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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

—渡

季夏的六月 著

  • 短篇

    類型
  • 2019-05-01上架
  • 17918

    已完結(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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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 季夏的六月 15634 2019-05-01 00:06:17

  竹葉在風中沙沙作響,淡淡的飄在空氣中的檀香,掃帚在石板路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掃著。越過那小沙彌的身影,清晰的看到那門上的牌匾“清水寺”。

  “施主不必擔心,令郎乃因忠勇之事而去,下一世必定會投到……”。

  小沙彌停下手中的動作,側著腦袋往里望,小腦袋被人在后輕拍一下,“一清,不好好掃地怎地在這偷聽方丈和施主說話。”說話的人僅僅比這個叫做一清的小沙彌高出半個頭,略帶狡黠的黑眼球在眼眶里直打轉。

  “一空師兄,方才我聽見方丈說轉世之事,你說這人若是做了好事,下輩子真的會投胎到好人家去嗎?”一清眨巴著大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一空看。

  “這是自然,”一空負著手,佯裝小大人的模樣在一清身旁踱步,“后堂師叔說了,這天道有輪回,因果有報應。一清啊,你現在不好好掃地,下輩子可是會受到懲罰哦。”

  “咳咳。”門的方向傳來兩聲輕咳,兩個小沙彌轉身看去,黃色的衣擺,目光再向上看去,只見到那慈祥中有帶著幾分威嚴臉上的白胡子,卻不敢再往上看那炯炯有神的眼睛,慌忙行禮道“方丈”。

  送走方才談話的施主,方丈看看了周圍這才又開了口“一清,這院門也打掃得差不多了,隨你一空師兄一起去找文易長老學點什么吧。”

  “是。”兩個小沙彌微微聳拉著腦袋向院里走去,他們心里都知道,這說是學習點什么,可哪個小沙彌到文易長老那去沒有挨上一頓批的。

  方丈沒有轉身回去,而是靜靜站在院外,眼睛看著一旁的竹林,嘴里像是在呢喃些什么,回答他的,是那止不住的沙沙聲。

  “你瞧瞧,方丈又在那發呆了,終日看著那片竹林,也不知是在看什么。”從外打水回來的幾個和尚輕聲談論著。忽見那身影動了動,往這邊看了過來……

  “小沙彌,你這是在看什么?”他聽見有聲音從頭頂的竹葉之中傳來,抬頭除去那一片翠綠卻也是什么都沒有見到。以為是產生了幻覺,抹了抹眼角,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緩緩站起身來,只見眼前一人影,他嚇的往后一靠,叫出聲來“什么人!”。那人影也不回答,他小心翼翼的拿起腳邊的燈籠猛的往前一靠,才驚覺是一個年齡相似的女孩,正笑著看著他,她開口問道:“小沙彌,你方才是在哭嗎?”

  “才不是呢,”他別過臉去,猛的吸了一下鼻子。又覺得這樣太難堪,裝過頭來義正言辭的道:“這大晚上的你不回家在寺院門口附近是在干什么?”

  “我沒家。”那女孩沖他笑了笑,又怕他不明白,指了指身后,“我就生活在這竹林之中。”

  他愣了愣,握著燈籠的手稍微松了松,眼眸有些下垂,這才緩緩的又問道:“那你叫什么?”

  “,曼珠,我叫曼珠。”那女孩生怕他忘了似的,又復述了一遍。

  “文道?”不遠處傳來小聲的帶著試探意味的呼喊,“文道你在嗎?”聽見那聲音越來越近,抬頭看了看月亮,小沙彌這才反應過來該到了長老們查房的時候了,正要和女孩道別,那女孩卻不見了。“她也回去休息了吧?”小沙彌暗暗想到。

  “少爺,你怎么又來這了?”不遠處小跑來一個小沙彌,輕輕喘著氣,語調中略帶著抱怨和擔憂。

  “書……文易,我……”

  “長老們就要來巡查了,咱們還是快回去吧,有什么咱們下次再說。”說著拉著文道就往寺內小跑。

  好在跑的算快,在長老們趕到寮房之前兩人便鉆進各自的被窩,和眾師兄弟一起進入夢鄉。

  在那之后,文道許久沒有出過寺門,大長老說是清修,實則是讓他不要亂跑,一個剛入寺的小沙彌連清心咒都念不好,哪里能談的上清修一說。這清修對于文易來說倒也不是什么壞事,他進寺一來是陪伴這突然被送上山來的少爺,二來也算是山下的人安排在身邊保護并且看著他的人。

  這池家的小少爺七歲那年突然在一次落水后變得瘋魔,失了志般的不知自己是誰,人們原以為是落水著了涼,夜里吹了風,這才發熱起來,神志也變得有些不清。可事實不同,池家小少爺一改往日的鬧騰,靜靜地躺在床上,睜著眼一句話不說。任憑來了多少大夫都搖著頭走出了池府。眼看著人就這樣瘋下去,無奈這池家的老人才從外請來了人,說是沒準是中了邪,拿法器來驅驅,這一試還真奏效,才幾天,這小少爺便回來了,和原來一般,只是之前病著的事,他是一點兒也記不清。請來的道士在池家夫婦耳邊說了些什么,走時特地叮囑道最好是把小少爺送到寺里去,那里香火旺盛,佛光護體,不干凈的東西不敢靠近。

  起初,池家上下才不信這道士嘴里的命數,自然不愿意將兒子送往寺廟。

  只是這道士走后的日子里,池家小少爺夜里總是做惡夢,一開始只當是小孩受了驚嚇,夜里害怕。可后來之前的瘋癲狀態又漸漸復發,拿出道士送來的佛珠后這情況又好轉了些,只是那道士走之前像是已經知道現在發生的事情,再三叮囑過這佛珠也只是有短暫性的作用,不能護他一世周全。

  這池家夫婦終究還是信了那道士,池家太太哭了又哭,罵著池家上頭造孽,怎就染上了不干凈的東西,在宅子里把她這大家閨秀會說的所有骯臟詞匯都罵了個遍,最后還是流著淚把兒子送到當地有名的清水寺。

  忠心的家仆怕小少爺進了寺叫人委屈了去,把自己與小少爺年齡相近的兒子也一同送進了清水寺。就這樣,兩個小家伙就在清水寺度過了應該在父母呵護下撒嬌的童年,一晃就是幾年。

