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有什么可咋咋呼呼不相信的？”余采露出有些不滿的表情，“都多久沒給你買過新衣裳，買兩件新衣裳怎么了？”
“沒怎么，只是我不需要新衣裳。”方木木自知自己的表情可能讓母親誤會了什么，她發現自己今天像是遇上水逆一般，做什么、說什么都不順，因此她認為自己能避免繼續的問問題就避免。她開動筷子，繼續吃飯。
“我覺得你需要。”余采將自己手中一直拿著閑置的筷子重重拍在炕桌上。
嚇得方木木剛喂進去一口飯，整個人隨之一顫，然后呆呆的看向被拍到桌上的那雙筷子，僵硬的點了點頭，只得開口同意，“哦，知道了。”
“這還差不多。”余采見方木木點頭同意，變臉像翻書，又一臉微笑的拿起筷子，往方木木的碗里夾著菜，“來，多吃點，你看你瘦的。”
方木木低頭吃飯不再言語，她的雙眸在余采看不見的地方黯然神傷。方木木快速吃完飯后，發現母親根本就沒吃幾口，今天的她不愿勸，這種時候的勸未必能得到什么好的回應。她木然的坐在炕上，看著勞累一天的母親起身收拾碗筷，她連炕桌都不敢碰一下，她怕出去洗完碗回來的母親看見自己放炕桌就生氣。
方木木的擔心沒過多長時間就成為事實，只見余采急匆匆的沖進屋，看著炕桌依舊在原位的位置，滿意一笑，“這還算聽話。”她連忙將炕桌收拾好，“你先睡，不用等我。”
“好。”方木木低著頭，不敢去看母親，她怕眼前的母親變得更加陌生。明明剛剛睡起來的她，哪里還有半點睡意。不過，在目送母親離開側屋后，她很乖巧的脫掉衣服上炕拉開被子，面對墻躺下，緊閉著雙眼。
許久之后，方木木聽到木棍頂住門的聲音，她努力讓自己的呼吸在正常的節奏里，她能感覺到母親的靠近，能感覺到母親站在炕前俯視端詳著自己，長時間的沒有動靜，讓方木木懷疑母親會不會就這樣盯著自己看一整夜，她的眼皮開始越來越快速的跳動，她害怕母親下一秒就拆穿自己的裝睡。
腳步聲，拖鞋聲，線繩子拉動開關、關燈的聲音，最后是母親睡在身后的聲音。黑暗中，方木木慢慢張開嘴，輕輕的長長的吐出去一口氣。平日里，她與母親兩個人忙家里和地里的事情都累，更何況今日只有母親一人忙里忙外，沒一會兒，方木木聽見自己身后響起母親的鼾聲。她緩緩將身體躺平，望著黑暗，望了許久，久到思想將從小到大能記起的記憶全部都回想了一遍。
在母親翻身的聲音里，方木木抬眼看向門口的方向，門縫里的黑似乎比屋里的黑要亮一些，看來時間已經不早，她閉緊雙眼，趕走回憶，強迫自己睡覺，在眼角流出來的溫熱變涼變干時，她進入沒有畫面的夢鄉。
待到方木木醒來之時，她身邊早已沒有母親的蹤影，被子也已被疊好放在墻根。昏暗的側屋只能讓她知道天亮，卻不知道現在是何時。她快速翻身，將被子疊好后，穿鞋出門。
正當空的烈日，將眼前的世界曬得燥熱難耐，方木木這才驚覺自己一覺睡到日曬三竿。母親昨夜的話還在耳畔回蕩，她在院落里想要尋找母親的身影，緊閉的廚房門，牲口圈里牲口在午睡之中安靜無比。
方木木走到水井前，打了一桶水，剛洗漱完，就聽到自家大門被打開的聲音，她抬眼看去，正是剛從外邊回來的母親。
母親一改往日的一身素衣，今日母親身上的衣裳是玫紅色的，頭發似乎也比平時收拾得好看些。
“木木醒啦。”余采進門就看見在院子中站著的方木木，一臉笑意的邊走邊對方木木說著，“趕緊收拾完，媽媽給你熱飯去，吃完飯，我們去鎮上。”
“好。”方木木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夠余采聽見。
“怎么啦？”在余采看來，方木木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無精打采，“是不是還沒睡醒嗎？要是沒睡醒，再睡會兒，待會兒去鎮上也來得及。鎮上不比我們這里，那里天黑也有人賣東西。”
“我知道。”方木木沖著余采擠出一個安心的微笑，“我沒事。”
“沒事就好。”余采沒再站在院子里跟方木木搭話，而是往廚房里走，走到門口，她轉過身看向方木木，“我忘了，木木不僅在鎮上上過學，還在縣城里上過學，那你肯定知道那里的情況，瞧我這記性。”她邊說邊搖著頭進了廚房。
余采不提還好，提起這話，讓方木木心上莫名的扎上一根刺，那根刺關乎過往，關乎袁承樂。
人逢喜事精神爽，在廚房熱飯的余采便是如此，她嘴里的小曲兒就沒停下來過，會唱不會唱的，一律嗯嗯阿啊的從唇齒之間哼出來。
