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貝阿倫在警備局待了三天。
單人房間,不允許外出和訪客。
一天三餐,半開放式房間,對面有守衛(wèi)站崗。
他隱隱覺得這與其說是保護,倒更像是監(jiān)視。
自己難道真的出現了紕漏?
他小心地觀察著守衛(wèi)的活動,直到那張紙條在他口袋里藏了三天之后,他終于借上廁所的機會避開了守衛(wèi)的視線,偷偷瞥見了上面的內容。
“他們劫了車,就藏在……地堡的鑰匙,也在上面。”
最關鍵的地方被一片血污糊住了。
署名是:云。
他看完了紙條后,迅速將它銷毀得不留痕跡。
這條信息,是許多人花了命得來的。
可憐的送心老人,甚至被警探逮了個正著。
他甚至不知道,那天應該前來接頭的人,就是自己。
2.
貝阿倫被帶出了房間,護送到了蛇沙的辦公室。
房間空蕩蕩的,只有一套桌椅,一盞油燈。
看起來除了辦公,還兼著拷問室的模樣。地磚的縫隙里,似乎還有暗紅的陳年血污沒有擦干凈。
蛇沙笑著迎接了他,遞上一杯泡好的茶,然后精巧地用匕首切著面包,抹上黃油——匕首還是他用來切手指的那一把。
“請坐,請坐。”
“關了三天,終于要拷問我了是么?”
“關押?不不,我是在保護您。”蛇沙笑了,“您恐怕不知道,現在外面有多少人想要您的命——您現在是我們重點保護對象。”
“這就是您關了我三天的理由?”
“我很抱歉條件有限,我們這兒畢竟不是旅館。”蛇沙遞過面包來,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但是住的差一點,總比丟了命要好。”
貝阿倫平靜地吃著,謹慎地猜測著他的態(tài)度。
蛇沙這幾天應該沒有看出破綻。
“你打算什么時候放我回去?”
“我說過了,這一切只是保護您。”他撇撇嘴,“我的手下昨天趕到您的宅邸,看來有歹徒闖進去泄憤過。那副模樣真是——慘不忍睹。”
蛇沙搖搖頭。
“我對老房子沒什么感情。”貝阿倫淡淡地說。
“但是破壞貴族財產,依舊是不可饒恕的重罪。”蛇沙遞給他一片面包,貝阿倫沒有接,“不過我現在給您提供一個全新的機會——一個徹底脫離這群渣滓,登上新臺階的機會。”
“什么?”
蛇沙微微一笑。
“后天,我們會離開核心區(qū),掃蕩外圍那些廢墟和下水道,一層一層,一個岔道一個岔道,直到把那些老鼠清理的干干凈凈。”
貝阿倫不動聲色地聽著。
“然后抓住那個‘鼠王’,把他燒死在廣場上——”他身體前傾,看著貝阿倫,“我們要掐滅下一場叛亂的火苗。你有沒有興趣?”
他仔細觀察著面無表情的貝阿倫。
自己沒有確鑿的證據。
如果這家伙急著摻一腳,了解警備局的行動,那么蛇沙就幾乎可以確定,這家伙暗中跟叛軍有勾結,相互送信。
“祝你們好運。”貝阿倫直截了當地起身,“現在我可以走了么?”
蛇沙瞇起了眼仔細打量了他幾秒。
漠不關心?還是裝腔作勢?
“請坐,貝先生。我說過了,這對你來說也是個很好的機會。”
“什么?”
