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考成績很快就公布了,老師們的改卷速度堪比神速。
站在紅榜前,程澈和寧安一眼就在榜首位置掃到兩個眼熟的名字。
“我真的很同情你,”寧安拍了拍程澈的肩膀,用安慰的口氣說道,“竹馬狀元,親哥探花,你一定是個很堅強(qiáng)的小孩。”
“我也不是很差好吧……”程澈終于在紅榜中間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她掃了一眼自己的成績,呼出一口長氣,“你看看,我英語148呢!”
寧安敷衍鼓鼓掌,她摟著程澈往班里走,意味深長地說道:“話說,你上周末沒去圖書館值班,是不是去了祁琚家……啊嗯?”
程澈被寧安的曖昧語氣嚇出一身惡寒,她推開寧安的手,跑回了教室。
剛回到班里,班長林知秋就把她們兩個人攔住了,她問:“那個……程澈,寧安哈,我能不能再安排一個人進(jìn)你們的學(xué)農(nóng)小組啊?”
程澈和寧安對視一眼,不會是……木容雅吧?
寧安假咳一聲,側(cè)頭悄悄問:“男生女生?”
林知秋有點猶豫:“是個男生……”
寧安嗨了一聲,“那沒事兒,如果是男生的花,就多一個勞動力嘛!”
程澈也點點頭。
林知秋松一口氣,“那我就把樂恒里加進(jìn)你們組了。”
“等等,你說誰?樂恒里??”寧安聽到這個名字,差點往地上栽去。
林知秋迅速地在名單上寫上樂恒里的名字,拍拍寧安的肩說道:“反悔無效哈!我先去交名單了。”說完,一溜煙跑了。
寧安懊惱地捂住臉,“這哪里是勞動力啊,簡直是請了個佛祖進(jìn)組啊——”
程澈在旁邊一頭霧水。開學(xué)一個月,她還沒能認(rèn)清班里的所有同學(xué),至于樂恒里這個名字,她偶爾聽過周圍的人討論,好像他到現(xiàn)在……還沒來上學(xué)報道?
直到學(xué)農(nóng)那天,她才明白寧安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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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考試卷評講結(jié)束,這周四是高一學(xué)生學(xué)農(nóng)的日子。
陽光明媚,碧空萬里,天氣出奇的好,簡直是為了秋游量身定做,就連空氣中的微涼秋風(fēng)和地面上落滿的枯黃樹葉,都讓人心生歡喜。
體委蘇信在學(xué)校門口大聲招呼八班的同學(xué)上車,大家很有默契地按照小組名單排隊上車,一個蘿卜一個坑。
寧安很有眼色的把程澈旁邊的位置讓給祁琚,她給程澈使個眼色,坐到后面一排的位置。
程澈坐在窗邊的位置上,祁琚則坐在靠近通道的一側(cè)。
陽光熱情地穿過車窗,撒在祁琚的頭發(fā)上,似乎鍍上了一層金色,細(xì)小的微塵在空氣中漂浮,折射出一道閃爍的光棱。
程澈扯了扯祁琚的袖子,輕聲說:“你可以坐過來一點,那邊太曬了。”前面那排的窗簾脫落了一半,沒辦法完整地拉上,陽光直接曬到祁琚半張臉上。
祁琚看了一眼程澈,移了移位置,越過了位置的分界線。
“對了,你涂涂這個,”程澈從書包里掏出一瓶風(fēng)油精,在手指上倒了點像瑪瑙一樣的翠綠色藥液,很自然地在抹在祁琚的太陽穴上,“等會要是難受,你就睡覺哦。”
“嗯。”祁琚閉上眼,任由程澈在他的腦袋上揉來揉去。
坐在后排的寧安靠著背椅偷聽。這語氣,她怎么感覺前面一排是媽媽帶著兒子出游呢?
“咳咳咳——”寧安余光瞟到老侯上了車,她發(fā)出一陣怪異的咳嗽聲,見前面兩人沒反應(yīng),她趕緊起身給了程澈的腦袋一錘子。
程澈低呼一聲,停了手中的動作,她剛想轉(zhuǎn)頭罵寧安,就看見老侯走過來。她頰邊一紅,明白寧安莫名其妙給她爆栗的原因。
口袋里的小靈通震一震,她掏出來一看,是寧安的信息:老天爺,這是在學(xué)校,你倆收斂點,老侯is watching you!