方木木從外面走進來后，看著母親開心的樣子，她以前似乎從來沒有見過母親如此開心過。她慢慢的走到桌子跟前，坐在那里，感受著母親的開心，想讓這樣的開心也能安撫自己。
“啊～”余采熱好飯后，一轉身發現方木木竟然在自己身后，她嚇了一跳，“你看看你這孩子，進來也沒個聲音，嚇死我了。”
“我下次進來前會跟母親事先打招呼的。”方木木略含愧疚的說。
“沒事沒事。”余采笑著搖頭，將盛出來的飯菜端到桌子上，“快吃飯吧。”
方木木看著桌子上只有她的面前放置了一副碗筷，她有些疑惑的看著母親，“媽，你不吃嗎？”
“媽媽做完飯的時候就已經吃過了，你快吃。”余采將桌子上的菜往方木木的跟前推了推。
“好。”方木木也不再說什么，而是快速開始吃飯。
余采看著方木木狼吞虎咽的樣子，連忙勸道，“慢點慢點，沒人跟你搶。”
方木木憋了一口飯菜，點著頭，喂飯的速度放慢下來，即使如此，她還是用很短的時間把飯菜吃完了。
余采二話不說收起碗筷，快速清洗完畢后，走到方木木面前，“收拾一下，媽媽帶你逛鎮上走。”
“我已經準備好了。”方木木站起身，看著自己的一身打扮對母親說。
余采瞅著方木木渾身上下的衣服不僅舊，還皺巴巴的，她對著方木木搖頭，“這樣子是不行的，快去換一身新一些、有顏色的衣服來，畢竟這算是媽媽第一次帶你出門去逛。”
低著頭的方木木微皺眉頭，卻在抬起頭的瞬間又舒展開來，“好，我去換。”
“媽媽跟你去看看。”余采上前拉起方木木的胳膊往側屋走，“你說你這么大的人，怎么還學不會打扮呢？畢竟你是女娃娃嘛，不打扮，再好看也沒辦法討男娃娃喜歡的。”
方木木任由余采拉著，母親的話讓她恍然，是啊，她也是個女孩子，這兩年她活得就像一個已婚莊稼漢一般，衣服來來回回就固定的兩套，基本上都是來回換洗著穿，這樣的自己，如果哥哥回來了，還會喜歡嗎？
想于此，方木木便迫切的想要通過衣裳改變自己的形象。經過母親來來回回的挑選，最后她穿上上學時比較心儀的白色短袖和淡藍色褲子。
這兩年的方木木雖然長相比以前出挑，但皮膚被曬黑，身體更比以前消瘦，所以記憶里算得上剛合適的衣服，此刻穿起來有些松，卻也穿出另一種美的味道。
等到方木木和余采兩人出門，趕到鎮上已經是下午快日落時。余采拉著方木木先逛了幾家自己事先打聽好的店面，去里面為方木木買了好幾身衣服。
方木木震驚的看著母親說剛試過合適的都要，聽到店主說完價格，她更是瞠目結舌，她趕忙把母親拉到一邊，“媽，我不需要那么多衣服，再說，我們也沒那么多錢。”
余采拍著方木木的手，“放心，錢，媽這些年還是攢了些的。只要合適你的，媽覺得都值得買。”
“可是...”方木木還想勸勸母親。
“沒有可是，這件事情媽媽不能說了算嗎？”余采一臉正色。
方木木被余采的話說得啞口無言，只能無力的搖著頭，看著母親一臉開心的轉身付錢，順道接過店主遞過來的大包小包。
方木木從余采手中接過一些衣服，從那家店出來后，她看著日落西山的天色，對著母親說，“媽，天差不多快黑了，我們是不是該回去了？”
“不著急，再逛逛。”余采說著話的功夫，眼睛早已往四周瞟了個遍，看到一家賣喜服的店，便指給方木木，“我們再逛一逛那家店，逛完就回去，好不好？”
方木木根本就沒來得及看母親要逛的是什么店，先點頭答應，“好。”
等方木木和余采站在店門口，方木木看清店內所售物品時，她有些排斥的停下腳步，“是誰要結婚嗎？”
“沒有誰要結婚。”余采被問得有些慌亂，她一直都記得方建說的話，不能提前讓方木木知道，她趕忙打起馬虎眼，“媽媽啊，現在已經是四五十歲的人，用老一輩的話說，就是半只腳踏進的墳墓的人，能活幾天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想看看木木穿上新娘子的衣服是什么樣子的，所以就想來看看。”
“媽～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瞞著我？”聽著母親的話，方木木內心中生出一種害怕，害怕母親生病，害怕母親離開。
“媽媽能有什么事情瞞著你，你說說你這孩子。”余采一改剛剛的煽情模樣，不滿的看了一眼方木木，“媽媽就是想看看你穿新娘子衣服是什么樣子的，你要不要試給媽媽看？”
“我...”方木木很想拒絕，可看到母親那一雙帶著期盼的眼睛后，她不想讓她失望，于是點頭答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