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片樹林,除了這一處地方光線明亮之外,其余的仍舊是一片晦暗不明。
我撣了撣落在頭發間的葉子,舉步向林子的更深處走去。詭異的是,走了兩刻鐘左右,卻連一間房屋都不再見到,一路上靜悄悄,落葉可聞,更是連一個人影都沒不曾見有。
我朝前方東南方向繼續行走,又走了兩刻鐘左右,看見了前面有一座裝修大氣溫馨又透著幾分古怪的宅子。
宅子的外墻之下,擺滿了各色各樣的花兒,有紅的,有綠的,有紫的……有扇形的合歡花,有喇叭形的牽牛花,有鋸齒狀的蘭花,也有那狀似月亮形狀的殘月花等。
這座宅子面積約有兩千平方米這么大,而一盆盆圍繞著宅子的墻角的花,少說也有幾千盆吧。
如果是在春夏季里見到這么多的盛開的花兒,我一點也不會覺得奇怪。
可問題是,現在還處于冬季,前幾天天上還鋪天蓋地下著漫天大雪寒風刺骨。
在終日不見陽光的寒冬,如何能長出這樣多的鮮花。
我站在距離大門十米外遠的地方,止步不前。
卻見宅子門口的兩旁,立著兩條用大理石筑成的蛇頭蟲身人腿的怪物。
蛇表情兇狠地張著嘴巴,長長的舌頭吐了出來,且它的喉嚨里源源不斷地冒出白色的濃霧,向四處散發,給人一種置身鬼宅的感覺。
我摸著下巴走來走去,反復打量著這個處處透著詭異氣氛的森林。又認真地看了好一會那宅子,內心苦惱自己到底要不要進去里面瞧一瞧,看看是否有人在。
可是再走近幾米,我卻被那不人不蟲不獸的怪物盯得一陣心里發毛。
我總感覺它在用眼神警告我,叫我不要靠近這座宅子。
咳咳,不是我膽子小,主要是先前被那條藍色的大蜈蚣給嚇得心里有了陰影。
如今瞧著那怪物,我生怕它會突然活了過來,趁我一個不留神沖過來把我給生吞了。
如果,李念陪在我身邊就好了。他一定會拉著我的手,把我護在身后,說,“虎子別怕,一切有我。”
想到這,我才心情一下子變得不好了起來。
既然我是因為被下了迷-藥給迷昏才被帶來這,那么李念當時肯定也不能幸免。
不過,活了三百多歲的怪老頭不是很厲害的么?難道他也會察覺不出有人朝他房間吹迷煙?
還是說,龜竹丐想收徒弟想瘋了,他明知外面有人吹迷煙卻裝作不知,好等別人擄走了我之后,再用可以幫李念找到我作為交換條件,好讓李念在萬念俱灰之下,答應做他么徒弟。
壞人,太壞了。
這糟老頭子忒壞了,我好歹也是他徒弟未過門的妻子,又怎能眼睜睜地看著我被賊人帶走?
哼!待我想辦法離開這里,第一時間就要找到李念,讓他跟那個壞老頭一刀了斷。
咕嚕嚕咕嚕嚕……
我肚子餓得開始抗議,不受控制的響了一遍又一遍
“看什么看,再看我就把你眼睛給遮上。”
我瞪著那半人半獸的石像,在強烈好奇心之下,越過高墻,悄悄的潛入了宅子內。
宅子內的設計很簡單,一廳四室,穿過寬敞的大廳后面,便是廚房。
過大門便走十米左右就是大廳,大廳門口的兩旁,各自站著兩個渾身紫得近乎發黑的將士。
看他們的穿著打扮,應該是軍營里的人。
兩個將士像尊雕塑一樣的守在大廳門口,他們的身上透出一種濃郁的死氣。如死魚一樣的眼睛,直直的望著大門。
剛剛落地,我就與兩個將士來了個六目對擊。
如果把人即將死亡之前的階段分成了十成,眼前這兩個人,分明就是死了九成。
“啊……”
我趕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所幸‘啊’出的聲音全都及時被我堵回嘴里。
我站在那里不敢再移動一寸,這兩個人長得太特么恐怖了。跟中毒太深快要死的人,沒有什么兩樣。
“還是娘對我最好……”
“哎,小聲點,小心隔墻有耳,被別人聽見了就麻煩了。”
聽說話的聲音,屋子里有兩個人,里面有兩個人,一男一女,是對母子。
瞧他們兩偷偷摸摸的樣子,肯定是在說一些不為人知的小秘密。
我興奮的搓了搓手,心里有些激動。
秘密是嗎?