  雖說早早的離開了家,在寺中過著數多日子,但時間并不是能沖淡一切的東西,文道也始終不愿意接受父母將自己送到寺院中的理由。躲在寺外的竹林悄悄的抹眼睛已經成為了他心情抑郁時習慣性做的一件事,總覺得那離通往山下的路最近的竹林也是通往家最近的地方,也許在那個地方,聯系著親情的血脈也在呼喚著他的名字,一邊又一遍,不分晝夜。

  “文易,你說這竹林之中當真能住下人嗎?”文道穿著腳下的鞋,問著對面正在系腰帶的文易。

  “少爺,你就別多想了,你就是逃到那竹林去,長老們也會把你給捉回來的。再說了,你要是出了個什么事,我爹娘該怎么跟老爺太太交代,我又該怎么向我爹交代啊?”

  “我不是那意思,”正要開口,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似的,抬起的手又放下了“算了,跟你說是你也是不懂的。”鞋尖在地上點了幾下,覺得舒服了,這才推開了房門。

  “怎么總是一副大人的樣子。”文易不滿的撇撇嘴,明明自己才是更加年長的那一個。

  林子里住著女娃娃的事情,文道誰都沒有說,原本他想著或許將這件事告訴長老們,那女娃娃或許就會擁有一個溫暖的屋子,這夜里林子里該會有多涼啊,他暗暗的想著。可轉念一想,清水寺里收的可都是男弟子,從來不見有女弟子一說,把這件事跟長老們說了,長老們也不見得有什么法子能幫助那個女娃娃,這不就是憑空給人添了煩惱。況且還沒有問過那個女娃娃的意見,擅自這樣做了主,暴露了人家現在的處境倒也是不得體的。

  這樣又在心里想著,文道撞上了一個人,身后的文易忙行禮道“長老。”

  文道這才緩過神來,正要開口,那人先打斷了他的話,“文道,這寺里本不興這興師動眾的行為,大多數弟子的生辰早就沒了什么隆重的儀式,本想就這樣草草操辦了。可轉念一想,你年紀尚小,且與其他弟子不同,山下終究有牽掛之人。允你返家雖不可,但在清水寺中許你家人與你同度祥日倒未必不行。”

  “文道在此謝過長老。”文道的臉上雖然不是讓人一眼就看穿的喜悅,但是內心的雀躍是掩藏不住的,它此刻在他亮晶晶的眼里表露的一覽無余。

  “昨日我已經讓你師兄下山,今日你便好好誦經,待你家人到達寺內,再暗地小小團聚一下罷。”大長老捋了捋胡子,看了身后的文易一眼,走開了。

  十二歲的少年身上是簡素的灰袍,眼前的人衣著華麗。在這山上的日子竟也是過去了長達五年之久。心里呼之欲出的“爹娘”不知被什么隔閡著竟然在此時喊不出口。貴婦人哆哆嗦嗦著雙手撫上那稚嫩的皮膚,總是摸不夠似的不舍得放下。明亮的眼睛看著眼前這個流著淚的婦人,心里不舒服極了,可是卻沒有像在夜里獨自思念家人那樣留下淚來,也沒有嚎啕大哭著這些年在山上的委屈的寂寞。只是內心沉重又堵塞著的的情緒,讓此刻的他有些喘不過氣來,這和他之前的雀躍產生了差距。

  “這幾年來真是委屈你了,”婦人用絲巾拭去眼角的淚,“真是長高了不少,真好……”她摸著那肩膀處灰色的衣袍,好像是亂了似的不停的整理,輕拍著他的肩膀,好多話竟也是如文道一般在此時說不出口了。這些年她偷偷上來看他也不是一兩次,每次只能遠遠的偷偷看上兩眼,現在人就在眼前,感覺真的是完全不一樣的。

  池老爺紅著眼就這樣看著母子倆,嘆著氣,隔了幾年這孩子竟是看起來長大了不少,沉穩了些,看起來也不似當初的頑劣。想到這,他突然留下了淚,五年了,孩子早就已經長大了,況且離開家五年,不再是眾人寵愛的池家少爺,哪里還能不成長?這不成長也得被逼著成長了。

  池夫人見池老爺還在一旁想事情想得出神,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書檀這孩子也是懂事極了,寺里來的人說了,是書檀求的大長老讓我們上山給你過生辰,這孩子,也不知跑哪去了。”

  “文易他現在在屋里吧,可是劉叔他沒一同前來?”文道原以為父母會帶著文易的父親劉叔一同上山,畢竟劉叔一直是與父親形影不離的。

  池夫人的怔了怔,有些為難的看向池老爺,池老爺的眼睛暗了暗,頭緩緩低了下去,嘆了口氣道;“可憐書檀那孩子了。”

  “劉叔究竟是怎么了?可是身體抱恙?”見父親的臉色有點不對勁文道有些急了,求證似的看著池家夫婦。

  “你劉叔去了。”池老爺輕輕的吐出這幾個字。

   見文道不解,池老爺又說道:“你劉叔他不信沒辦法解那道士所說的命數,到處求法,也不知道從哪認識了一個半仙,說是要出門半個月,具體的也不告訴我和你娘。我和你娘也沒太當回事兒,你劉叔那么大個人我們也沒想到……”池老爺低下頭:“后來發現不太對,我們找到你劉叔時他尚且有一絲氣息在,他擔心書檀,沒讓告訴書檀那孩子。”

  “所以你們就瞞著文易!又是因為命!我本不信命,你們非說我命里有劫送我入了寺,劉叔呢?他也是命不好嗎?”文道紅了眼,低吼著,他不知道是始終壓抑著的情緒被劉叔的死訊點燃爆炸出來,還是在為文易哭訴,哭訴他這不公的命運。

  池家夫婦因為突然的質問愣住了,不知怎么回答才好。

  過了一會,池老爺這才又緩緩的開口:“書檀那孩子……”他實在是說不出“命苦二字”,書檀是為了什么一起上了山,那個從小沒有母親的孩子突然又失去了父親,這樣的結果是因為誰,他的心里一清二楚。這樣的情況下,他如何能把事情用“命”潦草蓋過?

