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紅嫣就這么當了半天瞎子后,突然覺得,就這樣讓人領著走路挺好的。至少,領路人看起來要比自己靠譜多了。直到魏吳緒停下來,她也跟著停下來。本來想慢慢睜開眼睛的,可僅僅就在她要動此念頭的剎那,腦袋就立刻傳來一陣刺痛。
生怕他又要甩開自己,忙解釋道:“實在抱歉,我也不想這樣麻煩你,可若我想要睜眼,就會覺得頭痛欲裂,難受得緊。”
這話讓魏吳緒正在抽劍的手停頓了一下,他原本就是要這么做的,可不知為何,總覺得哪里有些怪異。待到他重新放下長劍,終于明白了怎么回事。
而此刻,慕紅嫣卻覺得好多了,越發覺得自己不能繼續這樣下去,決定再試一次,畢竟有月魂丹護體,想來沒什么大的差錯。
可就在她準備這樣做的時候,魏吳緒卻道:“你中毒了。”
慕紅嫣幾乎在瞬間,就要睜開眼睛,可一雙手伸過來,蓋在她的眼睛上,甚至抵住了她忽閃忽閃的睫毛。她才后知后覺的明白過來。擱置在她眼睛上的手溫涼溫涼的,魏吳緒稍微用了點力,暫時封住了她的識魄。
又過了一會兒,才又道:“可以睜眼了。”
慕紅嫣依言睜開眼,卻露出十分痛苦的神色,道:“所以,我這是中毒中到徹底眼瞎了。”
魏吳緒的聲音隱隱約約有些不穩,他伸手扶著慕紅嫣的胳膊,將她拉到一顆樹下,又讓她慢慢坐了下去,道:“暫時失明是好事,你先不要動。”
慕紅嫣的一顆心跌入了谷底,她剛才看不見,不過是將眼睛閉起,但仍然能感覺到有光亮或者黑暗的陰影在眼前掠過。而此刻的失明,卻是徹徹底底的失明,別說光亮黑暗,就連影子都感覺不到。
這讓她很抓狂,又是憤怒又是憋屈,落到最后,她只是抬頭,覺得魏吳緒應該在自己前方,她便看著前方,道:“難道,我真的不應該去服食那半顆月魂丹。可是,你為何會沒事?”
魏吳緒在她右側,看著她,道:“你的修為可有到無象。”
慕紅嫣聽完,好笑又自嘲般的,道:“怎么會,剛過出蘆。甚至可以說,我現在連出蘆都算不到。”
電光火石間,魏吳緒似乎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這件事他本來是牢牢記在心里的。可不知為何,不久之前,這部分記憶竟然缺失了。
若非慕紅嫣提起,他恐怕會永永遠遠的忘記。但現下看來,記與不記,似乎都沒那么重要了。如果不是慕紅嫣趁著他不注意,硬是將月魂丹一分為二,再塞到他嘴里,如果他沒咽下去,說不定一切都有轉機。
可哪來這么多如果!
而這邊,慕紅嫣在他失神的時候,已經連續問了他幾個問題。看他毫無反應,突然覺得自己問的都是些廢話。不由得道:“那么,我們接下來該怎么辦?”
魏吳緒環顧了一下周圍,道:“這里應該能找到解藥,你坐著不要動,我去找解藥。”
慕紅嫣突然很無奈的笑道:“你已經說過兩次了,但抱歉,我做不到。”
魏吳緒不悅道:“這里很安全。”
慕紅嫣很干脆拒絕他:“不是安不安全的緣故,而是我不想再這樣坐著不動了。我們剛才一路走來,似乎只是平地吧。所以,你帶著我不會不方便的。另外,我除了眼睛看不到,腿腳還好好的,而且,我還可以驅使我的木劍,它很聽話的。”
魏吳緒就這么靜靜的聽她說完這么一大堆,再一言不發的拿出木劍,似乎還往空中拋了一下,果然,是以尷尬收場。
慕紅嫣哈哈干笑幾聲,然后,小心翼翼收回木劍。但仍然態度堅決道:“放心,我不會是累贅的。”
魏吳緒收回目光,蹲下去將她扶起來,攜出長劍,放到她手里,再次道:“抓牢。”
至此,慕紅嫣的一顆心終于落了地。
她絮絮叨叨這么多話,并非真的怕這人會扔下自己逃跑。相反,她能感覺得到,這人絕對一枚正人君子,要去給自己找解藥就會去找解藥,但要她如同黑燈瞎火的坐在這里,一動不動,那才是折磨。
更何況吞食月魂丹后,她似乎再無法靜下心養息了。
不由得一邊走,一邊自言自語道:“湖心蓮白吃了。”
魏吳緒沒有理她。
慕紅嫣碎碎念道:“滅蒙鳥蛋也白吃了。還有二師姐的浮提蓮,也白白浪費了。哎!”