我最喜歡偷聽別人的小秘密了。
我終身一躍,躍到了屋頂上,輕手輕腳的爬上了那對母子所在的房子頂上。
稍微移開瓷瓦,露出一個巴掌大小的口,剛好可以把屋子里看個大概。
濃郁的血腥味撲鼻而來,腥得我差點連膽汁給嘔了出來。
我連早餐和午餐都沒吃呢,為什么要這么殘忍的對待我?
屏主呼吸,我俯下身子把頭貼近了看。
大廳的餐桌上,坐著一男一女。
坐在餐桌左側的男子身著淡紫色衣裳,年約二十七八,樣貌普通,臉是病態的白色,一看便知是久病纏身的人。
此時,他正一只手拿起銀湯匙,舀了一勺碗里的藥進嘴里,咕咚一下吞了下去。
有錢人就是俗氣,非得用昂貴的物體來彰顯自己的身份。
比如,這位病秧子仁兄。
湯勺用純金來打造它不香嗎?
(唉,好像更俗氣。)
喝完一勺之后,男子似乎有些急不可耐,直接端起碗一整晚喝了下去。
喝完之后,林高翔用舌頭舔了舔嘴唇,看向對面坐的婦人,病懨懨的笑道:“娘,現在我感覺身體好多了。不再頭暈,也沒再會出現胸悶心悸想吐的癥狀了。”
龍鳳莊微微點了點頭,面色凝重道:“你說的可是真的?莫要怕害我擔心而掩飾身體狀況。
你是知道的,對于娘來說,就算是天塌了下來,也比不上你的身體健康更來得更重要。”
林高翔不敢去看她的眼睛,怕娘親看出他心里的悲傷,只是望著桌面出神,嘆氣道:“一碗藥必須要取一個人的心頭血做藥引,這樣算下來,我從小到大都不知害了多少人的性命。呵呵,娘你說我這算不算是不造孽?是不是因為我害死了那么多人,所以佛祖才要懲罰我,讓我的病治不好。”
龍鳳莊連忙瞪了他一眼,一連呸了好幾聲道,“快住嘴,你這孩子凈說胡話。人是我殺的,心頭血也是我取的,何曾跟你有過半點關系?佛祖是個是非分明的神仙,才不會把罪孽怪罪到你身上。”
心頭血……
我的身體為之一震,頓時明白過來,那碗藥里藏了一條人命。
從小喝到大,說明許多無辜的生命,變成一碗碗湯藥,被他吃進肚子。
江湖上很多見過我師傅的,沒見過我師傅的,不認識我師傅的,見過也不認識我師傅的人,經常罵她是地獄里爬出來的惡鬼,專門吃人心喝人血。
可我一直都清楚,師傅是個平凡得不過再平凡的美麗女子。
她吃肉,吃的是雞鴨魚肉;她吃血,吃的的雞血鴨血豬血。
從不會草芥人命,更不會欺負那些手無寸鐵,一點武功都不會的平民百姓。
而眼前這個病入膏肓看著命不久矣的男子,雖然沒有什么名氣,在江湖中更沒有什么不好的傳聞,卻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吃人惡鬼。
這種吃同類的敗類,比鬼還可怕。
龍鳳莊面容清麗,身子骨很瘦弱,仿佛一陣風就能把她給吹走似得。
如果不是我親眼所見,我真的不敢相信,看起來如此柔弱無害的女人,竟會是一個如此殘忍惡毒的女人。
“娘,你說我這病,還得吃多長時間的藥才能痊愈啊?”
林高翔拿起桌子上的手帕擦了擦嘴角,有些心情有些煩躁。
天天喝補藥喝得他已經絕望了,身子還一天比一天差,一點都不見好轉。
難道自己打娘胎生下來就是個短命鬼,注定活不久?