  “委屈那孩子了。”池夫人又擦去眼邊的淚,“這次來一是來給你過生辰,二也跟書檀那孩子有關。”池夫人看向池老爺,緩緩的開了口:“其實那道士說了,你滿十八時便可以下山,你莫要說這迷信,我本也不信命,可你七歲那年落水,任憑我們請了多少郎中都沒法,人人都說你中了邪,只有那道士來給你做了法你才好轉,你讓我一個俗婦在這種時候能信誰?我難道要不信那道士說的讓你再遭罪嗎?我這個做母親的若是能替你承受我怎會不愿意?”池夫人說著眼淚又流了下來。

  池老爺上前扶著她,聲音帶著無奈:“你若是要怨便也是怨了,只是我和你娘也是沒有辦法。至于書檀,他若是愿意,我和你娘想把他接下山,”池老爺別過頭去不敢看文道的眼睛“他爹的事情他遲早也是要知道的,如今就只有他一人了,我不忍心讓這孩子一輩子為了我們池家而活,他爹生前為我池家盡心盡力,就這么一個子嗣,本應該受百般寵愛,竟因為我們池家吃了不少苦,我池某人心中有愧。”

  文道看著父親的方向張張嘴,什么也說不出。

  “老爺夫人不必為我難過,”文易的聲音從身后傳來,“爹說若有機會上山便一定來見我,方才見老爺夫人上山隨行的人群中沒有我爹時我便想到這樣的結果了。只是我與爹的命都是老爺撿來的,相當于老爺給我與爹第二條命,夫人見我從小沒了娘,對我是百般疼惜,就快當成了自己的孩子。爹從小告誡我要知恩圖報,再造之恩終究大于天,就是把命當場還給老爺也是不該有二話。只是文易對世間還有所貪戀,還想留著這身體在世間喘息。文易既已出家,只一心在清水,還望老爺夫人諒解今后世間只文易,無書檀。”那聲音頓了頓,最后沉重的一句“兩位施主保重。”

  眼淚幾乎是斷了線的掉了下來,不遠處漸漸遠去的灰袍幾乎沒有一刻鐘的逗留。

  再后來,文易離開了清水寺,拿著大長老的手信跟隨幾個師兄弟去了南方的某個寺廟。文道沒敢問文易什么時候能回來,他真怕回答會是永遠。

  文道想了很多,與其說是在思考,不如說是在回憶。入寺前在池家的時光七年,能有記憶的或許只是那短暫的小幾年,而其中最歡樂的時光大多數是和那個他從小叫著“劉叔”的人度過的。爹爹總是很忙,娘親操持這池家上下的小事物,總是顧不得他的感受。是那個像極了他父親的男人將他馱在肩頭,也是那個男人的兒子陪伴他一起長大,原本這些故事應該擁有一個美好的結局……他想著,如果當初他不落水,是不是就不會有這么多的事情,是不是所有人都還在沖著他笑著,是不是他無辜的父母也不用背負著莫名的愧疚無聲地討好自己。

  后來,文道變了。像是明白了什么,每天準時作息,認真的跟著長老們打坐誦經,和當初來的時候的樣子截然相反,唯一不變的是,他依舊是不信命。

  再后來,又過了幾年。

  “文道師兄,我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啊?”打水回來的路上,一個小他一兩歲樣子的小和尚湊上來,聲音輕輕地問道。此時的文道又長高了一些,樣子也變得更加俊朗起來。

  “什么問題?”文道挑著水,眼里緊盯著腳下的臺階,生怕他一個不小心就像之前一樣從臺階上跌下去還把水給灑了。

  “我聽其他的幾個師兄說寺前的林子里有妖怪,你經常去那里,可有見到什么妖怪嗎?”小和尚眨巴著眼睛看著他。

  “我可沒見著什么妖怪。”文道依舊是沒有抬頭。

  “這寺前哪里來的妖怪?文禮你就別拿這件事叨嘮文道師兄了。”又一個小和尚上前來,“師兄你別聽文治的,也不知道他從哪聽來這胡話,寺廟門前怎么可能會有妖怪。”

  那個叫文禮的小和尚靦腆地嘿嘿的笑了兩聲,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沒有再說話。

  文道想了想,他們口中所說的妖怪應該就是箐兒了吧?八成是哪天她出來透氣被哪個師兄弟看到以為是見了妖怪,想到這里他輕輕的笑了出來。

  文禮見他笑,以為是在笑話自己,臉憋得更紅了。

  “小和尚,今天你又是來這里想事情的?”

  “小僧文道,姑娘你如何又攀坐那樹上?”文道不敢抬頭看箐兒,實怕有什么不雅景象叫他這個和尚看了去。只是低頭借著燭火光看書。

  “小和尚,你怎么總是來這竹林?寺里的人對你不好嗎?”

  見他不答,女孩隨手摘下幾片竹葉在手中擺弄了幾下,即后扔向了他的后腦勺。

  被砸中的文道猛的回頭向上看,目光撞上月光下一張童真的臉,忙的別過臉去,“姑娘別再鬧了。”緊接著樹上傳來女孩清脆的笑聲。

  就算是被砸了腦袋,身邊又總是有一個人在嘰嘰喳喳,文道也總是沒有要立刻離開的意思。文道也不知道他為什么至今還是喜歡這片竹林,第一次上山時,他的心不自主的就會被這片竹林吸引,非要用言語來形容許就是歸屬感。沒錯,就連他自己都沒有頭緒為何會對一片竹林產生依賴感。

  “姑娘。”文道合上書說道。

  “何事?”女孩坐在樹上伸了個懶腰,“小和尚你今天怎有心思叫我?”

