樣的反應,那是因為她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同時又有很多事情想不明白。這明白的和不明白的交織在心里,織成一張大網,越掙扎越陷得深。
剛剛聽聞陳一帆棄考的時候,連心的腦子就像一鍋漿糊,思維凝固無法思考。這一天一夜過去了,連心把昨天發生的事情來來回回想了無數遍,一些東西漸漸清晰起來。
連心想得最多的問題是,陳一帆為什么棄考?
陳一帆為什么棄考,連心總覺得和吳彪有關。連心仔細回想昨天早上在校門口的那一幕,連心記得吳彪說過這樣一句話“你們兩個為了她可以來打我,卻不敢為了她聽我說兩句話”,后來陳一帆過去聽他說話……
“為了她聽我說兩句話,為了她,為了她……”這句話在連心頭腦中不斷循環,這才是重點吧。這是不是表示,吳彪要說的話是關于自己的。
吳彪究竟說了什么話,連心不得而知,但是回想起吳彪悄悄給陳一帆說話時,陳一帆的那些反應,連心隱隱覺得,陳一帆棄考一定是受了那些話的影響。
也就得說,陳一帆因為某些不明就里的原因棄考,而這原因與自己有關。
陳一帆告訴胡老師,說他“有事耽擱來不了了”,可綜合考試之前他明明已經到了學校,“來不了”從何說起?
胡老師還說開考十五分鐘后統計缺考人數,其中有他的名字。國家規定,高考開考十五分鐘后遲到的考生不能進場參考,他根本沒有遲到,那他是一直未進教室嗎?
他一直不進教室為何又要在連心和池誠面前上樓?
綜合考試結束以后他等在樓下,就像剛剛考完的樣子,他為什么要這么做?綜合考試那兩個半小時他又去了哪里?
綜合科滿分三百分,這三百分丟了,如同大勢已去。因為大勢已去,所以英語也棄考了嗎?
若是不打算考英語,卻又主動催促連心池誠出門,還若無其事一起去學校。難道這一切都是他為了不影響自己考試而故意為之的嗎?
連心把整件事反復梳理,理出一個大概,然后進行了大膽的猜測:昨天早上,在綜合考試之前,三個人在校門口見到吳彪,吳彪給陳一帆說了些關于自己的什么話,使得陳一帆放棄高考。但是為了不影響自己和池誠考試,陳一帆故意在自己和池誠面前上樓,等自己和池誠進了考室,陳一帆再偷偷下樓走掉。
開考十五分鐘后,胡老師發現陳一帆缺考并給陳一帆打電話,陳一帆謊稱有事耽擱來不了,還特意叮囑胡老師不要因他的缺考而影響自己和池誠。
考試結束以后,陳一帆故意等在壯志樓下,裝出剛剛考完下樓的樣子。
下午又專門送自己和池誠來考試,自己和池誠進了考場,陳一帆消失不見……
陳一帆啊陳一帆,究竟是什么讓你不計后果付出如此代價?
一想到陳一帆有可能是因為自己而放棄高考,連心就備受煎熬,她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想不明白,她一遍一遍撥打陳一帆的電話,這件事只有陳一帆才能說得清楚,而陳一帆,你現在又在哪里?
聚會后的第二天,池誠跑到陳一帆家里去打探情況,可惜家里沒人,鄰居說那家的女主人被兒子氣病了,正在醫院住院。
池誠問,那兒子呢?鄰居說沒看見。
陳一帆突然消失,連心背上了沉重的心理債。池誠原本打算高考結束以后就給連心表白,可是看這個樣子,時機已經不適合了。
連心整天悶悶不樂,池誠多次想約她出來散散心,連心都拒絕了。池誠不是一個擅長開導人的人,他只能用自己的方式為連心緩解心情。
每天晚上,池誠都會去連心家樓下吹塤,只盼她能聽見,由此還引來了不少人圍觀。
為了連心,池誠不怕圍觀。
池誠吹的第一支曲子就是連心曾在校園歌手大賽上唱過的《回家》,之后又吹了些細微低婉的情歌,他要將自己的心里話吹給她聽,慢慢的,池誠吹奏的曲調走向悲涼,似乎在講述一些讓人輾轉反側的故事。
塤這種樂器太少見了,調子一響起連心就知道是池誠在吹奏,可是她的心境已經不一樣了。
她沒有心情談情說愛,她只想知道陳一帆去了哪里。
那么,陳一帆去了哪里呢?此時他在農村爺爺奶奶家。
這個季節的農村正趕上種紅薯。爺爺奶奶準備下地,奶奶說:“帆帆,你自己在家玩兒,想吃什么自己拿,困了就睡會兒?!?p> 陳一帆走出來:“奶奶,我跟你們去。”
“你就別去了,這日頭正毒,地里不好玩……”
陳一帆推著奶奶往前走:“走吧,走吧。”
爺爺挖土做壟,爺爺是老農,農活一把手。爺爺做的壟筆直平整,有幾何線條之美。奶奶在壟上栽苗,陳一帆主動承擔起最后一道工序,擔糞灌溉。
陳一帆以前從來沒有干過重活,這是第一次。一開始他只能擔半挑,且肩上有擔子,感覺路也不會走了。來回幾次后,他慢慢掌握了挑擔子的技巧,桶能擔得滿了,走路也利索。
沒一會兒,衣服從里到外被汗水濕透,整個人就像剛從河里撈出來的一般,頭發上的汗水也像珠子似的往下滾。
在灌溉的過程中,那糞水難免要澆到鞋子上,陳一帆渾然不覺。
奶奶見了,可惜得很:“好好的運動鞋,弄這么臟,還能洗干凈么……”
到了晚上,陳一帆洗完澡出來,只穿了短褲沒穿上衣。奶奶發現陳一帆的雙肩已經紅腫破皮。奶奶心疼不已:“帆帆,你的肩膀受傷了,痛不痛???”
陳一帆看了一眼,麻木道:“受傷了嗎?還好,不痛?!?p> “怎么可能不痛,你說你這孩子,像傻子似的……”奶奶忙去屋外找來一些葉子,搗爛了敷在陳一帆的肩膀上。
奶奶絮絮叨叨說了很多話,陳一帆只是一聲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