看著自家寶貝兒子一臉苦惱的樣子,龍鳳莊心都快碎了,她皺著眉安慰兒子道:“翔兒別怕,你可是堂堂萬毒派掌門人的兒子。
別的不說,派里的大夫們沒一個能治好你的心疾,這只能說明他們醫術不精又沒本事都是庸醫。那是他們沒那個本事治好你,而不是你的病沒得治。
翔兒莫怕,我聽你爹說,江湖上多的厲害的名醫。最近,他也正在四處尋找名醫來給你治病。相信用不了多久便會傳來喜訊。”
林高翔半趴在桌子上,用半只手撐著腦袋。
這才起身坐了不出半個時辰,身子竟然乏了。
他心里比誰都清楚,如果再找不到一個會治療心疾的大夫,只怕他活不到明年的冬天。
“娘,能當你的兒子真幸福……”
龍鳳莊愣了一下,似乎是沒料到他會這樣說,很快便明白過來,兒子已經察覺到自己的身體狀況非常差了。
即使自己編再多的謊言,也無法再讓他相信了。
她雖然是萬毒派教主二房的老婆,身份卻和正牌夫人一樣尊貴。
因為萬毒派教主林高瑜的正牌夫人秋伊人已經去世。
龍鳳莊原本只是秋伊人身前的一個小丫鬟,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和小聰明,就千方百計設法偷偷在背地里勾引魅惑林高瑜,爬上他的床榻借機上位。
最終的事情也如她所愿,龍鳳莊懷上身孕,搶在秋伊人的前頭為林高瑜生下頭子林高翔,母憑子貴,成功的靠著兒子一躍成為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萬毒派派主的女人。
更令龍鳳莊開心的是,秋伊人在得知此事后深受打擊,導致小產,拼盡全力生下林小圖不久后便撒手歸西。留下嗷嗷待哺,連自己娘親都來不及看上一眼的小可憐林小圖。
“娘這輩子最不后悔的事情就是生下你,翔兒。大夫說了,情緒也會導致病情加重,為了你的身子著想,你莫要想太多,該吃就吃該睡就睡,知道嗎?”
林高翔有氣無力道:“娘說的是,是兒子多慮了。”
不是他想多了,他自己也明顯的感覺到身體一天不如一天。
自從六歲那年起,林高翔眼看看著別同齡孩子長得矮,稍微跑一下步便會倒地不起,捂著胸口叫痛,后經被派里的長老診出,他患有嚴重先天性心疾之后,從此藥不斷口。
還記得,當時萬毒派里一位年齡過百醫術高超的老醫師曾經說過,若想只要此病,需以心換心,方能痊愈。
但是把一個人體內的心臟,換到另一個人的身體里,風險極大,稍有不慎,就是兩尸兩命。
所以,龍鳳莊堅決不同意。
于是,那老醫師翻遍族里的醫書,找到了一個比較保守的治療方法——那就是用一千九百九十九種補藥熬出來的藥水,再抓一個體格強壯的人做藥人,把他浸泡在藥里一個月。
泡足三十天之后,就取藥人的心頭血來做藥引,再加長在極熱之地的冬蟲夏草一起熬制,熬出湯汁讓其服下。喝下去,便能痊愈。
老醫師嫌棄此方法太過歹毒,便放棄了這種治病的方法,也不準林高瑜夫婦用。
可是當他離世之后,龍鳳莊就開始有所動作。
抓藥,抓人,殺之取其心頭血。
可吃了一段時間的藥之后,林高翔病情也算是平穩了一段時間。
可后來他漸漸長大之后,病情又突然間惡化了,藥吃了不少卻沒有一絲的好轉跡象。
老醫師歷事無數閱人無數,早已懂得讀透人心。他一早就看出,龍鳳莊是個殘暴狠毒的女人。
所以,臨終之際,一再拉著教主林高瑜再三叮囑,一定要看好自己的妻子,千萬不能讓龍鳳莊殘害他人生命來達到治病目的,以治療林高翔的病。
可他千算萬算,始終漏算了人心險惡又自私的一面。
林高瑜雖然當時答應得很痛快,過后卻抵不過龍鳳莊的一次又一次的哭鬧,終究軟了心,背地里默默暗許了這件事情。
畢竟是自己的親生兒子啊,萬一出現奇跡,兒子吃了來補一補,他的心疾就給治好了呢。
我小聲罵道:“光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干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不給你點教訓都對不起我的良心。”
摸了摸袖兜里,我從里面掏出了黃金打造成的小金瓶,那是師傅獨門制造的抹憶水。只需一滴,就能抹除服用者的全部記憶,就連他老娘是誰都忘得干干凈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