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天后,在課余時間,梁杰被“愛因斯坦”叫到實驗樓里。
“愛因斯坦”剛從省城回來,一臉的興奮,見到梁杰就嚷:“妥了,妥了。”原來,他很順利地找到了同學,同學也很熱情地接待了他,幫他聯系酒水鑒定中心對蟲子酒進行了鑒定。出乎意料的是,鑒定結果顯示,這些酒的品質遠遠高出了市場上知名的高檔白酒,尤其是酯類含量竟然高出幾十倍。而年份鑒定更是讓在場的人大吃一驚,最大的達百年以上,最小的也有五六十年了。可以說,省質監局酒水鑒定中心也是首次鑒定到如此高品質的白酒。當然,這些蟲子酒最終全部落入“愛因斯坦”同學及他的同事的肚子里。
“開具鑒定書了嗎?”盡管“愛因斯坦”看上去不像在編謊,可是梁杰心里還是有些不踏實,因此開口問起了鑒定書的事。
“人家說了,這些酒是私自勾兌而成,沒有正規的來源,所以無法開具鑒定書。”“愛因斯坦”搖著頭說,似乎也不大在乎。
既然這么說,那就沒法子了,也只好暫時相信“愛因斯坦”了。梁杰想了想,繼續問:“他們所說的‘酯類’是什么?”
這一問,“愛因斯坦”來勁了,這可是他的專業領域,當然就不放過展示特長的機會了。只見他清清嗓子,說道:“‘酯類’是一種大分子有機化合物。酒為什么聞起來很香,喝起來也很香,就是這種東西在起作用。但是這種東西很難形成,需要一個漫長的化學變化過程,所以酒為什么是陳的好,就是放的時間越長,產生的酯類物質越多。”說完,不無得意地看了一眼梁杰。
哦,原來是這么回事。梁杰又問:“他們有沒有說,這酒里有什么有害物質?”這才是他最為關心的問題。
“沒有啊。”“愛因斯坦”沒想到他問了這么一個問題,不過突然好像又想起了什么,說:“哦,對了,他們說這酒的純凈度也高得出奇,現在市場上的白酒都達不到這個水平。”怕梁杰不明白,又解釋說,“就是說,這個酒當中的雜質含量非常低。按那個鑒定師的說法,這點遠遠超過了現有的白酒提純工藝。”
這么說,蟲子酒還真的可以喝,不會有什么問題了。梁杰松了一口氣,看看已經跟“愛因斯坦”聊了大半天了,而自己還要上課,就向他告辭。“愛因斯坦”又要求讓梁杰給他“勾兌”更多的美酒,等梁杰答應周末就幫他“勾兌”后,才滿意地放他離開了。
但是,“愛因斯坦”還是隱瞞了一件事情。本來“白酒”鑒定一個上午就搞定了,可是他居然在省城呆了三四天,原因是他被同學拖住不讓走。那個同學見“愛因斯坦”拿出這么好的酒,立刻就意識到這酒不菲的價值,于是一個勁兒套問酒的來歷。那同學也是很了解“愛因斯坦”的,知道他向來瘋瘋癲癲、口無遮攔,可是誰知道“愛因斯坦”對于酒的來歷守口如瓶,只說是自己勾兌出的,其余的只字不提。他同學壓根就不相信這種說法,因為按照“愛因斯坦”的說法,這酒是用幾種市場上常見的劣質白酒勾兌而成的。這個說法騙騙外行人可以,可是他同學是什么人?正兒八經大學化學專業畢業生,而且還在省級質監系統混了十多年,能相信“愛因斯坦”這種鬼話?但是這酒的價值實在太誘人了,一旦掌握它的生產工藝,進行批量生產,絕對可以一舉獨霸白酒市場,什么茅臺、五糧液統統靠邊站。最后,那同學一咬牙,向“愛因斯坦”提出合伙開酒廠,由“愛因斯坦”出技術,他出資金,利潤對半分成。誰知道,“愛因斯坦”油鹽不進,在巨大的利益誘惑之下依然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沒辦法了,只好先放他離去,再想辦法慢慢圖謀。
