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也無家可歸,不過是有個年幼的弟弟,在一家客棧里做學徒。天氣涼了,我去為他添置兩件冬衣。”
衛慕氏并未有半分懷疑,道:“我聽說,外面做學徒的小子,師傅們時常刻薄他們,吃又吃不飽,穿也穿不暖。既然是你的弟弟,何不領進府來,何必在外面受那起苦。”
妺臧玉蘭心下暗喜,道:“只怕他年幼不懂事,做不好差事,白白地惹主子們心煩。”
衛慕氏道:“只要他安分就好。你去吧,回頭,我向大房說一聲,將他領進來便是。”
妺臧玉蘭道了謝,便出府去了。
出得府來,她見身后并無人跟著,便直奔梁冰住的客棧。來到客棧,果然他們還住在那里,只是梁冰出去了,阿綽一人獨自在庭院里練武。
最近,城里風聲不如前一陣緊了,兵器也能帶進來了。阿綽不知從哪里弄來一把刀,正在練習刀法。
“喲,阿綽,哪里來的?”
阿綽見是玉蘭,十分歡喜,跑上前來道:“是梁冰大哥給我買的。閑著無事時,他便教我刀法。梁大哥夸我練得好呢!”
“梁大哥呢?他哪兒去了?”
“他出去辦事去了。”
妺臧玉蘭又問:“你可愿意隨姐姐進野利王府去當差?”
阿綽眼睛一亮,道:“就是姐姐當差的野利王府嗎?”
“還能有幾個野利王府?”
阿綽突然又不開心,道:“能進野利王府自然極好。可是,我便不能跟著梁大哥習武了。”
“習武來日方長!先跟你玉蘭姐姐進野利府去。這樣,她也多一個照應!”
二人回頭一看,是梁冰回來了。
“你出去到處亂跑,當心被抓起來!”妺臧玉蘭見到梁冰,十分開心。
“我額頭上又沒寫土匪二字,我怕什么!倒是你,跑這里來做什么,你不怕被人跟了嗎?”
妺臧玉蘭四下看看,壓低聲音道:“我來告訴你我打聽到的消息。野利遇乞并不在府里,而是被樞密院的人帶走了。”
“帶去了哪里?”
“這個便不知道了。聽說,是野利皇后著人帶走的。”
梁冰展眉道:“若真是野利皇后著人帶走了,那他便沒有性命之憂了,野利皇后自然會保護他這個弟弟。這幾日,我也四處打探他的消息。”
“如何?”妺臧玉蘭忙問道。
梁冰眉頭又一擰,道:“你好像對他的消息頗為上心啊!聽說,我哥搶你那日,是他來英雄救美的?”
“救什么美!那原本就是我哥和你哥的計謀,騙他上山的。”
“總之,名義上他是來救了你一回。”
妺臧玉蘭笑道:“怎么?你吃醋了?”
梁冰被妺臧玉蘭一笑,道:“好沒羞恥之心的女子!”
“我都是要做土匪婆的人了,要什么羞恥之心?”
梁冰嗤道:“土匪也可以有美好的美德情操好不好?比如我,”梁冰一捋額前飄逸的長發,“憑著俊美的模樣和美好的心靈,結交了一批軍中人物……”
“你是花錢請人家喝酒吧?白白地花了銀子,還不如我在野利府里做丫頭有用!”
“我這是花錢買消息,不過是做生意而已。不像你,賣身圖謀。”
“我哪有賣身啦!”妺臧玉蘭操起阿綽手里的刀,用刀背給了梁冰一下。
“都把自己弄成賤籍了,還不是賣身?”梁冰摸了摸被妺臧玉蘭敲疼的后腦勺。
“本姑娘有那么笨嗎?快說,你買來的什么消息?”
梁冰收起笑,道:“我弄來的消息,卻和你打聽到的,頗有些不同。”
妺臧玉蘭一怔,道:“如何不同?”
“我聽得他們說,野利遇乞被野利旺榮殺死了!”
“殺死了?!”妺臧玉蘭大驚。“哥哥殺弟弟?”
“我也不相信。且不說野利遇乞是野利旺榮的庶出弟弟,就憑野利遇乞才打了勝仗回來,也沒人敢啊!”
“定然是造謠生事!”
妺臧玉蘭再次仔細回憶衛慕氏與皇妃的對話,怎么想都不像是死了小叔子的模樣。若真是野利遇乞被殺死了,野利王府還能如此沉得住氣?首先野利老夫人怕是就哭鬧起來了,全府上下還能相安無事?
“可是為何野利旺榮要殺野利遇乞呢?”梁冰不解道。
!!!
突然,妺臧玉蘭心里猛跳了一下。
會不會,野利遇乞真的被人暗殺了而不為人知?不然,一個堂堂大夏的天都大王,如何這許久還不見天日?
如若野利遇乞被殺,那哥哥妺臧玉雄是不是也已然沒了性命?
回府的路上,妺臧玉蘭有了一個主意。
……
夜深了,侍候衛慕氏睡下,妺臧玉蘭回到房間,點了燈,取出筆和一沓紙來。
前世的記憶宛如夜空中的星星,若隱若現又明亮閃爍。她托腮凝神之后,提筆在紙上寫起字來。
“眾鳥高飛盡,孤云獨去閑。相看兩不厭,只有敬亭山。”
李太白的這首詩,是她最喜歡的一首,猶如她前世做太后的日子。
眾鳥飛盡啊,她成了一片孤云……
連唯一的親人哥哥玉雄都與他背靠背無法心連心。也不對啊,她有不滿周歲的兒子呢,只是,兒子年幼,不能心意。她只能與這孤獨的世間為伴……相看兩不厭……
一個小丫頭進來,向妺臧玉蘭要絲線做絡子,看到妺臧玉蘭寫的字,道:“咦,玉蘭姐姐,你還會寫字啊?”小丫頭的臉上滿是崇拜和羨慕。
“嗯,小時候父親教過我。”妺臧玉蘭輕輕揚了揚眉,輕描淡寫道。
“你寫的這是什么呢?”小丫頭湊上前,低了頭看了一番,卻是一個字也不認得。
“我寫的這個東西,它叫做詩。”
“啊?這也叫‘絲’啊……”小丫頭一臉疑惑。
“這個‘絲’寫來有什么用呢?”小丫頭又問。
妺臧玉蘭莞爾一笑,停筆道:“用處可大了。”
小丫頭取了她要的絲后走了。妺臧玉蘭將門關起來,繼續在紙上寫起來。
外面下起雨來。雨聲淅淅瀝瀝,和著風,猶如女子在夜里竊竊悲吟,更添人愁思……
這些都是南邊前朝的人寫的詩。前世在承天寺孤獨苦悶的時候,她讀過一些詩,當時只為消遣。沒想到,這一世卻派上了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