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所謂的伸張正義
修拉帶著毛線和毛衣針,一大早就準備出門了。
“修拉,一個人路上小心,別太晚回來,記得吃飯。”威廉坐在床上目送修拉出門。
“知道啦!”修拉也如昨天一般精神飽滿地出門。
“真不知道她是想干什么……”威廉捂著還有些隱隱作痛的額頭,輕聲嘆道。
他躺回床上,又很快入睡,再一次醒來,已經到了正午。洗漱后吃過午飯,威廉便出門了。
有關于卡斯納王國的王室貴族對于這個國家的統治到底如何,他需要進行進一步的確認,以便于今后生活的安定。
首先需要去拜訪一下這里的商會和領主,確認一下狀況。路過服裝店時,威廉看到櫥窗里帥氣立挺的正裝,再看看自己身上的粗布麻衣,覺得就這樣去拜訪領主實在是不太妥當。摸了摸口袋,還剩一些錢,但是買完衣服之后旅途之中的費用可能會有點欠缺。
“我不是冒險者嗎?在哪里都可以賺錢的啊!”威廉一拍腦門想起這件最關鍵的事情然后踏入店門。
大約一個小時后,威廉踏出店門,身上已經換上了白色襯衫,外套一件深藍色背心,下身是一條黑色的修腿褲,跟之前相比完全不是一個樣子。威廉的手上還提著另一個袋子,里面裝的是為修拉買的新衣裳,他專門為修拉買了兩套,而這也導致他身上只剩下今天晚飯的花費了。
威廉回到旅館,把修拉的衣服放在她的床上,寫了一張字條留給她,然后便向著冒險者公會進發了。果然還是先賺錢吧,要不然見了領主不也得餓死?
來到冒險者公會的大廳,威廉徑直走向布告欄。因為已是下午,所以基本沒剩什么好的委托了,都是一些燙手的山芋。往往是什么清剿魔物巢穴啊,獵殺巨型魔物之類的極具危險性的工作。當然那也不是威廉能夠應付的。
本有些灰心喪氣的威廉癱坐在大廳的椅子上。這時,又有一張新的委托貼了上去,威廉立即站起來迅速地讀完了委托,還沒等前臺小姐回到前臺,便撕下了委托書說道:“這個委托我接了。”
因為大廳沒幾個人,所以威廉的聲音顯得異常洪亮。
前臺小姐怔了怔,然后依然禮貌地說:“先生這邊請,先進行必要的手續辦理。”
在來到前臺準備進行簽字畫押的時候,一個矮小的老頭顫顫巍巍地走到威廉身邊問道:“這位大人,請問您是想要接下這份委托嗎?”
威廉有些驚訝地回答道:“是啊,老人家,有什么問題嗎?”
“這份委托是我貼的,您能救我的女兒嗎?”老人顫抖地伸出雙手,威廉趕緊俯下身子握住老人的手。
“我的女兒被貴族搶走了,她明明還有婚約在身啊……要是就這樣被那些貴族強占了,那她下輩子該怎么活啊。”老人說著說著眼淚就淌了下來。
“老人家,放心吧,我可是金級冒險者,一定會把你的女兒平安帶回來的。”威廉趕緊安慰道。
“這位先生,請進行簽字畫押,那么您將正式持有這份委托的執行權。”前臺小姐遞給威廉一支筆和冒險者公會的印章。
威廉快速簽好自己的名字:威廉·斯卡雷特,然后蓋上鮮紅的印章。前臺小姐將委托書卷起,用泥印封好頁邊,裝入小巧的紙筒里交還給威廉。
“祝你好運。”
威廉點頭致謝后回過頭來繼續和老人交談,最后得知了事件的全部。
老人是一個農民,因為卡斯納王國高昂的賦稅一直以來都是賣命地工作才能勉強養家糊口,他看起來近似60,實則年齡僅有40出頭。女兒目前14歲,已和村頭的鐵匠兒子有了婚約,再過兩人兩家就會成為親家。但是前兩天一個貴族子弟來到村子游玩,看上了正在河邊洗衣的女兒,便想要強行帶走。老人的妻子拼命阻攔,卻被貴族打傷摔入河中,昨天黃昏才在下游的一處淺灘發現了已經泡漲的尸體。老人花了大半的積蓄為妻子辦喪,把剩下的所有錢都花在了這個委托上,只希望能帶回自己的女兒。老人還說自己就算死了也沒關系,但只希望自己的女兒能夠幸福。