那位同學不知道的是,實際上“愛因斯坦”的確不知道這酒是如何造出來的。“愛因斯坦”之所以告訴同學酒是自己勾兌出來的,除了此前對梁杰的承諾外,更主要的是滿足一下自己的虛榮心,讓同學看看自己本事也不賴。但他萬萬想不到的是,這一做法給他以后惹來了很大的麻煩。
周末,按照之前的約定,梁杰為“愛因斯坦”“勾兌”蟲子酒。等梁杰到了實驗室一看,“愛因斯坦”居然搬來三四箱白酒,而且每一瓶都是打開的,被他喝過幾口。因為按照他的理解,只有自己親口喝過的白酒,才能勾兌出香醇的美酒。對于“愛因斯坦”這一誤解,梁杰一直聽之任之,并未揭破。
看著梁杰到來,“愛因斯坦”很自覺的退出了實驗室。接下來,還是老一套,關門閉窗開燈,啟動繩圈,戴好防毒面具,系好安全繩,拿著一個比較大的廣口瓶和一把鑷子,穿過繩圈,來到黑乎乎的大洞里捉蟲子。經過此前多次實踐,梁杰做這些已是輕車熟徑,速度和效率大大提高,半個小時不到,就拿著裝滿透明肥蟲子的廣口瓶回到了實驗室。跟上次一樣,這些蟲子一旦穿過繩圈,就變成了硬邦邦的尸體。
接下來就簡單多了。梁杰把蟲子尸體投入到“愛因斯坦”拿來的白酒瓶里,一個酒瓶投一只。隨著蟲子尸體迅速融化,酒香頃刻彌漫了整個實驗室。不多時,每個酒瓶都投進了一只蟲子,結果還剩了幾只,于是梁杰又往幾只瓶酒各投一只。
等一切做好后,梁杰清理了現場,打開門窗,準備去叫“愛因斯坦”來取酒。可沒等梁杰走出實驗室,“愛因斯坦”就跑上樓來了。梁杰真有點無語,這家伙就好像長了狗鼻子一樣,自己前腳才弄完,他就后腳趕來了。
“小梁,有人在樓下找你!”“愛因斯坦”見面就大聲嚷道,“來人說是你父親。”
父親來找自己了?看來這次還真有點誤會“愛因斯坦”了,原來他是來報信的。
不過,聞見滿屋子的酒香,“愛因斯坦”立刻興奮了起來:“這么快就‘兌’好了?小梁,你越來越能干了!”
梁杰把蟲子酒交給“愛因斯坦”,就趕緊跑下樓來。
果然是父親!
原來,梁父去208寢室找梁杰,舍友們告訴他梁杰可能去了實驗樓,于是就朝實驗樓找來了。梁父正向保安打聽梁杰,恰巧被正在一樓化學室瞎搞的“愛因斯坦”聽見了。本來,“愛因斯坦”對于找人這類事從不上心的,可是一聽是找梁杰的,就自告奮勇前去報信。
梁父是來給梁杰送生活費的。他從懷里掏出一把大大小小的鈔票,歉意地對梁杰說:“最近活少了一點,掙得不多,這是五十塊錢,你先拿上用著。聽說過兩天活就多了,我到時再多掙點拿給你。”
梁杰雙手接過錢,鼻子頓時一酸,眼淚差點流出來:五十塊錢,這可是父親扛了100噸水泥換來的啊!
梁父似乎覺察到了梁杰的變化,不禁有點慚愧地說:“都怪爸爸沒本事,掙不到太多的錢,委屈你了!”
梁杰聽父親這么說,心里更加難過。如果不去水泥廠看看,他真不知道父親掙錢這么艱難。可是,怎么才能讓父親掙錢不辛苦呢?突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仿佛一束陽光慢慢透過黑暗的云層,越來越亮,不禁一拍腦袋:對啊,眼前不是有一座金山嗎,干嘛還要父親去扛水泥?自己怎么現在才想到,真是笨死了!
不錯,梁杰想到的正是蟲子酒。“愛因斯坦”在省質監局搞的鑒定不是說了嗎,這酒不僅不含什么有害物質,而且品質好得不一般。況且這酒的成本低得厲害,大量生產也不存在問題,如果拿出去賣,還不賺大發了!