  “小僧文道,姑娘不該總小和尚、小和尚地叫小僧,況且真要論起年歲,小僧不見得比姑娘年幼。”

  “現在和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也就長高了一個頭的高度,怎么人就變得這么不可愛了?當時你還是個小沙彌呢。整個人一愣一愣的,別提多可愛了。”女孩在樹上不滿地撅了撅嘴。

  文道被說的語塞,臉微微泛紅,清了清嗓子故作冷靜又說道:“這山上人煙稀少,你一個姑娘家總是不安全的,況且又是在清心寡欲的寺廟旁,你一個姑娘家總是不方便。”

  “小和尚你這是在關心我嗎?”曼珠從樹上輕快地跳下來,腳上的鈴鐺發出悅耳的聲音,到文道的身前笑嘻嘻地看著他。

  “姑娘還是不要靠得太近得為好。”文道盤坐著的身子下意識地向后靠了一些,微微別過臉去“是寺中的師兄弟在竹林里見了姑娘,言有妖于竹林之中。”

  “小和尚還真是一點都不討人喜歡,從前你可是會喚我曼珠姐姐的的。”曼珠整了整頭上的兩個馬尾,不以為然的說道。

  “你一個姑娘家,倒也是不怕妖怪。”文道見她沒有認真聽他說話又岔開話題的樣子,繼續打開書看了起來。

  “為什么你們人人聽到妖怪都一副害怕的模樣,”箐兒挨著他盤腿坐下,又覺得不妥,往旁邊挪了挪,“妖怪也像人一樣,有好壞之分的。”說完見他沒有應答,有試探性的問了一句:“對吧?”

  “許是如此吧。”

  曼珠笑著正要靠過去看看他在看什么,“但我不喜世間所有妖。”這句話突然從他的口中平靜的說出來,曼珠的身體僵了僵,不動神色的挺直了自己的身體。

  像是被觸及了不愿談及的內容,“時候不早了,小僧便先回去了,還望曼珠姑娘注意身體。”文道合上書,緩緩起身,提起身邊的燈籠,火光之下,他的臉透著紅。地上腳步踩出的沙沙聲隨著那人遠處的聲影漸漸消失在竹林之中。

  原本寂靜的夜不知被什么重物的撞擊聲打破了,火光把原本陷入黑暗的寺廟照的通明,不知道誰的叫喊聲把快進入夢鄉的清水弟子們的美夢給打破了。

  伴隨著寮房外倉促的腳步聲,文道才和同禪房的師兄弟們徹底驚醒。匆忙穿好衣服往門外奔去。此時早已經有眾多師兄弟在方丈和長老的帶領下做好了防戒的準備。

  只聽見那帶頭的漢子大喊一聲:“給我搶!”黑壓壓的人群便往武僧們的方向涌去,文道見自己如今在這一片混亂中恐怕也只是個拖后腿的,轉身就拉著幾個年幼師弟們往屋里躲。讓他們拉好門閂,自己拿起武棍守在寮房的外面。

  出家人忌涂害生靈,和對面這群手拿尖刀,眼神兇惡的粗漢作戰自然是謹慎小心,自然是沒有其它的心力在保全自己安全的前提下還要保證不會置對手于死地。

  貌似不知是那個狡猾的山賊避開了眾人的視線,往西邊的寮房跑去,正好撞見了守在門口的文道。

  文道手里緊握著武棍,眼睛盯著眼前的人,手心的冷汗在告誡他要鎮靜,現在他手上的不只是自己的性命,也許連同屋子里年幼的小師弟們也要為了他的無能付出代價。雖然棍法在每日晨練時運用得再嫻熟,但也抵不過第一次實地作戰的沒經驗之談。

  那突然闖進的山賊年齡與文道相似,手里舉著的刀卻是與他的身形格格不入,兩個人在各自的方位上僵持不前。

  那山賊拿著刀的手微抖,神情也像文道似的慌張,不遠處棍棒和刀刃撞擊的聲音在耳邊不停地叫囂著,他好像想起了什么,緩緩舉起手中的刀,眼睛的殺氣多了幾分,叫喊著往文道的方向沖了過來。

  文道見對方突然進攻,神情一怔,那刀劈過來的時候雙手舉棍把刀頂了回去,那人向后退了幾步,文道右手負棍,左腳向前微微跨出,做出應敵的準備,那人沒有退回的意思,掃起地上的沙土,隨著沙土一起向文道撲去,文道側身向右一避,耍動著武棍往那人身上打去,來人應棍悶哼一聲,手上揮著的刀卻沒有停下,準確得劃傷了文道的左臂,一時間有血涌了出來,文道又是奮力一棍將那人甩開在不遠處的地上。

  原本一起在門前捅破窗戶紙向外偷看的幾個小沙彌頓時一齊下蹲,從地上拿起自己的武棍,快速地退到門的兩側,捅破門側的窗戶紙往外看。

  兩個人依舊像一開始那樣在自己的位置上沉默著,各自喘著粗氣,一個右手拿刀依舊捂著腹部被擊中的地方,另一個右手拿棍,手臂按著左臂流血的地方。

  “阿義!”不知雙方僵持了多久,有人發現了那個闖進的小山賊,見來者是個壯年,文道后退幾步,身子擋著禪房的門。

  “別出來。”文道顧不上還在向外滲血的左臂,雙手再次舉起武棍,緩緩向那漢子的方向挪去。

  “師兄!”寮房內的小家伙一起叫道,“師兄快跑!”

  幾番打斗之下,文道被逼得后退好幾步,手中的武棍根本招架不住對面快速揮動著的刀刃,此時之前被傷的山賊不知什么時候也加入了戰斗,雙面夾擊下文道的武棍就在此時被刀刃劈得飛了出去,眼看那一刀就要劈了下來,寮房里的幾個小家伙捂著嘴可眼淚已經奪眶而出,一道紅光閃過,緊接著是金光,瞬間一道黑影被彈飛了出去,而兩個山賊像是被什么打飛似的躺在離文道幾米的地方。

  “師兄!”寮房里的一群小家伙忍不住推門而出跑到了文道的身旁,警戒地拿著武棍盯著躺在地上的兩個人。

  “他們怎么一動都不動了?”其中一個小家伙聲音有些顫抖地問道。

  “不會是死了吧?”另一個帶著哭腔小心翼翼地開了口。

  一時間幾個小沙彌害怕起來,他們打小被方丈撿回寺里,連殺魚都沒見過,哪里見過殺人,嘴里“阿彌陀佛”地說著,好像這樣就能減輕心中的一絲畏懼。

  他們扎堆地撲向文道的懷里,小聲地啜泣著,明明怕極了殺人,卻完全不害怕這極有可能殺了人的師兄。

  突然一大堆人涌了過來,文道本能地將幾個小家伙往身后護,活像農家里護著崽的母雞。

  “文道!”看清來者,文道松了口氣,剛來那道寺內發出的金光引起了大家的注意,而山賊們以為是佛祖發怒,能逃地都逃了出去。

  “阿彌陀佛。”看到地上躺著的兩個人,趕來的人們炸開了鍋,“文道,你可是殺了人?。”