“……”程澈抬頭,正好對上了老侯的目光。
老侯狐疑地看著程澈和祁琚兩個人,心想這兩人坐得也太近了吧?
程澈對著老侯尬笑,指著前面垮掉的窗簾,干巴巴地說:“老師,學(xué)校配的大巴不行啊,要不是扶手掉了,要么就是窗簾爛了……”
祁琚聽見程澈說話,懶懶地睜眼,抬頭看著老侯,假裝一副被刺眼陽光閃瞎眼的模樣,又闔眼假寐。
老侯的注意力瞬間轉(zhuǎn)移到大巴的設(shè)施上,他看著隔壁停著的給八班準(zhǔn)備的嶄新大巴,恨恨說道:“下次我一定和主任反映,讓我們?nèi)嘁沧虾廊A巴士!”
等老侯點名完畢,檢查完大家的安全帶后,車終于開動了。
出發(fā)還沒十分鐘,祁琚就皺起了眉,腦袋里天翻地覆,胃里一陣惡心。
一個冰涼的物體準(zhǔn)確地塞進(jìn)了他的耳朵,他不用睜眼,就知道這個是程澈MP3的耳機(jī)。一會兒,耳機(jī)里就傳來了長長的前奏。
是Pink Floyd的《Wish You Were Here》。
……
How I wish我多么希望
How I wish you were here多么希望你在這里
We're just two lost souls swimming in a fish bowl我們只是在魚缸里失魂落魄
Year after year年復(fù)一年
Running over the same old ground在不變的古老的土地上奔跑
What have we found?我們找尋到了什么
The same old fears只有不變的古老的恐懼
Wish you were here你在就好了
……
祁琚蒼白的臉色漸漸好轉(zhuǎn),呼吸慢慢均勻,程澈終于松了一口氣。她把音樂的聲音調(diào)小,手支著腦袋看他,喃喃念道:“怎么暈車還像小時候那么嚴(yán)重呢?”
實在記不清那時是多么小的年紀(jì)了,程澈只記得那天是個刮著寒風(fēng)的陰沉冬日。那是個周末,為了參加童話作家的簽售會,程澈穿上自己最喜歡的紅毛棉襖,像個精心打扮過的紅蘿卜精。她硬拉著祁琚坐上公交車,遠(yuǎn)赴滎城另一角的新華書城。
她興奮得像一只剛過見世面的小麻雀,在祁琚耳邊嘰嘰喳喳。
直到一個小時后,公車到站,祁琚像逃命一樣逃下車,他佝僂著腰站在路邊,臉朝著臟兮兮的垃圾桶,把胃里的午餐全都吐出來了。
那一刻,程澈才慌張地意識到,原來祁琚的一路沉默并不是感覺無聊,而是極度難受。
那是程澈為數(shù)不多地看到祁琚手足無措的模樣,她小心翼翼地用繡著兩個可愛櫻桃的外套袖子給祁琚擦了臉,還把買新書的錢拿去買了暈車藥和礦泉水。程澈陪著祁琚坐在藥店門口前的石樁上,把紅外套脫下披在他身上,他則把灰黑色的圍巾戴在她脖子上。
等到他們趕到新華書城的時候,簽售會已經(jīng)結(jié)束了。程澈看著只剩下幾百張塑料椅的空大廳,難過地拿了貨架上幾張新書傳單離開。
那天晚上沒法坐公車,祁琚和程澈走了三個小時的路才回到錦亭苑。
程澈早就不記得她到底是為了哪本新書奔波跋涉。
但她始終記得那天晚上,河邊像座雕塑一樣垂釣的老爺爺,公園里瘋狂追逐金毛犬的泰迪,路邊像風(fēng)一樣刮過的滑板少年們……還有她和祁琚緊牽著的手。
……
原本喧囂的大巴慢慢安靜下來,許多學(xué)生都靠著背椅沉沉睡去。
程澈一向不喜歡在交通工具上睡覺,她更喜歡看著窗外一幀一幀晃過的景色。
肩膀一重,毛茸茸的觸感劃過她的脖頸。程澈轉(zhuǎn)頭,看見祁琚的腦袋倒在了她的肩膀上。
真像一只溫順的大獅子啊,程澈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