老人幾乎是哭著,口齒不清地講述完整個故事的,但這個故事威廉并不喜歡聽。不知道整個國家的狀況如何,但至少在這個強搶民女的貴族身上,威廉無法看出這個國家的美好。
在安撫了老人之后,威廉出發了。根據老人對于貴族相貌的敘述以及從酒館打聽得來的消息,威廉很快找到了目標――一個微胖,黃色卷發,三角眼,厚嘴唇,貴族打扮的青年,身邊還跟著四五個便衣騎士。
威廉發現他們時,貴族正乘上馬車向著城東而去。威廉攀緣登上樓頂快步跟上,途中貴族一行人在多家店面停留過一段時間,等他們到達目的地的旅館時已是夜晚。
一家豪華的旅館,除了貴族之外,不見一人,似乎被他給包場了。
前門有守衛,威廉沒有從前門突入的打算,他不是FBI,沒辦法沖進去查人水表。只好從后院偷偷溜進去,畢竟目的只是救人而已,貴族什么的還是不要招惹比較好。
當然這也不是為了伸張什么正義,只是可以賺到較為可觀的金額。那個老人很明顯是把所有的積蓄都掏出來來了。報酬居然有足足10金幣,這都夠威廉大半年的開銷。
雖說是要從后面溜進去,當然也不是走門,走門的話無論怎樣都會被發現。所以,威廉的策略其實是爬墻,一一確認老人的女兒在哪個房間。
很幸運的是,威廉找到了那個房間,扒開窗戶就準備帶女孩走。
“你干什么?”女孩見突然闖入的威廉驚恐地問道。
“我受你父親之托來帶你離開。”
“真的嗎?”女孩將信將疑。
威廉從口袋中取出那封委托書交給女孩看,女孩粗略地掃過幾眼后說:“這個簽字確實是我爸爸簽的……但我不能跟你走……”
“為什么?你要是繼續待在這里你的后半輩子就毀了,你真的以為那個貴族會對你負責嗎?”威廉十分不解。
“可如果我就這樣逃了,他們以后肯定還會找上門的,我已經失去我的媽媽了,我不想繼續失去爸爸,他這輩子為我付出太多了。如果我待在這里,那個男人還會給我一些錢,等玩膩了之后我也可以用這筆錢和父親一起生活……”說著說著,女孩便抽泣了起來,這是威廉最不想看見的場景。
威廉呆立原地,稍微思考了一下說:“這樣吧,你跟我走,報酬我就不要了,你們拿著這筆錢逃吧,逃的遠遠的,他們就再也抓不到你們了。”
“逃?逃去哪里?總會有下一個仗著權勢欺負人的人,我們這些人終究逃不過這樣的命運,有時候真的好想把自己的臉給毀掉……”
“難道你不想履行婚約了嗎?你想要辜負你青梅竹馬的一片真心嗎?”
女孩苦笑道:“原來爸爸連這種事情都跟你說了啊……我也想啊……但是……但是……這個世界就是這么殘酷啊……我現在逃了,就連他也會受到牽連的……”女孩的眼淚有如泉涌,她不止地用手抹去臉頰上的淚水,但始終無濟于事。
威廉感到一股莫名的心酸,就像想到自己的三年,那個自己最關心的女孩卻喜歡上了別的男人,自己卻只能默默忍受一般的無奈與悲愴。不是希望自己能夠得到多么大的幸福,只是希望上天能對自己更加公平一點。突然,一股憤懣的情緒涌上心頭,威廉決定去做一件完全不可挽回的事,也是只有人還是少年時會去做的蠢事。
威廉牽過女孩的手,強硬地拉著她走出門去。
“你干什么?”女孩驚慌地問道。
“帶你離開這里!”威廉語氣堅定地說道。
“你這樣不是找死嗎?”女孩想要掙脫威廉的手,卻根本毫無作用,她的手被威廉的大手緊緊地攥在手心,她能感受威廉手心此刻熾熱的溫度。
“死不死是我說了算。”
威廉來到大廳,貴族正在用餐,威廉毫不客氣地走到貴族面前說:“這個女孩不屬于你,我接到了委托,現在要帶走她,希望你不要繼續糾纏她。”
貴族神色驚愕,但很快便恢復了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問道:“你算是什么東西?老子要的女人是你說帶走就帶走的?我不管你是誰,怎么繞過那群飯桶進來的,既然你站在我面前沒有下跪還說出如此不敬的話,那你就一定會死在這里!”