  “才不是師兄殺的!”一個小家伙揉著紅著的眼睛從文道的身后鉆出來,“是一道紅光殺的人。”

  “沒錯,不止文禮看到了,我也看到了,是紅光殺的人。”此時又一個小家伙從文道身后探出了腦袋。

  “方丈,弟子雖不知那紅光是何來路,但確是那紅光救了弟子,不過是殺人還是救人還得另當別論。”文道捂著流血的左臂再次擋在了小家伙的面前。

  “阿彌陀佛,”方丈不知何時已經走近地上的兩個人,檢查了一番,臉色沉著緩緩站了起來,“人的確不是文道所殺。”

  幾個小家伙正快樂著文道洗脫了嫌疑,跑向其他的小伙伴炫耀地說起文道剛才是如何一個人護著他們的。

  方丈叮囑人將兩人安葬,將寺內打斗破壞了的地方好好整修,又派遣了些弟子瞧瞧寺內是否還有外人在,又匆匆吩咐幾個大弟子說了些什么。這才轉向文道讓他隨他一起去禪房包扎傷口。

  “文道,你可明白你父母為何送你到我清水寺來?”方丈輕輕地喝了口茶,捋了捋胡子問道。

  “依仗佛祖庇佑。”

  “老衲知道你不信這命數,可這世間萬物又有何人能真正了解清楚呢?你入寺已經近十年,你的變化人人都可看見,只是對佛的心依舊沒變,誦經的人心中是否有佛,老衲不是看不出來。”

  本以為會受到方丈的規勸,卻沒料到那聲音嘆了一口氣說道:“緣之一字,難解。正所謂種善因,得善果,中惡因,得惡果,因果循環。緣本無緣,即緣隨緣,愿緣解緣……妙哉啊……”

  “弟子不知……”

  方丈沉默著,沖文道輕輕揮了揮手,打起座來。

  文道輕輕退了出去,關起禪房的門,抬頭看了看天上清輝的月亮,夜里的風該是吹得叫人心曠神怡,文道卻總覺得心中沉悶,只當作手臂上的不適引起的,便沒在意,匆匆回了房。

  寺外的竹林里,綠色中帶著幽暗的紅,佛光驅出的紅光便是打落在此地,只見那人影蜷在地上,一身紅衣。

  “那個漂亮的姐姐又來了。”一個小沙彌托著腦袋,歪著頭蹲在石柱旁。

  “聽到鈴鐺聲就知道是曼珠姐姐。”另外一個小沙彌在他身后揉了揉睡眼。

  “為什么那個姐姐總是穿著紅衣呀?”那個托著腦袋的小沙彌問

  “笨蛋,你不也每天穿一樣的衣服嗎?”另一個小沙彌輕輕地拍了剛才那個小沙彌光溜溜的頭。

  被打的那個小沙彌文禮哼了一聲,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小聲嘟囔著:“文殊你才是笨蛋呢。”

  文殊沒聽到文禮的嘟囔說道:“她不會又是來看文道師兄的吧?”

  “這和文道師兄有什么關系?”文禮探起腦袋眼睛圓溜溜的看向身后的文殊。

  “哎,這你這小腦瓜就不懂了吧,叫師兄就告訴你。”文殊輕輕笑著。

  “我才不要!”文禮張紅了臉,索性站了起來。

  “兩個小沙彌在這干嘛?”正當兩個小家伙暗自較勁時,溫柔的女聲從頭頂上傳來。兩個小家伙被嚇得一激靈,聽到這還沒停止的鈴鐺聲他們就知道是誰來了。

  “曼珠姐姐好。”兩個小腦袋一起輕輕搖晃著。

  “還是這樣小小只的可愛。”曼珠笑著摸了摸兩個小家伙的腦袋,突然又變臉似的搖了搖頭“長大了可就會變呆板了,甚是無趣。”

  “曼珠姑娘這是在說何事無趣?方丈讓我來領你到東邊的寮房休息一會兒。”文道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師兄。”兩個小家伙面面相覷,自覺地往后退了幾步,跑到后院去玩了。

  “說這采藥無趣啊。”曼珠轉過身,雙手放在身后面對著文道,突然湊近道:“是吧?”

  文道臉一紅,別過臉去,向后退了一步:“曼珠姑娘何必一人每日都采草藥,這山中可不似姑娘想得那么安全。”轉身往東邊的寮房走去。

  自然就是因為知道這山中沒想象中的安全才更想待在你的身邊啊,曼珠心里有些苦澀地想著,身體不自覺的跟了上去,嘴上卻笑著說:“這不都是為了吃口飽飯嘛,小和尚你這是在擔心我啊?還真是難得。”

  “曼珠姑娘說笑了,小僧自幼與姑娘相識,怎么說也算是舊人,自然是關心姑娘的身體安危的……”

  “好了好了,”曼珠打斷文道的話,“你明知道我說的不是這意思。”賭氣地嘟了嘟嘴,“算了算了,小和尚你的傷可還有大礙?”

  “曼珠姑娘采的藥極佳,內服加上外敷不出半個月,小僧的傷便是痊愈了。”

  “傷好了就行,不然啊,你又得……”

  文道在一間寮房前停了下來,“到了,曼珠姑娘就在這休息一會吧,待會兒自會有人前來叫你。”

  “好。”曼珠停下剛才說的話,推開了寮房的門。

  文道剛走幾步,回頭見她已經進了屋,嘴角自己都沒察覺得向上揚了揚,繼續向前走去。

  文道也是聽說,山賊闖進的第二日,早起打掃的僧人打開清水寺的大門時便看到曼珠姑娘站在門外,背上的背簍里都是草藥,見人就急著往人身上塞,說是治愈刀傷極好的藥,若是需要,明早還會送來,說完還沒等人回答就跑了。說的僧人一頭霧水,但還是收起了東西,和方丈匯報發生的事情。他說來的姑娘頭上滿是露水,紅色的衣裙上粘上了暗紅色,想來是采藥受了傷,看起來倒是有幾分可憐。方丈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說是明了了。

  第二天,曼珠果然來了,背簍里還是昨天一樣的藥材,只是這次在寺門口站著的,除了掃地僧還多了方丈。

  “姑娘,事情老衲已經聽說了,姑娘送來的草藥的確不錯,不瞞姑娘,前幾日我寺恰巧遭遇山賊進攻,寺中也有弟子受傷,姑娘不如囤積些草藥,一次性送來可好,也省得勞煩姑娘日日奔波這藥錢老衲自會給個公道價,。”方丈頓了頓,“況且,姑娘還有傷在身。”

  曼珠心中一顫,“多謝長老關心,小女有事不知可否與長老獨自商量?”

