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吧_好看的小说免费阅读_红袖添香 - 阅文集团旗下网站

首頁 古代言情

江河隱夢

第八章:莫笑奴家自錦帛【下】

江河隱夢 落想想 5072 2019-08-21 20:24:55

  大晚上的,顧相隱被嚇了個正著。

  她回頭一瞧,江云深正在身后笑意盈盈地看著她。

  顧相隱甩開了他的手,皺著眉頭看著江云深:“江公子莫非不知私闖公主殿可是死罪?”

  這已經是江云深第二次擅自進入她的思隱殿了。

  “知。”江云深點點頭,可目光依舊停留在顧相隱身上。

  顧相隱一愣,奇怪道:“那你還私闖思隱殿?”

  江云深靠近顧相隱,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開口道:“因為我知道公主殿下無聊了,所以特地前來陪伴一下公主。”

  顧相隱別過頭:“你怎么知道的,莫非你還會窺探本公主的心思?”

  江云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回答道:“公主為何要用窺探形容云深?我與公主難道不是心有靈犀嗎?”

  聽到這話,顧相隱瞬間感覺臉頰有些發熱。

  她繞到他身后,扯開話題:“你最近可這么有空在宮里瞎轉悠?這么晚了還私闖思隱殿。”

  “義父受王上之命在宮中忙些差事,我跟隨他一同來的。我在那邊幫不上什么忙,想著許久未見公主,于是便來看看。”江云深回答道。

  顧相隱心底“切”了一聲,忍不住說道:“哪里有許久?明明一個月前才見過。”

  江云深的眼神一下子明亮起來。他再一次靠近顧相隱,言語中有藏不住的戲謔:“公主殿下把和云深見面的日子記得那么清楚,莫不是心頭時時刻刻都在想著云深?”

  顧相隱的臉一下子紅完了。她捂著自己的雙頰,轉過身去,回擊道:“我哪兒有!”

  顧相隱咳嗽了一聲,說道:“你以后要來就走正門吧,翻墻容易被當成刺客抓起來。如果你還要命,那就聽我的吧。”

  江云深輕笑:“好,既然公主殿下這么在意云深,那云深恭敬不如從命了。”

  顧相隱回身說道:“那你現在看也看了,該走了吧。”

  江云深的眼中突然多了一份落寞:“公主就這么想讓云深走嗎?”

  看著他這副委屈巴巴的模樣,顧相隱心中有些動容,語氣也溫柔了許多:“那你還想干嘛?賴著不走嗎。”

  江云深笑道:“我倒是想呢,可惜公主不留我。”

  顧相隱只是翻了一個白眼,沒有回答江云深。

  看著顧相隱有些愁緒,江云深問道:“公主殿下是有什么煩心事嗎?”

  顧相隱搖搖頭,依舊沒有說話。

  “讓云深猜猜。”江云深擼起袖子,將雙手背在身后,繞著顧相隱走了一圈。

  “難道,是因為顧太后?”

  一語戳中自己的心思,顧相隱有些驚訝。

  “真是?”江云深突然高興地笑了出來,“我是不是和公主真的心有靈犀一點通啊。”

  顧相隱看了他一眼,回過身走到了樹下,摸著樹干卻什么也沒說出來。

  “我只是覺得,她變了,變得我都不認識了。”良久,顧相隱說道。

  江云深嗤鼻輕笑:“人都會變,既然顧太后去了另一個你們看不到的環境,或許就已經經歷了什么悄悄改變了。這,就是每個人的命數吧。”

  命數?這已經是她第二次聽到這個詞了。

  第一次是因為人依姐姐,第二次是因為妙憐姐姐。

  她曾思考過無數次自己的命數會是什么,可上天安排的東西誰會曉得?

  顧相隱無奈地抬頭望了望天空,突然她想到了一些事情,對江云深說道:“江公子有沒有覺得,每次我們見面時,都是一輪明月高掛天空。”

  江云深被她的話所吸引,說道:“那是不是月亮也覺得我們是璧玉佳人呢?”

  顧相隱回過神,連忙反駁:“誰和你是璧玉佳人?你敢如此言語輕浮本公主!”說著,顧相隱便撿起地上的石頭向江云深砸去。

  江云深反應迅速,躲開了顧相隱的攻擊。

  顧相隱見未得逞,于是走到墻邊抓起了墻邊那把已經積灰的掃帚,架勢要好好收拾一下江云深。

  江云深見狀,立馬逃跑了。

  于是二人上演了你追我趕的戲碼,在思隱殿的后院不亦樂乎地玩著。

  跑了幾圈,他們兩個都跑累了。

  即使是這樣江云深還是忍不住調侃顧相隱。一只手撐著墻,一邊說道:“想不到外界所說的溫柔知書達禮的公主殿下也如此暴力。”

  顧相隱聽了,心中有些氣憤:“你是在嘲笑本公主嗎?”