威廉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只是淡淡地說道:“如果你想要阻止我的話,大可來試一試,我還不覺得我會死在你的手里。”
說罷,威廉牽著女孩的手大步邁向旅館大門。周圍的護衛全部拔出了手中的劍圍了上來。
“給我把這個無禮的臭小子砍成肉醬!”那個貴族冷笑地下令道。
威廉有點無奈地搖了搖頭,松開了女孩的手,把自己帶的唯一一把短劍交給她,說:“用這個保護好你自己。”
三年來的鍛煉,早讓威廉在死斗中不再驚慌,面對魔物群尚有微笑的心情,面對一群雜狗一般的人類又算得了什么?如果身為斯卡雷特的后人會害怕人類,那可能就是會被踢出家族的恥辱。
威廉向著周圍的護衛招了招手說:“來啊。”
護衛持劍沖砍而來,威廉靈巧地在刀刃的夾縫中穿梭,將第一波攻擊全部躲過。護衛們愣了愣,看見了威廉胸前閃閃發光的金色身份牌,才確實地可以肯定剛剛并不是自己眼花。
威廉在躲過第一波攻擊后也并沒有等待對手重整旗鼓,立即飛身一腳,踢翻一名護衛,隨后抓住倒下護衛的雙腿,直接把人體當做武器甩向其他正準備上前的護衛。
撂倒了一排,但并沒有造成影響,倒下的人很快便站了起來繼續攻擊。威廉開始轉換戰略,并不打算只是唬唬這些家伙了。
眼前一名護衛持劍刺來,威廉微微側身,劍刃貼身而過,迅速近身,一擊腹拳讓對手瞬間失去抵抗力,緊接著反手撞擊握劍的手腕將劍奪下,微微后撤,騰出活動空間一腳踹飛。
隨后便是劍與劍的較量了。
單論劍術,威廉所學為雙手長劍以及重劍,主要敵人是魔物,沒有過多的精湛技藝。雙手長劍比騎士劍還要重一些,長一些,注重攻擊范圍和較高的攻擊頻率,以威廉的力量能夠很好掌握。而此時搶到手的劍,是單手劍,比騎士劍還要輕和短,一般用于近身搏殺和自我防衛。對于這些護衛來說,肯定也掌握不了什么高明的劍術,也沒有建立攻擊距離的優勢,拼劍的勝負,完全在于使用者的力量。在力量方面,威廉絕對是大優勢。
所以每一次劍刃的碰撞都如雷鳴暴響,每一次交錯,劍刃都顫抖著宣告威廉的勝利。但是輕劍經不起過于沉重的打擊,在威廉手上的劍基本都是砍四五刀便斷刃。所以要不間斷地拼劍,奪劍,雖說這是威廉首次對戰人類,但那完全構不成挑戰。當你能夠戰勝老虎的時候,你還會擔心與家豬的搏斗會輸嗎?
對待每個護衛,威廉僅是猛力打昏,并不取人性命。很快,所有的護衛都倒下了。不久前還在安心品酒的貴族如今已經顫巍巍地坐在椅子上,想起也起不來了。
“想吃肉醬嗎?”威廉將手中帶有裂痕的劍丟向貴族,劍哐當一聲落地,滑到貴族腳旁,那貴族竟嚇得跳了起來,然后沒有站穩,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威廉看著貴族狼狽的神色,嘆了口氣,說:“就這樣吧,人我帶走了,此番拜訪甚是失禮,還望請大人寬諒。”說罷轉身準備牽起站在一旁的女孩的手說:“走吧,天黑了,我送你回家。”
女孩點了點頭,把短劍雙手捧著交還給威廉,威廉接過,拔出劍,看了一眼說:“你留著吧,我用不慣這東西。”隨后把劍收回劍鞘中放回到女孩手中。
女孩接過劍,雙手緊緊握住,眼淚又從眼角滑落說:“謝謝你,善良的先生。”
威廉牽過女孩的手,女孩把劍收入懷中,跟著威廉一起出門。身后便傳來貴族憤怒的聲音:“你給我記著,你今天招惹了我馬庫斯·奧伯恩,今后都別想有好日子過!”