  后來方丈和曼珠談了什么文道便不知道了,只知道自那日以后,曼珠總會來寺里,午膳前便會回去,每次都會帶來當日采來的草藥。今日說是要在寺內種花,當做是報答方丈總是讓她的草藥賣了個好價錢,方丈這才讓文道領她到寮房先休息一會兒。

  “曼珠姐姐,這是什么花呀?”文禮湊熱鬧地跑到曼珠身邊。

  “先不告訴你,但是是漂亮的花呢,”曼珠笑著,“等到了花期,一定叫你大吃一驚。”

  “花不就是花嗎,能有什么稀奇的。”文殊撇了撇嘴,“還要當做秘密。”

  “姐姐保證,絕對是文殊沒見過的哦。”曼珠帶著花泥的手捏上文殊胖嘟嘟的小臉。

  “臟死了。”文殊跑開,一遍嘟囔著一邊嫌棄地用袖子擦臉。

  曼珠笑著,回身的余光瞥到不遠處的文道正在和他身旁的人說著什么。

  “文道!”曼珠叫著,不遠處的文道抬起頭見她向自己揮手,急的把臉別了過去,與文道年齡相仿的弟子掩著嘴笑著。曼珠一旁的長老一聲咳嗽打斷了她,曼珠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嘴角依舊帶著笑意,專心地種起花來。

  “曼珠姐姐,你喜歡我們文道師兄吧?”

  “你這個小家伙都知道喜歡啦。”曼珠笑著擦擦汗,坐在花圃一旁的地上。

  “年紀小怎么了,就你每次來那直勾勾地盯著師兄的眼神,寺里的師兄弟們之間早就傳開了。”文殊搖搖頭,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女孩子還是要矜持的。”文殊順勢也坐了下來。

  “那你看你文道師兄喜歡我嗎?”曼珠挪了挪位子,離得文殊近了一些。

  文殊一臉的不敢相信的表情看著曼珠:“曼珠姐姐,師兄是和尚啊!是不能喜歡你的。”

  見曼珠沒有回答,文殊害怕曼珠是傷到了自尊,只好快速調轉話題:“姐姐你喜歡文道師兄什么呀?”

  “你不覺得你文道師兄長得實在是俊俏嗎?那皮膚嫩得跟姑娘家似的。”曼珠故意笑著湊近說。

  “還真是不害臊,不過你就因為這個喜歡師兄?”文殊站了起來,臉上帶著小孩子的緋紅,又搖了搖頭,“我看你又不丑,山下男子多得是,樣貌不差的定是有,你隨處找上一個便是了,為什么非要喜歡我們師兄。”

  “沒辦法,就是喜歡你師兄啊。”曼珠用手輕輕摸了摸剛剛種下花的花泥,或許是伴隨著細膩的動作,這句話也輕了許多。

  “如果只是因為這個,才不要你喜歡師兄!”說完氣呼呼地跑開了。

  “你這小沙彌還真是……”曼珠臉上帶著略微苦澀的笑輕輕說著。

  只見那小沙彌小跑著跑到不遠處的方丈身邊,回頭沖著曼珠做了個鬼臉。

  “文殊。”方丈慈愛的聲音中帶著些許責備。

  “知道啦,方丈。”雖然被訓了,文殊還是蹦蹦跳跳地小跑開了,畢竟他相信慈愛的方丈是疼愛他的。

  曼珠站了起來朝著那個方向雙手合十胸前,恭敬地行了個禮。

  方丈回了個禮,轉身走遠了。

  “小和尚,今日為什么下山啊?”曼珠見已經離開了清水寺有一段距離便在臺階上輕快地跳著。

  “寺中負責采辦的師弟今日身體不適。”

  “那你這次下山都要買些什么呀?”

  文道沒有回話,只是專心地走路,眼看面前一條潺潺小溪,突覺口渴,俯下身去飲了一口溪水。

  “小和尚,我累了,不如咱們就在這里歇歇吧?”

  文道抬起頭看了看天,挑了一塊較為陰涼的臺階坐了下來,取下身上的包袱,剛想叫曼珠喝口水也找個涼快的地方休息會兒,一回頭發現她早就脫了鞋子,踏進了小溪里,只好慌忙用袖子擋著眼睛別過臉去。

  “曼珠姑娘你水玩夠了便上來歇息一會兒。”文道不敢回頭,心里想著:也不知道她上來沒有?

  “呀!”

  文道猛地轉過頭去,擔心她摔進了小溪里,只見她單手提著裙子,另一只手拿著的樹枝正戳著一條還在掙扎的魚。

  見文道轉過頭來,曼珠更是興奮地搖晃著手中插著魚的樹枝,“小和尚,快看我捉到魚了。”

  文道又急得再次別過臉去,雙手合十,嘴里不停地念叨著“阿彌陀佛”,為了安撫他劇烈跳動著的心臟,他把“阿彌陀佛”說上了幾十遍,花了好一會兒功夫,以為是奏效了這才停了下來。回想著出門前長老叮囑的話以及交代的路線。

  另一邊的曼珠,見文道不理會她,早在石頭上晾干了腳,穿好鞋子,找到通風的地方烤魚去了,這不,現在有個火堆正冒著煙呢。

  文道正想著,突然一個黑乎乎的東西出現在眼前,嚇得身子往一旁退去。他又不是從小就入了寺,這黑乎乎的東西散發出的香味他還是知道的,可一心想到已經出了家,嘴里又止不住地念起“阿彌陀佛”來。

  曼珠見逗他有趣極了,拿著魚逼著他東躲西躲,見把他折騰地差不多,這才停下,假裝到后面吃魚。只是那插在樹枝上的魚在曼珠拿下來后早已經變回了小溪中的枯葉。

  “小和尚,你在此處等我一會兒,我進林子摘些果子就來。”

  文道從包中拿出一塊面餅,猛地咬了一口,支支吾吾地答應了一聲。

  過了一會兒,曼珠懷中抱著果子小跑過來,“小和尚!”

