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覺的時候老是聽到許多人竊竊私語的聲音,翻來覆去都是睡不著,索性披衣而起,阿綰不知道從哪鉆出來,她神色凝重的攔住我,說道:“公主,更深露重還是早點休息才好。”
我又幾分無奈攤了攤手,跟她說道,其實并非是我不想睡,只是阿綰你可有聽到有許多人在一起聚著講話,可已經(jīng)吵了許久,你讓我出去看看吧。
阿綰將我扶在床邊坐好,將帳子放下,這顏色在夜色中還是顯得白凈,很打眼,阿綰在我床邊盯著我許久,我翻來覆去,于是僵持了半個時辰總算被我假睡蒙了過去,聽得床邊的腳步聲走遠了,燈火也漸漸暗了下來,我悄悄的睜開了眼,掃了一眼殿內,果真是發(fā)生什么事情了,值守的人也不在,微微呼了口氣,聽起來格外沉重,為了不再被人發(fā)現(xiàn),我又側身回去將枕頭藏在被子里面,捏出個人形,只要將紗幔放下來,可見人已經(jīng)睡熟了。
我順著殿外的燈光,悄悄摸索過去,心里有許多疑問,這竟是在長秋殿的方位,靠的漸漸近了,人們爭鬧的聲音愈漸清晰起來,吵得人腦瓜疼,原是在殿內躺著時聽不真切,還以為是宮人們又偷偷聚在一起鬧酒吃,但實際上好像并非這么一回事兒,阿綰與披香殿一眾女官立在前頭,不茍言笑,而一旁的人在拼命的往回填什么土,披香殿上上下下的人似乎都在這,因晚間下過雨,土很潤,我蹲下去也捏了一撮放在掌心,倒是沒發(fā)現(xiàn)什么異樣。
“宮中諸人,當以此戒!”
竟是連侍衛(wèi)都在,作為外臣,本是不能入內的,看這樣子倒是發(fā)生了格外嚴重的事,聚集的人愈來愈多,我彎著腰貓在一旁的木槿樹下面,腳上沒穿鞋,有些不大適應的踩了踩土,她們在找什么人,陸陸續(xù)續(xù)的從人群中抓了十幾個婢女出來,這究竟是為何?
“諸位家中皆是有要臉面的人,以為只要都咬死不說,我就拿你們一點辦法也沒有嗎?”
茫茫夜色中,開始下起細雨,侍衛(wèi)從土里翻出一個布裹,所有人都下意識的后退半圈之遠,唯恐避之不及。我盡量往前靠,終于看清,那是一個嬰兒,約莫才出生的樣子,四下頓時安靜非常。
那些被審出來有牽連的人都很硬氣,能留在宮里的,誰不是有權有勢呢,她們叫人起了一把火,作勢要將這個孩子一把火給燒了,生而為人,有多不易,況且他不過將將出世的模樣,怎么連死后也要受這種折磨。
我站在最外邊,一點點往里面走去,每行過一處就有宮人跪下避讓,一切悄無聲息,阿綰站在最里頭,我走到她身邊時,所有人都跪在地上,我喚她的名字,阿綰,她看到我,眼中藏不住驚訝。
宮里每年都要死很多人,可這很多人里面不包括尚且出生的嬰兒,他們何其無辜,投生在這樣一個暗無邊際的世界里,淪為許許多多人中的匆忙一撇,我攔下那些要將孩子火化的人,我命她們抱近些,嬰孩嘴里還含著土,皺皺巴巴,連著胎盤與臍帶被裹在粗布里,身上爬滿了蒼蠅與蛆卵。
囡囡,我是很喜歡你的,可是太苦了,追我們的官兵一撥多過一撥,你父親都不要你了,咱們就不要掙扎了,早些赴死也好過浪費掉這些無枉錢財。
她便捂住我的口鼻,拿起手邊的石頭一下一下敲在我的頭上,我被敲的頭破血流,頭上流淌下的血將整個世界染的一片鮮紅,兇狠而貪婪,那樣真實的一面。
先前我在外頭看時,這些婢女一臉硬氣,大抵是因為有句話,叫做法不責眾。如今見了我,便一個兩個爬到我腳邊,拼命哭訴,她們何其冤枉,宮中近千人偏抓了她們這一行交好的,誰知不是她人有心陷害,臉上神情如同惡鬼,勢必要把陷害她們的人揪出來生吞活剝。
此刻雨下的更大,阿綰讓人取了一把傘來替我撐著,我推開阿綰的傘,走到那個孩子面前,突然想起來,我突然想起來,在月余前,女兒節(jié)的那個晚上,我聽到的哭聲,那個嬰孩的啼哭,而我卻沒有救下他。耳邊,也是這樣吵嚷的局面,何其相似。
審了半個時辰,風灌著脖子吹進去,好冷啊,我讓阿綰停下過來,不用再審了,眾人心下松了口氣,公主在這里,終究是要好說話一些,無論發(fā)生什么事情都可以不了了之。
我將衣裳攏了攏,對阿綰說:“去請一場法事。”
芙璃站在一旁,她雖為女官,可這十幾個婢女經(jīng)常成群結隊,仗著家里背景在宮里作威作福慣了,也沒人敢管,想著長平公主也是脾氣好,如今看這情景,她們要庇護自己人,咬死了不開口,公主也不敢拿她們怎么樣。
“這些人,仗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