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往事回憶
已是深冬,黃昏時分,寒氣更濃。冷風刮到臉上如同刀割,街上的行人大都縮著腦袋匆忙走著。
然而光頭從醫院出來,額頭上卻冒著汗珠,騎上車子焦急地往店里走。王井街道上依然嘈雜不安,人來人往,光頭一頭鉆到自己店里,妻子正在忙忙碌碌,看見光頭回來,急忙上前問到:“娜子咋樣,嚴重不嚴重?”
光頭進屋沒說一句話,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妻子見他滿眼通紅,就說:“那我們這幾天店門可以先關門,我去照顧娜子幾天!”
“燒得不輕,醫院方現在不讓親人照顧,有護士管!”光頭哽咽著應了一句,只是說了聲“不要讓老娘知道。”
光頭徑直起身走到水池邊,用水洗了洗臉,拎起粗糙干硬的毛巾,胡亂擦了一下臉和眼,看著鏡中的自己:那是一張被歲月切割,風霜襲擊,與實際年齡相差十歲的赤紅色的老臉。想起妹妹在醫院里的慘狀,眼前又浮現出小時候的許多畫面……
那是一個深冬的黃昏,冬風呼呼刮著,天上還飄著雪花,光頭和父親到街上賣蘿卜返回家,在路上遇見躲在路邊一個養豬場墻邊避風的母女。光頭父親拉著一輛破舊的拉車,光頭坐在車上,用塑料布蒙住了自己,上面還有幾十斤沒有賣完的蘿卜。
“妹子,你們是咋了,你是哪兒的?要去哪兒?”
“是丁營的,要回家,可這孩子正在發燒,剛從街上看病回來,這風太大,怕凍壞了孩子,避會兒風再走!”
“天已經不早了,那走吧!順路,你讓孩子坐到我拉車上,上面有木箱和塑料布,可以擋風的!”
那位母親穿的很樸素單薄,雪花落在她蓬亂的短發上,臉上除了被寒風刺割得通紅外,還籠著焦急,憂郁和悲傷。大概是看著這位男人很善良忠厚,就無所顧忌地答應了,母女倆快步坐上了光頭父親的車,往回走。
父親弓著腰艱難地在雪地里拉著車,雪花落在他的頭上,脊背上。他咧著嘴,哈哧哈哧,從嘴里向外噴著熱氣。父親執意要送母女倆回家,多走了三里路。
天越來越黑了,光頭父親一直把她們母女倆送到家,又抱起小女孩送到她們家里。那是兩間破舊的房子,沒有院落,到她們家里一看,沒有看見她丈夫,家里擺設很簡單,中間條幾上放著一個男人的遺像。光頭父親一看似乎明白了什么,弱弱地問了一句:“這是?”
“是閨女的父親,去年喝酒后意外去世了!”
光頭父親只是“哦”了一聲,沒敢再往下問了,轉身就走,因為他害怕別人見了說閑話。寡婦門前是非多。
光頭父子倆家里也是凄涼窮困。光頭已經九歲了,母親是人販子帶來的,父親那時候家里窮,根本娶不起媳婦,后來母親生下光頭后被警方送回老家云南,從此杳無音信。
一個是丈夫去世,一個是妻子走了。兩家的孩子都很可憐,缺爹少娘的。可能是光頭父親有意吧,千方百計打聽那個女人的情況,后來得知那女人的丈夫性情暴躁,經常喝酒,對這母女倆經常暴打。
本來她生下一對雙胞胎女兒,丈夫偷偷把小女兒遺棄了。為此那女人整日以淚洗面,后來丈夫死了,不知道當年丟失的小女兒還在不在世上活著。
人生在世,就會有很多機緣,也許就是緣分。
他托人做媒將那母女倆接到家里,那位女人也覺得光頭父親人挺老實善良,也就這樣,通過中間人的撮合,光頭父子就和那母女倆組合成一個家庭。
母親帶來的那個女孩后來就更名為蔣娜,母親對光頭也是視如親生兒子。一家人過得很幸福。光頭比妹妹大六歲,光頭很喜歡這個妹妹,從小就很疼愛妹妹。后來這兩個孩子都長大了,母親告訴她們以前的事,希望能找到那個被遺棄的小女兒。
三十年過去了,蔣娜也沒有找到自己的孿生妹妹,母親老了,總惦記著那個丟失的女兒。光頭也打聽了很多年,沒有音信。這次蔣娜被燒傷,不知將來咋樣,光頭眼睛里含滿淚花,他想告訴母親娜子出事了,又怕母親擔憂,父母在家也挺艱難的。