  此時文道早已經站起身來被好包袱就等她來了。轉過身剛想抱怨她怎么這么慢,下山的時間都要耽擱了,突然臉色一變,向前一把拉過曼珠,突然間果子撒了一地。

  兩個人并排站著,曼珠這才發現原本身后有一條蛇正吐著紅信子,該死,曼珠心里暗想,怎么就沒有注意到被這個家伙跟著這要是害得小和尚受了傷可就完了,想著身后的右手緩緩發出淡淡的紅光。

  “曼珠姑娘你快退到遠一點的地方去。”文道側身擋道曼珠的身前。

  曼珠有些驚喜地抬起頭,看到那微微蹙起的眉頭,乖乖的退到文道的身后,這樣想來,這還是他第一次,沒有躲開她這么靠近他的后背,她突然又嘲笑起自己怎么開始想這事起來,抬頭看看天,又看看落了一地的果子,心里暗暗地罵道,該死的蛇,你要是耽擱了小和尚下山買東西你就完了。

  “啊!”曼珠叫著抓緊了文道肩下方的衣袍,文道緊張的轉過頭去,曼珠趁機施法驅趕走了那吐著紅信子的家伙。

  “我看錯了,誒,小和尚,蛇逃走了誒。”

  發覺她的聲音就在耳邊的感覺,文道才意識到兩個人離得實在是太近了,回頭確定蛇的確不在了才輕輕地咳嗽一聲,往一旁走了了幾步,紅著耳朵假裝整理被曼珠拽皺了的衣服。俯下身子撿起前面撒了一地的果子,聲音不自覺地透著些許的緩和道“快下山吧。”

  街上,文道采購好了長老交代的東西,轉身發現聲旁的曼珠不見了。

  回身才發現曼珠正站在剛才路過的賣糖葫蘆的大叔身旁。

  “姑娘,買糖葫蘆嗎?今天的糖葫蘆個頭都挺大的。”

  “小和尚,你是不是很久沒吃糖葫蘆了啊?”曼珠朝著不遠處的文道叫道。

  文道張了張嘴,什么也說不出。

  “給我來串糖葫蘆,不,兩串吧。”付完錢,買糖葫蘆的大叔繼續往前邊走邊吆喝著。

  曼珠小跑著到文道的跟前,遞出一串糖葫蘆,“喏,這是給你的。”說著猛地咬了一口自己的那串。

  “都這么大了,哪里還喜歡那孩童的玩意兒。”文道垂著眸子,沒有接過那串糖葫蘆,轉身就走。

  突然一股甜膩在唇上漫開,“你看,這糖葫蘆都碰上你的嘴啦,唉,今天的糖葫蘆真是不錯,這糖衣,”說著又咬了一口自己的糖葫蘆,“山楂也很是新鮮呢。”

  見文道愣在原地,曼珠假裝為難的樣子:“既然小和尚實在是不喜歡這小孩兒的玩意兒,我可心疼我的銀子,為了不浪費,我只好勉為其難的吃小和尚已經入嘴的糖葫蘆咯?”說著還拿著糖葫蘆在文道面前晃了晃。

  “哪里有入嘴!”文道的臉突然漲紅,“自是不能讓曼珠姑娘吃的。”說著手奪過曼珠手上的糖葫蘆。

  曼珠輕笑著,小跑到前面,回頭笑著說“快走啊,小和尚。”

  這時文道才知道,原來糖葫蘆的味道還是和記憶中的一樣。

  在上山的小道上,文道在后面走著,曼珠在前面輕快地走著,腳上的鈴鐺聲在空寂的山中格外清脆。

  這時文道突然明白,不是所有的心臟加速和緊張感都是可以用多說幾遍“阿彌陀佛”消除的。

  “你說那曼珠姐姐就那么喜歡那花嗎?天天都要去看看,這呵護過頭了花還不得哪天刮個大風就承受不住了。”文禮還是蹲在柱子旁,手托著腦袋,歪著頭。

  “你這笨蛋,她那哪里是來看花,每次那眼睛盯著文道師兄都要把文道師兄看穿了似的。”文殊也蹲了下來一齊看著曼珠。“不過倒也是要現在多看看了,等文道師兄十八歲生辰一過,回到了山下的池大施主家做回池家的大少爺,她哪里有機會看師兄。”

  “那曼珠姐姐豈不是很可憐?”文禮眨巴著大眼睛,聲音中帶著些許的惋惜,“我覺得曼珠姐姐長得可好看了。”

  “可憐什么呀,她就是看上了文道師兄的樣貌,要是文道師兄老了,不好看了,她還不得去找別的人啊,那時候可憐的就是文道師兄了。”文殊拍了拍文禮的腦袋。

  “那你說是曼珠姐姐可憐還是文道師兄可憐?”文禮摸了摸被拍的腦袋,睜大眼睛看著文殊。

  “這……”文殊突然被問住,摸了摸腦袋。

  “文殊你是不是也不知道呀?”