思路通了,心中立時豁然開朗。現在的問題是,怎么跟父親說這事情。
梁杰從來沒有騙父母的習慣,但是蟲子酒這件事太過匪夷所思,換作誰都是不能輕易相信的。為了避免引發不必要的麻煩,梁杰還是決定對父親不說實話。
校園里人來人往,說話不太方便。于是梁杰對父親說:“爸爸,我有事跟你說,咱們找個沒人的地方吧!”梁父聽的心里不禁一緊,以為兒子出了什么事。
出了校門,找了個沒人的地方。梁父焦急地問:“兒子,到底出了什么事?”
梁杰看看父親緊張的樣子,知道他想偏了,趕緊說:“是好事。”
梁父這才松了一口氣,作出了洗耳恭聽的樣子。
“剛才我們那位老師,就是幫你叫我的那位,你看到了吧?”梁杰決定還是讓“愛因斯坦”再背一次鍋。
“看到了。”梁父有些疑惑,那不就是個邋里邋遢的老師么,難道你的好事跟他有關呢?
梁杰沒理會父親疑惑的表情,繼續說:“那是個很了不起的人,不僅是我們學校的化學老師,而且還是科學家,經常在搞科學研究。”沒辦法,不這么說,估計下面的話梁父是不會相信的。不過這話如果讓“愛因斯坦”聽到了,說不準會活活樂死。
梁父這才有些釋然:難怪呢,這不一般的人,果然有不一般的樣子,看來是自己小看人家了。
梁杰看著父親慢慢進了套,就將話頭一轉:“他最新搞了一個研究,勾兌出一種特別好的酒。就在前幾天,送到省質監局做了鑒定,省質監局的專家說這款酒比市場上最好的高檔酒都要好。”
“哦。”梁父聽著這位老師這么厲害,不禁心里嘆服。可是又有些疑惑:這跟你的好事有啥關系呢?
該到揭示重點的時候了。梁杰繼續說:“這位老師呢,現在想找個合伙人,幫他賣這款酒。因為他做實驗比較忙,自己騰不出時間,所以就只能找人合伙。我的想法是,咱們可以當他這個合伙人,幫他去賣這款酒。”
梁父總算聽明白怎么回事了。但是,他隨即疑惑地問道:“你們老師能答應跟咱們合伙嗎?”
梁杰立刻說:“沒問題。他跟我關系很好,我給說說,肯定會答應的。”
這點梁父倒有些相信,因為從剛才那位老師自告奮勇去通報梁杰就能看出來,這師生二人關系的確不一般。但是,他很快又想到另一件重要事情:“如果賣了酒,賺的錢怎么分?”
“這個……”梁杰還真沒想到這一層,就信口瞎編,“聽他說的意思,賺了錢各拿一半。”
梁父開始低頭沉思,梁杰在邊上耐心等待。過了好一陣,梁父才說道:“這個想法不錯。但是賣酒的話,咱們一沒有地方,二沒有錢,三沒有經驗,恐怕很難做啊!”
對啊,生意這東西不是說做就能做的,得有必要的條件才行啊!梁杰這才意識到,自己把事情想得有些簡單了。不過轉念一想,核心問題其實還是錢,有了錢不就有了地方。至于經驗,誰天生就有經驗,做著做著不就有了。
怎么辦呢?錢真是個讓人頭痛的事情!突然,他一拍腦袋,自己手里不是有一千元嗎!那次五哥讓兩個社會小青年賠給自己錢,不是還在柜子里面鎖著嗎?本來這錢他不敢用的,可是為了父親不再做苦力,現在說什么也要拿出來用一用了。
想到這里,梁杰對父親說:“是這樣,我那位老師還說過,如果跟他合伙的話,他就贊助一千元。我想,有了這一千元,咱們租個小店應該沒問題吧。”
梁父想不到世上還有這等好事。但是,畢竟這是件大事,必須慎重,所以就沒有立即答應梁杰,而是說:“我回去再考慮考慮,你也去跟那位老師商量一下。額……明天吧,明天我再過來,最好能跟你老師見面談談。”說完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