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夢境
那天晚上,安然的夢境里,混亂無序。
一會仿佛回到了小時候,穿著寬寬大大的衣服,被一群小孩子圍起來指指點點,一會又回到了宴會上,穿著那件粉紅色的禮服,賓客帶著挑剔諷刺的笑,像打量一個小丑,一會是徐慶軍酒后憤怒的咆哮和張翠蓮不分青紅皂白的推搡,一會是沈家夫婦冷如寒冰的漠視。
最后,時空被打破,那些人融合在一起,女人尖利陰柔的聲音,混在這孩童惡劣的玩笑和成年男人不懷好意的目光,如綿密的飛針,向她身上撲射過來。
身體的手上一陣劇痛和那些聽不清卻裹挾些無限惡意的聲音將她驚醒,目光無助而絕望。
上氣不接下氣的粗喘,心跳劇烈,淺棕色的瞳孔像被原始叢林里失去族群庇佑的小鹿,讓人不忍多看。
安然打開了床頭燈,昏黃的燈光下,左邊手腕上一片紅腫,夢中那一陣疼痛應該是自己夢里無意識掙扎時磕在了床頭柜的桌角上。
幾個深呼吸后,少女才將將平復心情,那夢里那些扯不斷的鬼魅身影卻仍舊在腦海里盤旋,令她不敢也不愿再次投入夢鄉。
顫抖的睫羽克制的低垂著,掩住眸光里的冷意和諷刺,嘴角皮笑肉不笑的翹起,想起沈家夫妻睡前那做作的表演,唾棄自己仍舊為他們虛偽的施舍而困擾。
如此軟弱不堪的自己,除了在這黑不見光的深夜里痛苦顫抖,怎么會有資格、有能力獲取自由呢?
那些注定不會出現在自己生命里的東西,就不要再渴求了吧,畢竟你早已知道結局了,不是嗎?還像個乞丐一樣除了作踐自己,有什么意義么?
她忽然想起了高中時老師講自己父親去世的場景。
那天正值盛夏,臨近高考,窗外依舊是蓊蓊郁郁的綠植,蟬鳴不休,教室內電扇高速運轉,卻還是降不下空氣中的燥熱。
一切都平常極了,但是那一天,他們的老師才從農村老家,忙完父親的葬禮。
他說,自己年輕讀書時,喜歡寫一些悲傷矯揉的文字,常用的便是佛家八苦,他會將每一個人物的生、老、病、死極盡可能的戲劇化,夸張化,覺得故事里的每人一個人物非要經歷如此一番驚天動地的折磨,才可成就一個蕩氣回腸的好故事。
只是,如今,他卻覺得那些虛構的東西像一個笑話,能夠寫下生活的萬分之一,便足以令人潸然淚下。
當你走在親情里邊,每一個關系里人的生老病死,那樣漫長的過程,像一個看不見的預言,即便早已知曉的結局,仍舊在來臨時鈍鈍地割裂你。
生活的網早已織就,而你,除了接受,無處可逃。
安然卻忽然想到,上天有沒有給她織這張網呢?
如果有,她現在在網里,還是網外呢?
念頭閃過,她嘴角諷刺的笑意愈發明顯,自己在這里夜不能寐,或許人家已經在算計該把她賣個什么價格,至于自己的死活,又有什么重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