“我已經向上級申請過了,只要你協(xié)助我們進入下水道,清繳叛軍,您甚至可以獲得爵位晉升。”
貝阿倫當即冷笑起來。
所有人都知道,核心區(qū)廢城是個什么樣的地方。
地堡原本不是一個常駐設施,按照舊時代的規(guī)劃,中央的一部分是高檔居住區(qū),環(huán)境清幽,設備完好,甚至有單門獨戶的復式房間,用來給前來避難的重要軍方人物居住。
而這最好的地方,就是現在的貴族區(qū)。
次一級的就是外環(huán)的平民區(qū)。這兒之前是地堡的集體宿舍,雖說是上下床,多人間,但勉強夠一家人緊緊巴巴地生活著。
這兒是大多數歐羅平民聚集的地方,他們營養(yǎng)良好,無所事事。
再往外,就已經不是正常人會來的地方了。
地堡規(guī)模很大,在大災難發(fā)生之時尚未完工,很多隧道和建設區(qū)僅僅挖了個土坯,又在歷次的動亂中坍塌,毀損。
這些隧道大多數被封死了,只有一小部分開放給了賤民。他們利用廢舊建材搭起窩棚,鋪蓋,如同滋生的蘑菇和霉菌一般,形成了貧民窟。
因為貧民窟基礎設施的匱乏,通風和排污都很差。污穢和臟水淤積亂流,狹窄地域人滿為患,時時刻刻都有坍塌和爆發(fā)瘟疫的危險。
上次大起義失敗后,近乎九成九的華族人都被流放到了那兒,勉強度日。
蛇沙之前查封的那條街,已經是貧民窟中最干凈得體的街了。
但這些都是人能住的地方。
最可怕的,是核心區(qū)外圍下水道地帶。
那是核心區(qū)城外禁止出入的區(qū)域,所有地下污水的排污口在那兒匯聚。
上次動亂之時,那兒是激烈的外圍戰(zhàn)場。尸體和殘渣都堆在那兒,十幾年沒有清理,為了預防瘟疫,所有通道都被水泥草草封死。
幾年前有無家可歸的貧民挖坑棲身,偶然破開了封土,里面一陣令人作嘔的尸臭猛地透了過來,三天不散。
之后那條貧民窟爆發(fā)了瘟疫,花了很久才壓了下去。
人人都說因為不通風,不見光,那兒的尸體現在還沒有腐爛干凈,是連老鼠和蟲子都活不下去的死地。
現在蛇沙居然邀請自己去那種地方尋找叛軍?他終究還是沒有放棄試探自己。
貝阿倫笑了——
的確,他做夢都想參加這場搜捕。
然后把蛇沙和這幫警探,引誘到最深處殺掉。
3.
只不過現在萬萬不能表現出一絲興趣。
“留著您的獎賞吧。”貝阿倫朝著門外走去,“我沒那個命拿。”
“這是命令。”蛇沙叫住了他。
貝阿倫在門口停住了。
“你們沒有權力命令一個貴族。”
“事實上現在有了。”蛇沙掏出一紙文書遞給他,“我說過了,這是一個機會。”
貝阿倫皺著眉接過一看,卻忍不住霍然動容。
這是整個地堡最高統(tǒng)治者,議長大人親筆撰寫的法令。
上面命令自己提供警備局需要的一切協(xié)助。
待到事成之后,自己可以住進貴族區(qū),享受正統(tǒng)男爵待遇,甚至有權進行競選。
貝阿倫真的心動了。
進駐核心區(qū),正統(tǒng)男爵待遇,有權競選——
這意味著,自己從一個有名無實的叛徒,真正獲得了開始向地堡核心權力邁進的機會。
甚至是改變大多數華族處境的機會。
蛇沙看著忍不住發(fā)呆的她,笑得很開心。
“看,我說過了,是個機會吧。”
“議長大人為什么要這么做?為什么非我不可?”
“原因有很多。”蛇沙聳聳肩,“但其實,你之前的所作所為現在在貴族圈里很有名,不少人大人想要認識你。”
“是誰?”
蛇沙見他有了興趣,不緊不慢地起身拉著他坐下,給他上了一杯茶。
“這個指名讓你參加行動的人,一說你就知道。”
“還有誰會看重我這個小卒?”他皺起眉。
甚至有能力勞煩地堡的最高統(tǒng)治者,簽下這份文書?
“羅斯托夫-娜塔莎小姐。”蛇沙幽幽嘆了口氣,“警備局一把手,我敬愛的頂頭上司……親孫女要人,議長大人怎么會拒絕呢?”
貝阿倫的心猛地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