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他殺了爹爹，便殺了他，他死了，我方才知曉那竟是我的劫數…才曉得自己有多愛他，他活返了，卻不再愛我，恨不能將我扒皮抽筋了才好，如今，他愛鹿鳴，鹿鳴愛他。
僅余我一人愛不得，恨不能，兩相掙扎，苦海浮沉，還不如一粒微塵…
“什么？竟還有此事…”白露瞪大了眼睛，似乎聞所未聞。
我爬了起來，跌跌撞撞往外頭走著。
“笑笑！你去哪里！”青姨在身后驚呼出聲。
去哪里？我還能去哪里？
再也無顏面對爹娘的墳冢，報錯了仇，殺錯了人，會錯了意，辜負了爹娘一片苦心，自己也沒能好到哪里去…
六界之大，卻只有子歌那神宮可以容我。
第二日，我收到了冥界使者送來的精致喜帖，朱紅艷色，比翼鳥繞著連理枝，上頭燙金小字躍然于帖上。
這月十五？這般迫不及待嗎…
我用指尖細細勾勒了一遍上頭那名字的輪廓，一抬手，鹿鳴的名字被我抹去，散入了風中。
子歌抱回了在后院兒里呆了一整晚的我，他抱我在懷中，輕輕嘆了口氣，眉宇間盡是一派連風也吹不散的濃愁：“笑笑，再問你一遍，何時愿意與我成親？”
我抬頭看他，突然覺得有些憂傷，心下生出許多疲憊出來，兮衡也好，鹿鳴也好，我都不想再應付了，只要…只要報了爹爹的仇，就都好了吧？
“笑笑，凡間的花兒快要開了，我記得你最愛那些花兒了，花開的時候，我們成婚，可好？”
“好。”
他的呼吸微微顫抖了，將我抱的更緊。
四個人中，若有三個都是歡喜的，也總算是美滿了吧？
花要開了，你明明回來了，為何還是不見你？
看得見你，摸的見你，卻無法說愛你。
這夜，許久未感疼痛的雙瞳，久違的疼了一整晚。
辰時，我去書房尋子歌，照例看見了滿神宮的婢女，見我來了皆對著我低頭俯身道一聲：“見過圣姑。”我點點頭算是回禮。
推門入內，子歌一見我，立刻將手中蘸滿了各色顏墨的畫筆放在了一邊，起身便迎了上來握住我的手，我有些不習慣的縮了一縮，終究沒有抽回手，任他握在手心里。
“笑笑來的真巧，方才他們剛端了些糕點進來，都是你平日里愛吃的味道，這盤梅花糕還熱乎著呢，你嘗嘗，還有這個，人間的桃花羹，往日里你也愛吃的，快嘗嘗。”
“你為何不吃？”
“這些糕點端來書房時我已用過早膳了，吃不下了，現下便宜你這個小饞貓兒了。”說話間子歌從盤子里便拿起了一塊兒賣相十分不錯的梅花糕來遞到我嘴邊。
我張口輕輕咬了一個角，嚼了嚼，嗯，味道確實不錯，不膩的。
此后，他書房中總備著好像吃不完的梅花糕，見著我便說他吃飽了，叫我先吃，我若吃不下了，他也不嫌棄，通常將我剩下的那些都吃個精光。
他對我很好，很好很好，無微不至，體貼入微，可我每每總覺得良心不安受之有愧，我不忍見他溫柔凝視的眼，這樣的一個人，叫我如何相信他會親手殺了爹爹還叫我殺了兮衡，這樣的一個人，雖然對全世界都涼薄，卻偏偏將我捧在心尖兒上。
“子歌，芍藥到底去哪兒了呢？”我輕輕張口，試探著看他，他并無半點反應，也不接話。
“你說她到日子就會自己回來的，我有點兒想她。”
“想芍藥了嗎？”他終于開口，筆下依舊行云流水畫著什么東西，我點了點頭：“許久未見那妮子了，不知她什么時候回來呢。”
“笑笑若是想她了，我便派人去尋她回來。”
“…唔”我頓了頓：“神帝…”
他倏地用力捏了捏我的手心，我艱難在他溫柔注視下僵硬改了口：“子歌…”
聽見我又這般喚他，他笑得溫暖極了，像是兒時的他。
“其實…就算你我成婚了，我也并不反對你另納一房的，你也知道，芍藥她…喜歡你很久了…”
他似乎變成了石頭，渾身僵硬了良久方認真看進我眼底，我抬頭回望他，見他唇角冷勾，手中拿著的那盤梅花糕隨著他大力的動作連碟子一同碎在了地上，放開我的手一拂袖站起身來，背對著我：“難為你如此替我著想呢。”口氣寒涼至極：“真不知你心里在想什么，若是實在對我無意，不必應了我的求娶，更不必拿這種事又來搪塞我！”
被懟了個實在，我自然不好再留在此處，輕飄飄出了神宮，漫無目的地游蕩了一圈兒，卻遙遙望見神宮門外一個熟悉身影正作闖宮之勢，一時好奇，便走去了宮門那處。
“魔尊，你這是…？”
“南笑！可找著你了！你快出來！我有話跟你說！”說話間一清便要抬腳走至我身邊，卻被守門的兩個天將攔在了宮門外頭。
“南笑，他們不讓我進去，不如你出來吧？”
我緩緩走了兩步出了宮門到了一清身邊，他扯著我的袖子就要往出走：“南笑，聽說你想不開要嫁給那神帝做那神后了？”一清將我帶到一處僻靜的角落，張口急急問道，不待我回答，又徑自補上一句：“神后這位子你坐不了，你實在資質太差，太差，這東西講究天賦的。”
“資質太差？你是說我神力低微？”身為神女好歹也有幾分實力存在的吧？
“哪里是說你的神力？”一清滿臉恨鐵不成鋼：“縱觀歷任神后，哪一個不是心狠手辣、陰險狡詐、口蜜腹劍、笑里藏刀、手段非常？這些做神后必備的品質，你身上都沒有啊！”話音剛落，他忽然停住了，看向神宮之外那天界之門處，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但見一個綠衣女子一路行色匆匆，心下霎時五味雜陳。
“便不說歷任神后了，便說這鹿鳴，你都不及她半分。”
我低垂下了頭，被他的話無意刺中，眼睛忽然酸了一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