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建的回來并沒有改變什么,生活回到了從前,方建早出晚歸的尋酒,余采起早貪黑的家里地里兩頭顧,只是方木木不再上學(xué),而是撐著身子在家里看書,安心養(yǎng)傷。
剛立秋的八月,送來了秋天清涼的慰藉。那些花花草草的性子太急,在秋后沒能多撐幾天就有了殘敗的跡象,那一棵比一棵粗壯的樹木倒是堅挺得多,它們枝頭綠葉還在秋風(fēng)中舞蹈哩。
對于瓦罐村而言,秋天是即將豐收的時節(jié),原本綠油油的一片天地,染上了豐收的淡金色,待到這金色熠熠生輝時,莊稼就可以收割了,把滿眼的金黃麥子收到麥場上,收到院子里,收到裝糧食的房子里,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慕o今年一個交代。
對于瓦罐村村里人而言,這個秋天的這個時候,是收獲的日子。前一陣子議論紛紛的高考終于要落下帷幕,各家考得好的孩子,已經(jīng)差不多都拿到大學(xué)錄取通知書;考得不好的孩子,是要復(fù)讀,還是留家謀生,也有了定論。
剛吃過晌午飯的人們,在短暫的休息之后,又從涼快的屋里出來,干活的干活,抱團的抱團。
“樂樂,你不會是滑檔了吧?”袁承樂的姐姐袁雨雙懷里抱著自己剛一歲多的第二個孩子,嘴里咬著蘋果。
“姐,你怕是在開什么國際玩笑吧?”袁承樂的哥哥袁雨聰從自己媳婦兒身邊走過來,順道從桌子上的盤子里也拿起一個蘋果開始啃。在袁雨雙遞過來的危險眼神里,邊啃邊說,“就樂樂那成績,報哪個學(xué)校,哪個學(xué)校的校長不都得做夢笑醒啊?”
“就你們家開的學(xué)校校長最閑,沒事兒夢招生呢。”袁雨雙狠狠的瞪了一眼袁雨聰,轉(zhuǎn)過頭來看著袁承樂,“雖說我們國家的好學(xué)生一抓一大把,可謂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但樂樂的成績確實也是各大高校爭先搶后錄取的對象,別家孩子已經(jīng)在好幾天前就收到錄取通知書,都開始準備上學(xué)要用的東西,怎么就不見樂樂的錄取通知書呢?”
“樂樂,你最后報哪個大學(xué)啊?燕北嗎?”袁雨聰坐在袁承樂的旁邊,將臉湊到袁承樂的跟前,手搭在袁承樂的肩膀上,“如果是燕北的話,慢點確實有道理,畢竟實力在那里擺著。”
“就你嘴貧!”袁雨雙說著,將自己手里吃完的蘋果核直接對著袁雨聰丟了過去,直接打到袁雨聰?shù)耐壬希曷斦么┲籽澴樱灰娔前籽澴由纤查g一個濕印子。
“姐,你這就過分了!”袁雨聰心疼的看了一眼自己的白褲子,然后站起身向著袁雨雙走去,一副‘你賠我褲子’的委屈模樣。
“有人嗎?”院子里突然響起的陌生聲音讓想要跟袁雨雙算賬的袁雨聰停了下來,他同屋里的人一并望向窗外。
看到大門口有一個自己不認識的人從大門的門縫里露出個腦袋,使勁兒的往屋子里著頭看,他剛提起腳準備出去迎一迎。
“是郵遞員。”袁承樂搶先他一步,丟下話,就走出去了。
“哎,姐,你說,是不是錄取通知書啊?”這時,袁雨聰已經(jīng)坐到袁雨雙的身旁,咬了一口蘋果。
“應(yīng)該是吧。”袁雨雙回頭瞥了一眼袁雨聰,然后繼續(xù)盯著窗子外袁承樂和那郵遞員,“可樂樂這一成不變的表情,讓我看著心里直犯嘀咕,他不會真滑檔了吧?”
“那估計能上省報了,標題就是,高考狀元竟然滑檔!”袁雨聰被自己的想法給逗樂了,呵呵笑著繼續(xù)咬了兩口蘋果,嘴里的蘋果還沒咽下去就接著對身旁的袁雨雙說,“沒事,看樣子樂樂已經(jīng)簽收完,準備進屋,等他進來,答案就能揭曉了。”
“那就等等吧。”袁雨雙低頭看著自己懷中的孩子,那孩子正一臉認真的盯著袁雨雙看,像是在仔細聽他母親和大舅舅之間的對話,“你是不是也好奇你小舅舅要到哪里去上學(xué)呀?不要著急,小舅舅馬上就進來了,然后...”
