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兩點整，舉國轟動的趙玉慈詐騙案在落山市中級法院公開審判，參與庭審的人絡繹不絕，法庭內頃刻間座無虛席，走道上人頭攢動，攝像機鏡頭掃蕩著現場的每一張面孔。
“在這里待了快二十年，頭一次見到開庭來了這么多人，旁聽證都要靠搶的，人都是從哪個山疙瘩里面冒出來的？”法院門衛室一個職員滿是稀奇。
“人家那塊山疙瘩上堆得可都是黃金，看這個，美國紐約，德國慕尼黑，迪拜土豪城，看看看。”另一個職員捏著一打護照抖了抖。
要參加庭審，要在法院信息網登記，再到門衛室用身份證件換取旁聽證。
“我說的疙瘩是指這些人。”
一疊身份證被單獨放在桌邊，捏著護照的職員將護照放好，拿起身份證看了起來。
泉州蒲圻縣老巷街……
齊齊哈耳涌壟區集居縣……
和非市齊夢山區鷹鳴岙……
溫峽市巖城鄉盤山村……
“這些人是怎么回事，天南地北哪都有，那么遠的地方，都跑過來湊這個熱鬧做啥？”門衛室職員奇怪地撓著頭，這樣的身份證足足有十多張。
“就是這個理，這些人看穿的衣服就知道從小地方來的，搞不懂這幫人是做什么的。”
旁聽席上，時隔多年，正梁福利院楊院長再次穿上正裝，瘦削的身軀已經撐不起它的棱角。他不懂法律，但是電視上法制專家的分析讓他明白，如果八千多萬的非法所得屬實，一旦被判罪，牢獄之災趙先生無論如何是躲不過的。
楊院長抖動著小腿，不安的掃視四周，滿滿一屋子人，他們都是來見證趙先生被定罪的一刻。
看到他們臉上洋溢著的激情與痛快，楊院長心情一下子變得更加煩躁不安。
這些人，他們知道什么啊？
法庭中，被告趙玉慈進入被告席，法槌敲擊的聲音吸引了所有人都注意，備受矚目的趙玉慈詐騙案正式進入審理環節。
審判長做完案件陳述，檢方代表侯旭檢察官作為此案公訴人宣讀指控書，進入訊問環節。
“被告于2017年10月份起，頻頻通過網絡和媒體對外宣傳自己師出名門，擁有不可思議的能力，這是2017年被告第一次對公眾演武的視頻。”
投影幕上，被告趙玉慈表演空手接飛鏢，動作干凈利落。
“被告每次演武，都會收取不定量的費用，這個行為貫穿始終，延續到今天。”
視頻并沒有就此結束，接下來是趙玉慈歷次的演武畫面：亂箭神射，隔山打牛，拳裂巨石，摘葉飛花……甚至多重影分身。
“如果被告一開始就將他的表演定義為魔術，或者雜技，也許今天我就不會站在這里，費心費力地要揭穿他，指控他。”
楊院長聽到旁邊的兩人低笑一聲，一人說咱們的侯檢察官還是一如既往的皮實。
“但是被告沒有。”侯檢察官繼續說，“被告一直以來都是言辭鑿鑿，他自稱擁有普通人不能擁有的神奇本事，他是世界的救世主，他是神的使者，甚至，他就是仁慈的神。”
“事實是，被告一邊讓自己站在神壇上，一邊千方百計地要向信徒索取金錢，數年來，索取的金錢數累計八千萬之巨！”
“這是被告于今年初為自己和親弟弟辦理的出國綠卡。”
檢察官將趙玉慈的銀行收入清單以及綠卡證明文件公示在前，旁聽席一陣竊竊私語。
新聞上說的竟然是真的，趙玉慈真的騙了這么多錢！
審判長看過呈遞上來的證據，提醒檢察官：“公訴人，你現在可以向被告提問。”
檢察官向審判長示意后，走到被告席的前面：“被告，你來落山市是什么時候？”
趙玉慈面無表情地回應：“2017年9月。”
“來落山市的目的是什么？”
“準備在落山工作。”
“你名下辦理了幾張銀行卡？”
“一張。”
“在你到落山的時間前，是否有歷史廢棄的銀行卡？”
“沒有。”
“也就是說被告一直以來只有一張銀行卡。那請問，從落山的時間點開始，你是如何做到一年時間讓里面的資產增加千倍？”
……
“是演武的收入。”
“是指演武的門票？”
“是。”
“你一年會進行多少場演武？”
“數量不定。”
“被告目前居住的莊園估值過億，資產不足以承擔的情況下，你如何獲得莊園的產權？”
“朋友贈送。”
“怎樣的朋友，和這個朋友是怎么認識的？”
“他是一位商人，看了我的演武，驚為天人。我們成為了很好的朋友。”
侯檢察官心里不是滋味，過億的莊園說送就送了，騙子果真是社會的毒瘤，腐蝕著文明的脊梁。