  “我哪兒敢啊!”江云深擺擺手,一臉無辜地看著顧相隱。

  “我只怕……”江云深支支吾吾,半天也說不出來。

  “怕什么?”顧相隱湊近江云深,好奇地問道。

  “只怕公主這個有著大家閨秀外表的暴力女郎會殺了云深!”江云深說完這句話便一溜煙地跑得沒影兒了。

  顧相隱心里更來氣了,又開始滿院子追趕著江云深。

  夜,依舊那么美好。

  —————————————

  正午的太陽有些毒辣。

  顧長卿為顧妙憐在隆韶殿設了“接風宴”,為遠道而來的顧妙憐接風洗塵。

  朝中重臣們早早地去候著了。顧相隱去找了顧長念和佟清悅一起,在半路上正好碰到了顧妙憐。

  顧妙憐這次省親沒有帶什么隨從,只帶了溧泱和一個貼身的掌事公公叫紀三才。

  顧相隱瞧見只有他們三個人,便上前去詢問:“姐姐這次回宮怎么只帶了這么點兒人?”

  顧妙憐笑道:“我愛清凈。”短短的四個字,言語中卻充滿了淡漠。

  聽見她的回答,顧相隱和顧長念對視了一眼。

  顧妙憐以前是最愛熱鬧的,什么燈會、節日,只要是熱鬧的地方顧妙憐都會上前去湊湊熱鬧。

  這么多年過去了,沒想到顧妙憐的變化竟這么大。

  “那永央殿中可還缺些人手?可以找內務府安排。”顧相隱說道。

  顧妙憐笑著搖搖頭:“就我們三個人挺好的。”

  相邀顧妙憐一同前去隆韶殿赴宴。一路上尷尬的氣氛和死一般的沉寂又來到了他們之間。

  現在,和顧妙憐在一起別說是嘻嘻哈哈地玩樂了,就連說話都找不到話題。

  顧相隱覺得這個氣氛甚是難受,于是便加快了腳步。

  好不容易走到了隆韶殿,他們各自找了自己的位置落座了。

  顧相隱剛坐下,一抬頭就發現江云深坐在對面笑著看著她。

  顧相隱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便禮貌地點了個頭。

  他身邊正坐著他的義父劉知安劉御史。

  這個劉知安是現如今太祖太后的遠房表侄孫。

  先王在時,劉家落難,特地從偏遠小鄉鎮跑到韻京來認王親。

  既然是遠房又是表侄子,由于多年不來往以及不親的原因,太祖太后當年愣是沒想起來還有這遠房的親戚。

  劉知安拿出父親的遺書給太祖太后看,原來是自己的表姑父的表兄弟的孫子。

  不僅表了兩輩而且表姑父和自己也并沒有血緣關系。

  于情于理,她都沒有責任和義務幫他。可礙于王族顏面,他便讓自己的孫子——當時還在世的先王給了劉知安一個九品芝麻官,算幫助他養家糊口了。

  劉知安在朝中盡心盡責,忠君效勞,鞍前馬后殷勤的很,為人也是清廉正直。本來還看不起他的先王后來很是器重他,封了他一個正二品的左都御史。

  先王駕崩后,太祖太后在顧長卿繼位后的一個月去了山上的一處寺廟修行祈福。

  從那天起,劉知安便在朝廷暗自籠絡人心,朝廷上至正三品的重臣,下至從九品的芝麻小官有一大部分都是劉氏勢力。

  那時候顧長卿剛繼位一個月,根基未穩,也只能默不作聲,暗中派人調查。

  現在的劉知安可謂是意氣風發,又是長輩,有些事情上連顧長卿都要讓步三分。

  不過那劉知安還算是有良心,手握朝中人心也并未掀起什么大風大浪,也盡心盡力地輔佐顧長卿。

  這人的心里在想什么,沒人知道。

  今日不止是他們父子二人來。劉知安身邊除了江云深外還有另一個女子。

  顧相隱認得,是她扭傷腳的那晚,被江云深喚為“尹兒”的女子。

  “王上駕到。”從門口傳來了蘇公公的聲音,眾人起身行禮。

  江人依今日沒來,據說是昨日夜晚又是發高燒又是咳嗽的,病情加重。顧長卿特許她在戀依堂休息。

  顧妙憐昨日這么揭江人依的傷疤,江人依不來或許已經對顧妙憐有了厭惡之感。

  今日跟在顧長卿身后的反倒是葉琬京。

  此時的葉琬京已經開始顯懷,臉上的笑容藏不住春風得意。

  她到顧妙憐跟前行了個禮。

  顧妙憐見狀,說道:“起來吧。葉才人既已是韶安的才人,就不必向哀家行禮。”