魏吳緒還是沒有說話。
但他沒有松開,慕紅嫣便很快就安靜下來。
兩個人走了好一會兒,還是平地,好像還真讓慕紅嫣說對了,他們走了幾圈,似是真的如同在原地打轉。魏吳緒回頭,看她的印堂之間已經隱隱有些發黑。便決定用隱魂術去追魂,這月魂丹的結界,雖說是至清至冷之物,但若融合到活物之上,說不定會打破這個困境。
目前,他和慕紅嫣均以吞食月魂丹,而再無任何效用。
這樣想著,他已經伸手化掌,從心口處取出一點精元,紫色的精元體如同一枚綻放幽光的星辰,倏地一下就將這精元拋了出去。很快,精元幻化成無數個大的小的,長的扁的,圓的方的,只在半空中匯聚在一起。
瞬間,又被魏吳緒揮出去的掌力點散,精元得到主人命令,很快奔散而去。
只這一來一回,魏吳緒便覺得心口處疼痛難忍,沒一會兒,額頭上就覆蓋了一層薄汗。他抬手,勉強拭去滑落的汗水。如今,他與慕紅嫣在某些方面,幾乎共為一體,只這一下,他便覺得吃力。
若非他二人都安全度過這十天,否則,誰都熬不過。
魏吳緒緩定心神,耳力和目力也清明了一些,仿佛能看到就在不遠處,有淌淌溪流的聲音,便準備帶著慕紅嫣繼續往前走。
可身后,卻突然有重物倒地的聲音。
他方才想起,身后已經安靜了很長時間。
慕紅嫣不說話了,他還差點以為身后沒人了。
有些寂靜得可怕!
慕紅嫣癱倒在地上,疼痛讓她不由自主蜷縮成一團,像一只煮熟的紅蝦米。
她的嘴角處已經有黑血溢出,印堂已經不止是發黑了,幾乎近于青紫。魏吳緒再不敢停留,抬起她的手腕,毫不猶豫就背起她,快步朝著遠處的溪流處走去。
然后,慕紅嫣就被這樣的動作震醒了,她的識魄在兩人周圍轉圈,依舊是黑暗無光的。但卻能感受到,自己的手腳頭正軟趴趴在空中飄蕩。
這不禁讓她想到,三師姐喪命那一日,身體也是這樣軟趴趴的。
不由得問魏吳緒:“我是不是要死了?”
魏吳緒加快腳程,道:“不要說話,保存體力。”
慕紅嫣苦笑道:“你記性比我好,如果我死了,我有遺言,請你幫我轉交給我師父。”
魏吳緒皺起眉頭,有些話沒有說出口,但為了不讓她說話,索性,也不理她。幸好,他向來沉默慣了。
可慕紅嫣卻未停,也不管魏吳緒會不會聽,就開始絮絮叨叨的交待起遺言,她的遺言比較長,一呼一吸之間,全都噴薄在魏吳緒頸間。于是,魏吳緒很快察覺到一件事。
很明顯,她的呼吸在不知不覺之間,已經漸漸順暢起來。而她本人,應該尚未察覺到。
終于,慕紅嫣的長篇遺言交待完了,最后又來了一句:“反正上次在萬鬼岡死過一次了,我不怕。哎,你倒是都記住了嗎?”
魏吳緒道:“到了。”
他看著出現在眼前的溪流,神色終于疲憊了下來,慕紅嫣身量輕,倒不是背著她累。只是,所有的隱憂頃刻間卸下。太過猝不及防,反而差點讓他心神失守。而慕紅嫣似有些惱怒:“不是到了,是記住了嗎?”
魏吳緒將她放下來,道:“你不用死了,現在睜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