威廉沒有理會馬庫斯的謾罵與詛咒,在旅館服務員驚愕的眼神注視下離開了這條街道。
步上鄉間的土路,隨著夜風傳來的便是蟬的鳴叫,蛙的詠嘆,溪的緩唱。螢火蟲隨著蒼穹的星辰一同閃爍,裝點著遠離人語的寂寥。
威廉沒有點火把,而是讓女孩拔出短劍,再由威廉以劍刃為媒介,施展照明魔術――這是最簡單的生活類魔術之一,甚至比起生活類魔法還要簡單。女孩卻覺得不可思議,一路上都是饒有興趣地盯著發光的劍刃看著。
“快到家了,要不要趁現在想想要跟你的父親和未婚夫說什么?”威廉突然問道。
“我平安回來了,之類的?”
“他們肯定特別期待看到你的歸來吧,要記得最陽光的笑容。”
“我……可是……我不知道,該怎么面對杰克……”剛剛還假裝鎮定的女孩開始變得焦慮起來。
“為什么?”威廉不解。
女孩抿了抿嘴唇,神情低落,仿佛又是要哭出來的樣子,支支吾吾地回答道:“我已經被綁架兩天了,所以……我……已經不是……我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他……”
威廉輕嘆一聲說:“這是很重要的事情吧,可是,我想,對于杰克來說,你會更加重要一點。”
威廉伸手撫摸低頭強忍淚水的女孩,她已經足夠堅強和勇敢了,不能因為這樣不公的事情失去幸福。威廉已經做好了決定,即使要痛扁杰克一頓,也要讓他接受這個愿意為了所愛之人獨自犧牲的女孩。
威廉對于這種事情其實并不是很懂,只能憑借自己的感情和觀點去判斷一件事情得對錯。
終于到了女孩的家門口,女孩站住不動了。
“怎么了?害怕了嗎?”
“善良的先生,您能告訴我您的名字嗎?”女孩注視著威廉的眼睛問道。
“威廉……”威廉頓了頓,繼續說道:“威廉·斯卡雷特。”這或許是有生以來第一次威廉感覺自己守護了他人,第一次讓自己驕傲,有勇氣稱呼自己為斯卡雷特。
“我叫瑪麗,您不必知道我的姓氏。謝謝您,威廉先生。這樣的勇氣,我還是第一次感受到,在胸中無比熾熱,我不會再害怕任何事情了。”瑪麗轉過身,走到門口,伸出農家女孩有些結實的胳膊,敲了敲門。
幾乎是在敲門后的一瞬間,門開了,發布委托的老人看到了自己的女兒,淚水奪眶而出,完全沒有要抑制的意思。老人緊緊地抱著女兒,張著嘴巴,卻什么話都沒有說。
許久,老人松開了女兒,瑪麗看著屋子里的村里的鄰居,展露了無比燦爛的笑容說:“我平安回來了!”
在瑪麗準備把威廉介紹給大家認識的時候,威廉早已經失去了人影。
那種大團圓的景象,威廉自覺還是不要參與比較好,于是悄悄地離開了。
第二天一大早,威廉來到冒險者公會領取委托報酬,有兩個人站在公會的門口等著威廉。一個是瑪麗,另一個是一名年輕的小伙子,估計就是杰克。
瑪麗高興地告訴威廉說:“杰克并沒有介意,他答應婚約繼續,只要我成年了,就立即和我成婚!”
威廉看了看笑容滿面的瑪麗,又看了看在一旁不好意思地撓頭的杰克,淡淡地笑了笑說:“祝你們幸福哦,杰克,好好珍惜瑪麗吧。”
名為杰克的少年重重地點了點頭說:“我不會讓瑪麗再受傷害了!我保證!”
威廉噗嗤一下笑了,說:“別跟我保證啊,去對著瑪麗說吧,我只是個外人,拿錢辦事的冒險者,要覺得什么對你們有恩的話,就去感謝你父親和你父親辛苦勞作攢下來的錢吧。”
“根本不是這樣的。”瑪麗撅著嘴巴否定道。
“或許是吧。”威廉擺了擺手,走向公會大廳。
“我們還能見到您嗎?威廉先生。”杰克摸著瑪麗的手問道。
“或許可以,或許再也見不到了,下次再見,也許你們和我,都不是一個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