“被告，你在演武中表演的項目是你本身具有的能力？還是經過人為加工呈現的效果？”
沒有多余的表情，趙玉慈深吸一口氣：“沒有加工。”
侯檢察官掃過場外一張張期待的臉，問：“被告，能否當庭展現你的能力，像視頻中一般？”
投影幕中出現壽宴那天的演武視頻。
趙玉慈看著畫面中恍如仙靈的自己，沉沉不語。
在檢察官懷揣嘲意的注視下。
趙玉慈落下視線：“不能。”
侯檢察官從文件袋中拿出投影儀的照片公示后，放在趙玉慈的面前。
“這是偵查過程中在趙府莊園的演武臺上發現的全息投影儀，這個投影儀是時代科技公司投產的第一批產品，產于兩年前。我們都知道投影儀的效果，它能錄影，也可以將事先錄制好的視頻素材播放出來。請問被告，你為什么要在演武臺上安放投影儀？”
“為了給自己錄影。”
“既然是為了給自己錄影，為什么投影儀要用機關裝置隱藏不讓別人發現？是怕被人揭穿欺騙的事實嗎？還是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秘密？”
一直沒有發言的辯護人律師發聲：“審判長，我反對，公訴人對被告的提問帶有明顯的指向性！”
審判長：“反對有效。”
侯檢察官看了辯護席一眼：“請被告解釋一下投影儀為什么要用機關裝置隱藏。”
趙玉慈面無表情：“可以保護投影儀不被人損壞。”
侯檢察官不置可否的一笑，面向審判長示意：“審判長，我沒有問題了。”
***
趙玉慈詐騙案庭審現場以直播的方式出現在公眾面前，無數人守在電腦前、電視機前。
落山市政府，重案組成員，時代公司總裁周虞佑，問詢室中的蘇瓊和云岫，昌化大廈中的呂宮呈和衛昌化，每個人都會有不同的感受。有人憤懣不堪，有人滋味難言，有人惶恐不安。
不知不覺中，網絡上有不一樣的言論如星星之火般開始燎原。他們在說，我們不能對別人如此嚴苛，趙玉慈是這個時代最偉大的慈善家，他是對抗邪惡的先鋒，他是一個如此無私的人——而我們大家，在這個遍布迷霧的社會中，卻是一個白日天的瞎子！
叢宇敲開總裁辦公室，他對自己的主子說：“少爺，網絡上出現署名趙玉銘的帖子，里面的照片內容是趙玉銘的日記，背后有推手想把事件鬧大，動機不明。”
周虞佑注視著進來的叢宇，唇角如鋒，眼角不停地在跳，叢宇知道這是少爺發火的前兆。
“少爺？”
“為什么？”周虞佑的嗓音無比的沉悶。“為什么你要這么做？”
“我們的數據里面，趙府的投影儀是一個星期前才對外銷售，為什么到了別人口中變成了兩年前？你叢宇，時代科技總裁助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應該能告訴我答案吧！”
叢宇臉色一變，雙膝就要跪地：“對不起，少爺對不起？”
一大摞文件砸在叢宇的身上。
“跪！誰要你跪，跪有用嗎？站著告訴我，叢宇，為什么要這么做？”
叢宇深深地垂首：“我不想少爺被人說是嘩眾取寵，是我擅自主張！”
周虞佑的臉上陰云密布，本已經準備好低下頭默默思考走錯的步子，卻被自己最親近地人掰著頭強行面對自己草率的惡果，他第一次感到了沉重的挫敗。
“明明知道會有今天，你還要這么做，我的名譽真有那么重要？”
“是！”
“愚蠢至極！”
周虞佑怒從心起，又是一疊資料狠狠地砸在叢宇身上。
周虞佑打開搜索網頁搜索“趙玉銘”，在一個熱門論壇中找到了它，是一個網名叫浪蕩游俠的賬號發布，帖子名叫《趙玉銘的日記1--貧窮下的自我救贖》，帖子回復量驚人，并被管理員精華置頂。
既然是日記1，那必然會有2。
貓眼工作室。
三個混子圍在電腦前，賴白青蔥似的手指在鍵盤上無目的地一陣亂敲。
“胖子，這帖子叫什么名字好？越亮眼越能出名，快點想快點想，大家都等著呢。”賴白催促著。
“賴頭，我們的帖子要、要上天了……”三子在另一臺電腦上盯著如煙花般閃過的彈幕喃喃道。
“這就是名人效應，懂不？”
“我想好了，第二個帖子就叫——”
胖子眼中閃爍著興奮的亮光，這可能是他這輩子干的最有成就感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