  葉琬京在幼榕的攙扶下起身,回答道:“妾身雖已嫁過來,可說到底的還是個蘇蚩人,今日見了太后覺得好生親切,蘇蚩的禮規也斷斷不能忘呢。”

  顧妙憐從鼻腔里發出輕哼的笑,語氣中滿是不屑:“人人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那么才人現在歸根歸底兒的就是個韶安人了,守得應該是韶安的規矩。你今日也算個小小東家,哀家是客。哪有東家向客行禮的?莫非……”顧妙憐的頭向跟前的葉琬京靠了一點,“葉才人是不想承認自己韶安人的身份?不想承認自己是王上的嬪妃嗎?”

  這番話一出,席下的人們開始竊竊私語。

  葉琬京的臉黑了一半,連忙低頭:“太后教導的是。”

  顧妙憐繼續道:“哀家可沒有教導你,哀家只是在提醒才人在什么場合什么事情不該做什么話不該說,丟了葉才人的臉是輕,可畢竟葉才人原是蘇蚩國的舞姬,丟了安王和蘇蚩的臉那可就不好說了。”

  葉琬京顏面盡失,氣憤卻不顯于色地回到自己的席位。

  顧長卿聽了剛剛顧妙憐的那番話,心里也有些不自在。

  蘇蚩國的舞姬,韶安國的嬪妃?

  顧妙憐這是在以蘇蚩國太后的身份嘲諷顧長卿。

  氣氛變得微妙,顧長卿舉起酒杯對著席下所有人:“本王今日設宴迎接我韶安的慶和郡主,蘇蚩國的顧太后,一來是為郡主接風洗塵,二來是為了感謝郡主為蘇蚩和韶安的和平做出了巨大貢獻,這杯酒我先干為敬!”說完,顧長卿一飲而盡了杯中酒。

  席下人全部拿起了酒杯,對著顧妙憐:“敬郡主!”

  顧妙憐也笑著倒了杯酒:“多謝王上。”

  顧長卿發現了席下一副陌生的面孔,問道:“不知劉大人身旁這位女子是?”

  那女子起身笑著行了個禮:“小女唐簌尹參見王上,愿王上萬福金安。”

  “哦?”顧長卿好奇了,“不知是劉大人的何人?”

  劉知安站起身來:“回稟王上,是臣的侄女,此次特地前來韻京探望臣。臣家中無賢照料,于是臣便把尹兒帶來一同赴宴。”

  顧長卿點點頭,繼續欣賞歌舞。

  阿易從殿外走了進來,在顧長念耳邊輕語了幾句。

  顧長念一聽,立刻眉開眼笑。

  “怎么了?”顧相隱好奇地問道。

  “大哥幫我在宮外置辦了一處王爺府,今日已經全部整修完畢了,我過不了多久就要搬去宮外住了!”

  顧相隱臉上流露出一副艷羨之意。

  “二姐你可別沮喪,我定會邀請你常來我這王爺府玩耍的。”顧長念安慰道。

  “你可別給我炫耀了。”顧相隱端起了酒杯,“我這個做姐姐的恭喜你重獲自由啦!”說完,便一飲而盡。

  顧長念回敬,繼續欣賞歌舞。

  散席后,顧相隱心里一直悠著這件事。看著自己的思隱殿,心中也萌生了一個想法。

  “輕漪,你說明天我去找哥哥商量一下,幫我在宮外置辦一處公主府,他會答應嗎?”

  輕漪幫顧相隱取下頭上的步搖簪子,回答道:“不會。”

  干脆利落的四個字。

  “為什么呀?”顧相隱懊惱了。

  “您是公主,等您嫁人了想搬去哪兒住就去哪兒住。”輕漪語氣依舊平淡。

  顧相隱沉默了。梳洗好后便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第二日,她早早地醒來了。

  此時天剛蒙蒙亮一點,可是卻異常悶熱。

  顧相隱的衣物和額前的碎發都被汗水打濕了。

  “輕漪。”她開口喚了輕漪。

  輕漪聞聲趕來,見她滿頭大汗,用自己的手絹擦了擦她的額頭。

  “公主今日醒得可真早啊,小廚房的早膳還沒做呢,公主再躺一會兒吧。”

  顧相隱搖搖頭,掀開了被子下了床。

  “一會兒我去戲園子點兩臺戲聽聽,聽說宮里的教坊來了兩位新戲子。”

  輕漪點頭道:“那好,奴這就去催促小廚房的人準備早膳。”

  在用早膳時,顧妙憐登門來了。

  “姐姐怎么來了?”顧相隱笑著上前迎接。

  顧妙憐淺笑:“不知可否打擾到妹妹用膳?”