“哎~”袁雨聰突然站了起來。
“怎么了?”被袁雨聰打電話的袁雨雙一臉不悅的看著袁雨聰,“這么大人,遇到點事還大驚小怪,冒冒失失。”
“不是我冒失,是樂樂這剛收完郵件,就往外跑,你說怪不怪?”袁雨聰趕緊解釋著。
袁雨雙順著袁雨聰?shù)哪抗饪慈ィ豢吹皆袠纷叱龃箝T時的半個身子,之后院子里原本在的兩個人都沒了蹤影,她撇了撇嘴,“估計是去找方家那姑娘了。”
袁雨聰再次坐下,一臉興趣滿滿的看著袁雨雙,“姐,你是不是知道什么?透露點唄。”
“看你表現(xiàn)。”袁雨雙哼了一聲后,繼續(xù)逗懷里的孩子。
袁承樂沖出家門后,就直接奔向方木木家,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敲門,在敲完門之后,他就靜心等待著開門,畢竟這個時候一般都是還沒好利索的方木木一個人在家。
時間在一分一秒的流逝,袁承樂想要馬上見到方木木的心太過急切,因此才會覺得時間流逝得太慢,就像被按下的慢速鏡頭。
“誰啊?”方木木快走到門口時,才對著門口試探性問道,她不確定自己慢騰騰的走過來,花了這么長時間,敲門的人是否還在。
“是我。”來回踱步的袁承樂停住腳,回應(yīng)著方木木。
“馬上。”方木木手搭在門上,準備開門。
“不急。”袁承樂聽著方木木的聲音有些小,以為方木木還沒走到跟前。
“好,那就不急。”方木木打開門縫說完之后,就準備關(guān)上門。
“急急急。”袁承樂伸進去一只手,從門縫抓住了門。
方木木見狀,就開始笑,就像看到很搞笑的笑話一般,笑彎了腰,笑得根本停不下來,直到一個紅白相間的大信封出現(xiàn)在她眼前,她才止住笑意。
“這是什么?”方木木抬頭看著袁承樂。
“錄取通知書。”袁承樂遞給方木木一個眼神,示意她打開。
“恭喜哥哥,賀喜哥哥。”方木木說著,用胳肢窩夾住拐杖后,騰出手去接袁承樂手中的大信封。
“京南大學(xué)?怎么會是京南大學(xué)呢?”方木木接過大信封,正好奇的來來回回的看了一圈那信封,結(jié)果右上角京南大學(xué)的字樣映入眼簾,她有些不敢置信的抬頭看著袁承樂。
袁承樂理所當(dāng)然的點了點頭,“是京南大學(xué)啊。”
“不,不應(yīng)該是燕北大學(xué)嗎?”方木木歪著頭不理解的看著袁承樂。之前她和袁承樂說過要填哪里的大學(xué),當(dāng)時袁承樂在燕北大學(xué)和京南大學(xué)之間猶豫,她明明清楚的記得,當(dāng)時自己給出的建議是燕北大學(xué),而且袁承樂當(dāng)時也沒有表示反對。若不是看見錄取通知書,她一直都會認為袁承樂會去燕北大學(xué)上學(xué)。
看著眼前對自己微笑的袁承樂,方木木嚴肅的說,“哥哥,我在說嚴肅的話題。”
“我也在很嚴肅的對待。”袁承樂上前接過方木木的拐杖,然后攙扶著方木木,帶著方木木慢慢往院子里頭走,“前些日子,我不是出去了一趟嘛,我去看了看京南大學(xué),我覺得京南大學(xué)更適合我一些。”
“你也去看過燕北大學(xué)了?”方木木停下被袁承樂帶著走的腳,側(cè)身看著袁承樂,她可不會放過袁承樂任何想要瞞她的蛛絲馬跡。
“并沒有。”袁承樂直言不諱的回答著方木木,這種事情他認為沒有必要特意說個小謊瞞著方木木。
“那你怎么能這么武斷的就斷定京南大學(xué)適合你呢?”雖然對于袁承樂的坦白,方木木很滿意,但對于袁承樂這選擇的理由她還是多少有些不能理解,她撇著嘴。
“因為這里。”袁承樂指著自己心臟的位置,“就像小時候遇到你一樣,不知道哪里好,就覺得適合。”
方木木被袁承樂這突如其來的比喻說得臉紅,她別過頭,邁開腳,準備繼續(xù)往陰涼處走走,雖然有秋風(fēng),可秋老虎的曬也不是吹的。
袁承樂伸手摸了摸方木木的頭,然后繼續(xù)攙扶住了方木木,“你要放心,我可不是個胡作非為的人。”他一本正經(jīng)的口吻,把方木木給逗笑了。
“哦。”雖然說,對于袁承樂沒有選擇燕北大學(xué),方木木多少有些失落。但就像袁承樂自己說的,他不是一個胡作非為的人,他既然選擇了京南大學(xué),就一定有他選擇的理由。他的人生抉擇,本該就由他自己決定。
這么想來,方木木覺得自己內(nèi)心多少能好受些。她低頭看著還握在她手中的大信封,故意裝作遺憾的說,“我還以為,以后我出門的時候,可以跟別人吹牛,說我有哥哥在燕北大學(xué)上學(xué)呢。”
“你是要跟誰吹牛啊?是跟你自己嗎?”袁承樂不禁失笑。
“跟村里的大爺大媽大叔大嬸們啊。”方木木一臉得意,“我聽我媽說,這年頭,高考可是人人都談的話題。你說,我要是那么吹噓出去,村里的人不都得羨慕死我啊?”
“咱們村的人雖然聊高考,但對于好大學(xué)可沒了解到那么深。”袁承樂像是在跟方木木科普最近民生動態(tài)一般,“只要是村里人能叫上名字的大學(xué),或是他們聽著耳熟的大學(xué)名字,就都會覺得是好大學(xué)。”
“燕北大學(xué)?京南大學(xué)?”方木木嘀咕著兩所大學(xué)的名字,“我怎么聽都覺得是燕北大學(xué)順一些。”
袁承樂將方木木家扶到矮凳上坐下之后,看著一本正經(jīng)的親自測試的方木木,他也一本正經(jīng)的友情提示著她,“可是,我們村是隸屬于京南省的。”
“哦~”方木木像是突然明白在瓦罐村燕北大學(xué)和京南大學(xué)的路人緣一般,“但愿像你說的這樣吧。”
在袁承樂的注視下,方木木撕開了那封裝著袁承樂錄取通知書的紅白相間的大信封,溫馨的文字里訴說著被錄取的好消息。
方木木念完那段文字之后,笑著對袁承樂再次道賀,“恭喜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