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面對K突如其來的告白,我哭了。不是喜極而泣,而是想到他從我的世界里消失,心里就難過得要命。后來我問過他喜歡我什么,他說不知道,只是很怕我會突然消失。我想,那大概是同一種感受吧。事情已然發展到這里,我動情之下也承認了對他的感覺。我和K的關系,就這樣一下子柳暗花明起來。第二天我才得知,那些天K的狀態很不好,我的氣話讓他傷心,完全沒有心情工作。而他的合伙人因為著急賺錢給去日本治病的女朋友匯款,還和K大吵了一架。
自從互相表明心跡后,我內心有一個傻乎乎的疑問,既然K說喜歡我,我也承認喜歡他,那我們現在是什么關系呢?K說他很興奮,常常傻呵呵地笑出來,甚至高興得在床上滾來滾去——可他沒說讓我做他女朋友啊!那么問題來了,我現在到底是不是一個有男朋友的人呢?我不好意思問他。
5月16日那天,學校六十周年校慶,文藝匯演之后開始放煙花。大家坐在體育場的草地上,很多情侶互相依偎著,而我握著手機和K發短信,感覺他好像就在我身邊一樣。那晚的煙花放了很久,一朵一朵在夜空中恣意爭相綻放,瞬間灰飛煙滅。我至今記得,它們當時特別美。
室友們見我越陷越深,勸我盡快讓K知道我的樣子。不過根據她們理性分析得出的結論,無論K是不是個在乎外表的人,我們這段在網絡中誕生的異地戀很難有好結果。我不知道她們所謂的好結果是指什么,我只不過是想和喜歡的人談一場戀愛,哪怕最終分手收場。再說K從未要求看我的模樣,他說過很多次,不在乎我長什么樣。可在室友們看來,真正不可思議的是這種話我居然也會相信。我現在倒是很納悶,當時這件事怎么弄得好像我真長得特別不招人待見似的。
那時候的我和K,每天拿著手機就覺得很幸福,看著、說著最單純最動聽的情話,將對方視為自己最美、最真實的夢。我問過K,為什么沒見過我就如此確定對我的感情,他說他也不明白,只知道自己真的好喜歡我。室友們說我變了,舉手投足都比從前更像個女孩子。
我和K的交往始終得不到室友們的理解。她們見我倆從早到晚幾乎每時每刻都在聯系,都覺得我們太不現實,太過瘋狂。可愛情最甜蜜的時候,不就是這樣嗎?我無意中聽到她們的無端猜測與議論,心里很難過。關鍵是我的確沒有底氣去反駁,因為連我自己都不敢保證我和K不會見光死。我知道她們擔心我陷得太深,萬一事與愿違,會承受不了。可她們不是我,無法用我的心去看去感覺,而我也厭倦了解釋。不知道K對我的神秘體重做出了怎樣的心理準備,雖然有時也會拿來開個玩笑,但并不影響我們精神上的親昵。看著我們曾經發過的短信,我偶爾也會覺得很安心,覺得遇見他真好;但在內心深處,我始終是忐忑的。
我最終還是按捺不住心里那個傻乎乎的疑問,給K發了條短信。我問他,我們這樣算是談戀愛嗎?我倒沒想弄得太明白,但萬一別人想給我介紹一青年才俊,我也好知道能不能給對方個機會。一個小時過去了,K沒有回復我。我忍不住又問:很難回答嗎?很奇怪怎么會有沒見過面的女朋友呢?想回到單純的友情,又舍不得這戀愛的錯覺。可我們現在不是得到一個戀人,就是失去一個朋友,似乎沒有退路了。第二天早晨,我看到K凌晨之后回復的三條信息,他之前果然是睡著了。從他回復的每一個字,我都能感受到他當時的花癡和狂喜,美夢成真的喜悅大概也不過如此吧。原諒我無法將他的原話在這里敲出來,那是我心弦上顫動的音符,是只屬于我一個人的美好回憶。那時,我們還暢想著見面時的情形,以為看得見摸得著的愛情近在眼前。
可惜,我和K還沒來得及牽手,我就提出分手了。理由相當幼稚,出發點也很荒謬。