  顧相隱拉著她到桌邊坐下:“哪里的話,我正尋思著去戲園子點兩出戲去,姐姐與我一起吧。”

  顧妙憐突然垂下眼眸,說道:“我此番是想去西山看看我爹娘的。”

  顧相隱想起來那天答應了顧妙憐要陪她一同前去西山看望溯親王和王妃。

  “行,待我備些貢品便和姐姐一同前去。”

  西山的茶莊是韻京城最大的一所茶莊。

  整座西山的前山是他們的茶園,山頂是西山茶肆。

  這茶莊的主人是一家五口。老板和兩個兒子負責采茶并將茶運到城內去賣。老板娘和小女兒負責守茶肆,賣茶。

  溯親王妃生前與茶莊老板娘是密友,也極愛西山風景。所以特地讓溯親王在自己死后將自己葬入西山。

  王妃去后的一年,溯親王也跟著去了。生前夫妻二人本就伉儷情深,死后溯親王便和王妃一起合葬在了西山。

  “這茶莊的主人姓羅,這么多年也是他們盡心盡力地守著叔叔的墓。”顧相隱解釋道。

  去西山的路有些陡峭,馬車一路顛簸。車里的人有些難受。

  溧泱扶著顧妙憐,幫她順順背。

  馬車一停,顧妙憐就趕緊下了車,在一旁的草叢邊嘔吐起來。

  顧相隱的頭也暈得不得了。

  她趕緊從輕漪那兒拿了藥給顧妙憐服下,顧妙憐的臉色才有些好轉。

  車只停在了山腳下。

  “太后,要不……”溧泱欲言又止。

  顧妙憐知道她想說什么。望著高高的山路,她招呼了聲身后人:“走吧。”

  半個時辰后,他們到了西山茶莊的門口。

  此時的顧妙憐和顧相隱已經累得氣喘吁吁,額頭上全是豆大的汗珠。

  “哎喲,公主殿下,您怎么過來了?”茶莊的老板娘聽到動靜迎了出來,見著顧相隱一行人,馬上恭敬地跪地行了個禮。

  “羅娘快起身。”顧相隱還沒歇夠便趕緊起身將她扶了起來。

  “草民只是小小茶莊一戶平凡人家,怎擔得起公主的攙扶之情。”羅娘惶恐道。

  顧相隱笑道:“這又不是在宮中,羅娘何必客氣。”

  顧相隱將羅娘領到了顧妙憐面前:“羅娘,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慶和郡主,也是蘇蚩的顧太后。后山埋著的是她阿爹阿娘,今日我們一同前來探望。”

  羅娘一聽,欲又跪身行禮,被顧妙憐一把攙住手臂。

  “還未來得及感謝羅娘這些年來對我爹娘陵墓的守護,應當是我行禮才是。”顧妙憐說完,便一下子跪在地上。

  羅娘這下子更惶恐了,趕緊把顧妙憐扶起來,嘴上還念叨著:“使不得呀……使不得……”

  一番閑聊過后,羅娘進了屋將剛泡好的茶水給他們一人盛上了一碗。

  跟在羅娘后面的還有羅娘的小女兒,叫羅曲媃。

  羅曲媃細心地為顧相隱他們擦拭著桌子。

  “羅叔和兩位公子是去集鎮上賣茶葉去了嗎?”顧相隱問道。

  “回公主的話,正是。”羅曲媃低聲回答。

  雖生在田民之家,可羅曲媃自小讀過的詩書也不少。

  從談吐和行為舉止來看都透露著一番典雅柔美氣質。再加上臉蛋生得可人甜美,絲毫不輸與其他顯赫家世的名門閨秀。

  一陣小憩過后,顧妙憐和顧相隱在羅娘的帶領下去了溯親王陵。

  “這些年,我們受王上與公主之托盡心盡力地守護溯親王陵,每日都會來打掃。”

