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從今往后我再也會不對佳茜大喊大叫了。”
“我保證,有什么事都心平氣和地說,不會當著眾人的面那么粗魯。”
山松中學某一棵隱蔽的樹下,章海蘭正對姚佳希道歉,盡管他的樣子和神態像是傳教士布道一樣滑稽。
姚佳希抱著雙臂站在樹下,她壓低目光靜靜地聽著。微風吹動她的發絲,樹葉影子正在她的臉上搖晃。
“海蘭,你就不想聽聽那天晚上我去哪了嗎?”
章海蘭忙問:“去哪兒了。”
姚佳希略一沉默,搖了搖頭:“那次也是我太不冷靜了,我沒有體會海蘭的心情。”
“別那么說,是我不好,我一直后悔沒追出去找你。”
“怎么是海蘭不好,打鈴了就該好好上晚修。”
“不…我應該去找你的。”
姚佳希看了章海蘭一眼,他看起來十分愧疚,姚佳希輕輕嘆了口氣:“沒事的,都過去了,海蘭好好上了晚修,我就安心了。”
章海蘭心里并沒有好受多少。
“那你后來跑哪去了。”
“我去找老師聊天了。”
“是…是嗎。”
“嗯,”姚佳希抬頭看了看天空,天氣很好,是個大晴天,沒有云,“高三了嘛,就算是我也會有緊張的時候。”
“有什么事,可以說出來嘛…我也可以幫幫忙想想辦法。”
姚佳希笑著回過身,俏皮地看著章海蘭,說:“真要是那樣的話,我一定會來找海蘭的。”
“沒問題,說好了一起努力的,佳希的事就是我的事!”章海蘭拍拍胸。
“嗯。”
“對了。”
“嗯?”
“這周的周測,不是取消了嗎。”
“對啊,干嘛,想偷懶啊。”
“不是,難得有個雙休…我們要不要一起去自習呢。”
姚佳希沒有立刻回答,她只是背著雙手,看著地上的草坪。
“這周怕是不行啊。”
“那好吧,沒事的,那我還是在家里復習。”
“海蘭沒事也要多出來走走哦?”
章海蘭干笑道:“時不時也會出來跑跑步。”
“這樣啊,那就太好了,學習之余也要好好鍛煉鍛煉身體嘛。”姚佳希像是在和草坪上的露水說話一般,太陽照在那上面,反射出珍珠一般的光。
章海蘭似乎還想說點什么,但下課鈴聲響了,不遠處的教學樓騷動起來。他們兩個是趁周五最后一堂自習管得比較松才溜出來的。不用周測的周末,高三樓歡騰得比過年還要喜慶。
也許五班和六班除外。
“佳希最近,復習得怎么樣呢。”章海蘭低著頭,低聲說。
“我還好,就是有點緊張,”姚佳希也輕聲回答,“可能這就是高三吧,高三真的很不一樣。”
“我也這么覺得,”章海蘭伸手過去輕輕捏了捏姚佳希的臉,姚佳希低頭淺笑,她還記得,一年前他們倆經常互相捏對方的臉出氣,“要是心里不舒服了,一定要和我說。”
“知道,海蘭你也要這樣。”姚佳希握住章海蘭捏臉的手。
“我,也就那樣了。”章海蘭嘿嘿一笑。
“哼,不許無精打采!”姚佳希嘟嘴轉身就走,臨走前還回過身說:“要不是好好把那些書拿回去了,我可就真的不理你了。”
“好好,我聽話,好吧。”
“不許敷衍我。”章海蘭目送姚佳希慢慢地朝高三樓走去,耳邊一直回響著她最后撒嬌般說出的話。他靠著那顆榕樹站了一會兒,若有所失。過了一會兒他看著頭頂的枝椏樹葉毫無規律地隨風擺動,陰影實在是晃得人頭暈。但他就好像故意要讓自己暈厥一樣,執拗地盯著上方,眼睛好長時間也不眨一下。鳥叫,蟲鳴,空氣里的濕氣依舊散發著一種沉重的故事感。
就是遠處路過放學去圖書館自習的學生他也強裝毫不在意,他就這么看著頭頂樹影婆娑,直到眼角出現一張人臉。
“喂。”
“我操!”
“哈哈哈哈,要不要這么夸張。”
“又是你!”