我沖動地問K想不想看看我的樣子。他說不想,并拒絕接收我發過去的照片,理由是反正暑假會見面。我一個勁給他發,他一個勁拒接。他讓我相信他,他喜歡的是我這個人。僵持半天,他說這個下午抽的煙比一個星期的都多,我說你混蛋。他最終拗不過我,還是接了。他看了沒說什么,似乎只為給我個答復才說了句漂亮——我當時就是這么想的。其實,無論他當時有沒有反應、是什么反應,都無法令我安心。因為當時我心里的自卑與患得患失已經有些失控了。
我給K發過照片后,正趕上他那段時間很忙,忙得每天只睡四五個小時。他說日復一日悶在屋子里對著電腦,連是星期幾都不知道,那種感覺像是置身在一條有吃有喝的胡同里,無論他怎么走也走不出去。我很想幫他,但離得太遠,我也無能為力。可事實上,如果當時我不作的話,應該也算是幫到了他吧。K在不見天日的小屋里為生活掙扎,而我卻在學校里無憂無慮。那天我燙了個頭發,大家都說好看,K也說哪天傳給他看看,于是我就傳了。他只說了一句我比去年胖了些,我就敏感起來了。我將他最近的忙碌理解成對我相貌的失望,在牛角尖里鉆了很久。最后幼稚地決定,與其見面后被嫌棄,不如現在先做回朋友的好。于是,我寫了一封分手信,遭到身邊所有知情人的強烈譴責。大家說我無理取鬧,只不過因為K這幾天忙得沒太多時間給我發短信就這樣耍脾氣。想想也是,其實K一直有給我發短信,只是少了剛剛表明心意時的欣喜若狂。我將分手信壓了下來,但分手的念頭并沒有打消。
幾天后,我們短信聊天時,我問他我們能不能做回原來那樣的好朋友。其實我問出這個問題時,并沒有意識到它意味著什么。我問過K很多問題,便以為可以問他任何問題;無論我問什么,他都會溫柔耐心地告訴我答案。可這次,他只問我他做錯了什么嗎?我才發現事情有些嚴重,可我也只能硬著頭皮,用分手信上的歪理邪說去解釋。他只回復了一個“嗯”。然后我又對他說了很多,他溫柔地安撫著我,直到我們像以往那樣說了再見。我不知道這算不算分手,接下來的日子證明,是我無法回到和K做朋友時的輕松,面對他一如既往的短信,反而更加不知所措,進退兩難。這一切,我都沒有考慮K的感受。很多需要時間來回答的問題,我卻等不及,一定要他給我一個永遠無法讓我滿意的答案。他一時給不了,我便主觀臆斷地為我們之間的感情做出結論。
我一直覺得我和K的結局有些不清不楚,但我怎么也理不清藏在表象背后的真正原因。如今終于重讀了這本日記,也讓我回憶起那個懵懂、青澀的自己。K說我是他有生以來最大的收獲——讀到這里,我都忍不住笑話他怎么收了這么一貨。那時的我,任性、矯情、幼稚、沖動、自卑、患得患失、無理取鬧、反復無常、能作會造,從頭到尾都在用自己不負責任的情緒困擾著K,美其名曰有什么說什么,其實根本沒顧及他的感受。我沒有真心實意地相信他,我在乎的只有自己的情緒。那個沒有真正經歷過愛情的我,自以為深諳愛情的真諦,卻把體諒和包容理解得那么膚淺。這段原本需要更多呵護的感情,偏偏碰上這樣的我,也只能落得個煙花般的結局。
暑假回家,路過北京的時候,我依然想象著那個和K擦肩而過的橋段。可實際上,我們真的已經擦肩而過了。
我刪了QQ空間里所有的東西,唯獨留下了K的第一條留言:如果人生是一張白紙,那現在的我也許就是印刷廠里的白紙,一遍一遍重復上一頁的文字。偶爾有點瑕疵,偶爾有點斑斕,那點不同就是那么特別的存在。也許某天我會刪去那些無聊的文字,但我會好好珍惜你給的精彩,我也會用我的陽光給你的雨后創造虹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