一連幾天,光頭夫妻倆總往醫院里跑,生意也沒心思做了,總擔心妹妹的病情。后來龔雅告知他,醫生說蔣娜耳朵燒傷可能聽力上會有問題,左眼睛左臉部燒傷會有疤痕,其他沒有問題。
光頭坐在妹妹窗前,握住她燒傷的手,眼淚嘩嘩地流著,他想著妹妹一家生活也很苦,妹夫也在外面打工。他原本帶著妹妹出來打工,是想讓她家境有所改變。誰知道現在妹妹卻成了這樣,再過一月就快春節了,老家的母親還在期盼蔣娜早點回家。
龔雅和丈夫調查了事故原因,并盡快重新裝修飯店,已經停業半月了,快餐店的員工們都走了。
只有龔雅的水產門店生意還在勉強運行,光頭近些天也很少再去進貨了,龔雅丈夫永林去找光頭談話,告訴他,蔣娜病情恢復挺快,估計春季前能回老家過年,一切費用都有公司負責。讓光頭抓住年底兩個月的旺季,做好自己水產店的生意。
生命的路上,注定是人來人往,注定有巧合有遇見。
在街道盡頭的一家餐飲店里,王永林和光頭坐在那里交談了很久,光頭心情好多了,才向永林說出了實情:自己和蔣娜不是親兄妹,蔣娜還有個雙胞胎妹妹,這些年一直沒有找到,家里老母親整日思念。蔣娜千萬不能出差錯,否則老母親會承受不了的。這些天自己不敢給母親打電話說實情。
王永林一驚,“啊!蔣娜有個孿生妹妹?真的嗎?會不會……等等,我給龔雅打個電話問問,讓她來一趟。”
光頭也很詫異王老板的舉止,為何要打電話讓龔雅來。
“你妹妹今年多大年齡?哪一年生的?龔雅有個同學,曾經也是龔雅的表弟媳,長得和你妹妹蔣娜一模一樣,是個孤兒。說不定她就是蔣娜的孿生妹妹啊!”王永林急切地說著,“算了算了,等龔雅來了再給你說吧!”
“真的?有這么巧嗎?”
正問著,龔雅來了,王永林急忙對龔雅說:“咱們之前就說過,那個長相和祁梅一模一樣的女子,就是蔣娜,就是光頭妹妹。蔣娜有個孿生妹妹三十多年前被他父親遺棄了,后來就不知送到哪里了。這么多年他們都在找那個丟棄的妹妹,說不定祁梅就是她妹妹。”
龔雅被丈夫一番話說得迷糊了,定了定神才說:“這是個嚴肅的事,不能胡說,我也覺得蔣娜長得太像祁梅了,我曾對永林講過這一巧事,難道真有這么巧的事情?不,我們得慎重點,不能妄下結論。打聽打聽再說吧!”
是的,龔雅心中是抱有希望的,因為祁梅就是她爺爺在路邊撿到的棄嬰,祁梅從來沒有見過親生父母。怎樣打聽呢!難道能問祁梅?不,祁梅對自己的身世根本就一點也不了解。
光頭一聽覺得很奇怪,說不定這真是巧合。但他也不知道從哪兒打聽,是問母親,還是回母親前夫的村莊打聽?
光頭也在思索著,窗外冷風刮進來,光頭下意識地縮緊了身子,更加茫然無措。如果能替母親找到當年丟棄的小女兒也是對母親最大的安慰。
龔雅和丈夫永林這幾天也非常焦急,一方面大量費用送到醫院,另一方面還得催促餐廳重新裝修,水產門店的生意又很忙碌,但他們并沒有忘記對祁梅是否和蔣娜是孿生姐妹進行打聽。
龔雅打聽了自己的母親,她暗地拖母親去祁梅家鄉的小村莊去打聽祁梅當年是怎么來到這個家的。她不想直接問祁梅,太突然怕祁梅接受不了。
幾天后龔雅母親打來電話說,祁梅當年是爺爺在路邊放牛時,有位男子將一個包裹放在路邊然后離開了。祁梅爺爺走過去一看原來是個女嬰,考慮到自己的兒子將近四十歲了還沒有娶到媳婦,也沒有子女,就把這個女嬰抱回去收養,將來給兒子養老送終。
據說,那個男的后來還找過祁梅的爺爺索要了五百元錢,告訴老漢這是個雙胞胎的妹妹,自己家里窮,兩個女兒養不起才送人的。自己女兒的生日是二月十六,并保證從此以后不來打擾女兒,永不見面。祁梅爺爺只知道那個男的是衡德縣的人,具體什么地方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