  “才不是!”文殊反駁著,突然被女聲打斷了。

  “兩個小家伙,快來看呀,終于開花了!”曼珠早看到在不遠處打鬧的兩個小沙彌,又看了看盛開的花,心想自己花的心思沒有白費,不枉自己在種子里耗下的東西。

  兩個小家伙聽到花開了,起身就小跑過來。

  “唔,我的確是沒有見過這花,但也不是像曼珠姐姐說的那么驚艷呀。”文禮圓溜溜的大眼睛盯著其中一朵開得正盛的火紅。

  文殊看了看文禮,又看了看曼珠,暗地里一把掐住了文禮的胳膊,文禮吃痛的輕輕悶哼一聲,看到曼珠突然僵住的笑容和暗下去的眼睛,硬生生的把叫聲吞了下去。

  “曼珠姐姐,這花好特別啊,怎么沒有葉子呢?好神奇啊!”文殊臉上堆著笑把文禮拉到右邊,讓自己站在三個人的中間。

  “葉子枯了,花才會開。”曼珠的聲音輕柔了許多,蹲下身來,輕輕的撫摸著其中一株火紅。

  “曼珠姐姐,它是什么花呀?”兩個小家伙也蹲了下來,看著面前的一片火紅。

  “曼珠沙華,”她的眼中發著光,輕輕說著,怕人沒聽清似的,她又重復了一遍“曼珠沙華。”

  “是曼珠姐姐的那個“曼珠”嗎?”文禮眨巴著眼睛。

  “對呀,是和姐姐一樣名字的“曼珠”。”曼珠笑著。

  “那“沙華”又是誰呢?”文殊好奇道“你不會要說是文道師兄吧,我知道的,文道師兄入寺前好像也不是叫這名字。”文殊他們沒見過這花,只當這是曼珠自己給花取的名字。

  曼珠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看著這如火的一片火紅

  方丈遠遠的看到那一片火紅,嘆了一口氣:“阿彌陀佛,唉,情不為因果,緣注定生死。”說著搖了搖頭。

  曼珠一開始便封鎖了曼珠沙華的氣味,那熟悉得不行的味道,她也曾想過,若是利用這曼珠沙華的氣味讓他想起那無數的前世該多好。只是每次這樣的悸動出現時,她都會想起那神的話。她想,就這樣每世都為他留下一片火紅,再護他一世周全便是好的。

  正感傷時,突然頭頂傳來聲音:“本尊當是哪朵小花呢。”來者面有短須,手上有笏。

  她猛地抬頭,看到了每百年來都會見到的老朋友,往后退了幾步,警惕起來,“怎么,又是來監察我有沒有應諾的?你大可放心,幾百年下來,我本就不是說話不算話的人。”

  “只不過是來看看老朋友,曼珠你如此緊張干嘛?”那人環顧四周,“這世你就躲這小小林中,環境還是不錯的。”那人又贊許地點點頭。

  “那道士和一起的仆人是不是你殺的?”曼珠手中的緩緩閃現紅光。

  “你可快冷靜下來,你以為他們做的什么事?逆天改命?”那人冷笑一聲,“區區凡人竟也想篡改這天注定的事情。不止那二人,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佯裝的把戲,想讓他入寺遠離妖魔?沒用的,佛的金身能擋住妖魔,可對本尊無效。”

  “既然不會造成威脅為何取他們性命!”曼珠永遠也忘不了在聽到那人死訊時,他眼睛里的悲傷。

  “他們命數本是如此,此乃本尊天職。”那人的眼神冷了冷,“你不過是本尊一個疏忽之下免入輪回之路的區區一朵花,真當以為有能耐擋住本尊?”

  “十殿抽身前來不免惹人惶恐。”

  那人見她語氣好轉些,“好了,你若是有閑情逸致處處提防我,不如好生護著你的情郎,今日我可是見這幾百年的交情才提醒你一句,你別以為沒人知道你曾替他擋下血光之災。天命本就不能改,該帶走的我終究會帶走……”那人突然楞了一下,笑著說:“我還以為看在你我情分上最起碼不是現在。”

  曼珠意識到什么,回頭目光對上一雙清澈如水的眸子,那眼眸里充滿了震驚、憤怒、還有難過。她張了張嘴,什么都說不出來。

  “還真是好久不見啊。”那人笑著,“怎么了,曼珠,不向他好好介紹介紹我?”

  “小和尚,你快回去!”曼珠渾身發著紅光,擋在文道的面前。

  “本想讓他見見你為他種下的那一小片花海再帶他走,可如今這真身已然被人瞧見,豈有不帶他走的道理。”紫色的光從手中的笏上發出,那笏自行打開,亮出的光上似乎是什么文字,那人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只筆,那筆也同樣發著紫色的光亮。

  紅色的身影忽的向那紫光飛去,一聲響被打落在原地,女子猛地吐出一口血來。

  “曼珠姑娘!”文道跑去扶起她讓她靠在自己身上,手足無措擦著她嘴角不斷涌出的血,“沙華,這次你終于自己走向我了?”她瞇著眼笑著,突然一把用力推開文道,縱身擋下了飛來的紫色符文。

  慢慢的一股異香終于飄進了竹林。十殿收起手中的笏,強行扯出笑容,對著那漸漸消失的紅光輕聲說道:“這次拿命終于要換來他記得你了,你應該覺得不虧吧?”竹林中紫色的光也暗了下去。

  院中的火紅的曼珠沙華頃刻開始枯萎,暗示著種花人的生命即將終結。

  文道輕輕托起那紅色的身影,一滴水滴在了女子清麗的臉上。

  他終于記起他們真正的第一次見面,那次二人終于忍受不了花葉永不相見、生生相錯,違背了神的束縛,那時她紅的燦爛,他青的惹眼,那是唯一一次,曼珠沙華的花和葉子一同盛開。

  神明發怒降罪下來,生生世世讓他們不得在一起。

  彼岸花,開彼岸,只見花,不見葉,生生相錯,永遠相知、相知、不得相戀。

  曼珠和沙華每一世轉世在黃泉路上嗅到那花的香味時,都能想起前世的自己,暗暗發誓永不分開,可在下一世,又重新跌入詛咒的輪回里。

  只是,曼珠因轉輪王十殿的疏忽未入那輪回之路,執念所致,非仙非妖,獨守沙華幾世。

  文道懷中的人影漸漸也消散,懷中只有寂靜夜里的空氣。寺中的火紅的彼岸花早已經無跡可尋。

  曼珠躲避輪回,非仙非妖,身上負有殺人之罪,永生永世剝奪輪回之路。

  后來,那渡人的經文被人念上了千萬遍,念經的聲音早已沙啞,那輪回的名冊上終究是沒有出現“曼珠”二字。

  晨鐘敲了幾下,打水的幾個弟子慌忙向寺內走去,見到那站在寺門外的老者,畢恭畢敬的叫道:“文道方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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