沈庭宇干咳兩聲,說:“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難得道歉一次,”章海蘭平復下來,懶懶地抓抓頭,“聽到多少了。”
“我又不是順風耳…”
“得了吧你。”
沈庭宇不接話,他走到章海蘭身邊蹲下,看著吵吵嚷嚷的教學樓:“你就不關心我怎么進學校來的嗎。”
“誰關心這個。”
“我今天倒是帶了點你關心的內容。”
章海蘭斜眼看他:“什么啊…”
“你現在還難受嗎。”
“說不難受是假的,我都不記得上次和佳希一塊兒出去是什么時候了。”
沈庭宇依舊盯著教學樓:“你在女孩子面前能不能不要露出對自己無所謂的樣子啊老兄。”
“也就是自然的感情流露罷了,佳希她高三也很緊張,我不想說大話去哄她。”
沈庭宇裝出一臉惡心的表情,他差點就要把“感情不哄不出來”這種話說出口了,但他知道章海蘭,章海蘭也明白沈庭宇的用意,兩人一時無言。
“那啥,你今天有什么事,怎么直接跑到學校里面來了。”
沈庭宇神秘一笑,他說:“今天來是給你介紹一個人,等不及你聊完天出來,我就把人給帶進來了,嗯不對,應該是她帶著我溜進來的。”
章海蘭覺得眼前這個人真的是…無法無天,不說他自己一個閑雜人員就這么毫無顧忌地混進來,眼下貌似還帶了別人,章海蘭說:“什么人,還能隨便往學校里帶,保安看見咋辦。”
沈庭宇站起身示意章海蘭跟著他走,章海蘭本想先回教室拿書包免得門鎖了,沈庭宇表示肯定還有人留下來自習,不著急拿。兩個人走在彎彎曲曲的小道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我既然能進來,自然也不怕被別人看見,學校我熟,然后,一會兒帶你見的這人,本事也不小。”
“謝鈺?”
“我去,說點好聽的。”
“想不到你也知道那個人名字了。”
沈庭宇看了他一眼:“我也以為你不知道。”
章海蘭落寞地望了眼空,說:“怎么會不知道呢,那晚咱倆不是都差點要被滅口了…而且,現在你不想知道,也遲早會有人找上你。”
沈庭宇略一沉吟,說:“一會見的這人是我在木紋中心撞見的,很奇怪,她一眼就能把我從人群中找出來,木紋中心來來往往的人這么多,可她馬上就發現與那晚有關的人。”
“你覺得這個人可靠嗎。”
“既然已經這樣的話,我覺得躲下去未必是什么明智的選擇。”
“那個,木紋中心還好好的?”
“好好的。”
章海蘭既沒有原地發瘋,也沒有標志性地嘆口氣,他默默地說:“你繼續。”
“接下來的話,你聽了可得冷靜一點,”沈庭宇輕聲道,“我和她聊過,好像你爸他,有可能和這個謝鈺有關系,那個人告訴我謝鈺正滿世界找你爸,尋仇還是怎么的,不太清楚。”
“...看來我爸還真是背地里干了不少事情啊。”章海蘭苦笑。
“你都知道了?”沈庭宇奇怪道,“誰告訴你的。”
“多半是跟你那邊那位一樣奇怪的人吧,呃不,就是那晚上謝鈺追的那個女生。”
沈庭宇不自主地點頭。
“順便問問那人男的女的。”
“女的,”沈庭宇壞笑,“怎么,有了佳希還惦記著別的。”
“你省省吧。”章海蘭抱著手打了個寒顫。
兩人不覺間走到山松中學的知名景點之一山松湖邊上,約一公里合圍的小湖邊上種了一圈細柳,四周的草坪鋪得細致縝密,如果是春天來賞光踏青,這里應該會很有氛圍。
章海蘭感覺沈庭宇正帶著他在湖邊兜圈子,猜是在拖時間,等逐漸沒有路過的學生老師之后,他說的那個神秘人物就會現身。他抬手看了眼表,快六點半了,天光逐漸暗下去,四周也逐漸變得安靜。他正要不耐煩地問沈庭宇到底要拖到什么時候,沈庭宇便拿手肘捅了捅他,示意他往前面看。
只見湖畔一顆柳樹下正站著一名提著寶刀的女子,那女子約莫十七八的年紀,細細的柳眉,機敏而纖薄的嘴唇。她梳著與時代不同的發髻,連風衣里面都是一身絳紫色的勁衣。
很奇怪,上一圈走到這里的時候沒有看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