  羅娘帶他們來到了一處寂靜清幽的地方,面前有兩座墳墓。

  與其說是陵墓,不如就說是兩座普通的墳墓。

  顧妙憐看著兩座墳墓沒能忍住淚水,捂著嘴哭泣起來。

  “草民先去那邊候著各位。”羅娘見自己不方便多待,便退到另一邊去了。

  “爹,娘,女兒不孝,這么多年才回來看你們。”顧妙憐一下子跪在了地上,朝墳墓磕了三個響頭,抬起頭來時腦門上有一大塊淤青。

  “太后……”溧泱見狀欲扶起顧妙憐,可顧妙憐就這樣直直地跪在地上,不說話了。

  顧相隱拉過溧泱,對她搖搖頭。溧泱領會,便陪著顧妙憐一同跪在了地上。

  這一跪,將近半個時辰。

  太陽打了頭,卻被滿天云彩遮掩住。天兒悶熱得很。

  這仗勢,怕是要下雨了。

  “妙憐姐姐,快下雨了。”顧相隱提醒道。

  顧妙憐聞聲不起,跪在地上為二老燒紙。

  “我想再陪陪爹娘,盡盡我這個不孝女遲來的孝道。”顧妙憐眼角的淚花已干,語氣平淡。

  過了一會兒,豆大的水珠打濕了顧相隱的一處衣裳。羅娘趕緊跑過來:“各位主子,下雨了!隨草民一同回茶肆吧!”

  見顧妙憐不為所動,顧相隱說道:“若是二老在天上看見妙憐姐姐如此作賤自己的身子,該是多么不安心吶!”

  顧妙憐的眼眸顫抖了一下,溧泱趕緊將她扶起來。

  她膝蓋疼痛不止,走路都有些蹣跚。

  他們剛剛進了茶肆的門,外面就下起了傾盆大雨。

  而此時,從門外匆匆忙忙地跑進來一個身著青色素衣的男子。

  他正拍打著身上的雨水,驚訝的目光在顧相隱身上停留。

  “云深參見公主殿下。”江云深拱手行禮。

  “你怎么在這里?”顧相隱也是同樣的驚異。

  江云深還未來得及回答顧相隱羅娘便端著熱茶迎了出來。

  “喲,江公子,今個兒怎么這么早就來了?”

  江云深禮貌一笑:“云深今日特地帶上了好酒找曲之兄和曲煥兄小酌兩杯,順便聽聽上次羅叔未說完的書。”說完,江云深向羅娘揚了揚手上的酒壇子。

  羅娘與他說笑了一會兒就去廚房做點心了。

  倒是那羅曲媃,一直躲在樓梯口擦拭著欄桿,時不時地探出半張臉望著江云深。

  原本還有著大家閨秀氣質的羅曲媃,小女兒心態在此時一覽無余。那眼里的愛慕之意流露于表,臉頰上不自覺地染上兩朵淺紅,在有些昏暗的樓梯口有幾分動人的朦朧。

  這一切被底下人盡收眼底。他們三人圍坐在桌前,喝著熱茶簡簡單單地聊著天。

  “你剛才說,羅叔會說書?”顧相隱突然想起剛剛江云深同羅娘的一番對話,問道。

  江云深點點頭。

  顧相隱更好奇了,瞪著一雙好看的桃花眼看著江云深:“講的是什么?”

  江云深故意轉溜了一圈眼珠,將頭往前靠一步,撐著下巴回答道:“講了一位王臣和公主的故事。”

  顧相隱來勁了:“那一定很有趣吧!”

  江云深笑而不語地看著顧相隱,顧相隱也看著他,一瞬間愰了神。

  “咳。”顧妙憐輕咳一聲,嚇了顧相隱一個激靈。

  “姐姐你干嘛!”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顧相隱的臉通紅到了耳根。

  顧妙憐不禁笑出了聲,她用袖遮半面,好一會兒才放下,顯然是笑得厲害。

  “你看你的,我咳我的,我們又互不干擾,妹妹怎就紅了臉呢?”

  這一番打趣兒的話把江云深也逗笑了。顧相隱更不好意思了,低著頭數著自己杯中的幾片茶葉。

  “茶水似乎不夠了,我給諸位的杯中各添一些吧。”羅曲媃提著茶壺,站在桌前柔聲問道。

  得到允許后,羅曲媃一一向茶杯里斟半杯茶。

  從顧相隱開始,再到顧妙憐,最后是江云深。

  不知道是手滑了還是被濺出來的茶水燙到了的原因。羅曲媃突然“哎呀”了一聲,手中的茶壺松了,茶水全部灑到了江云深的衣服上。

  茶水還冒著熱氣,江云深也被燙到了,手紅了一片,一下子站起身來。

  顧相隱也站起身來,有些慌張和擔憂地看著江云深的手。

  顧妙憐繼續喝著茶,看著這一幕,沒有只言片語。

  “江公子……媃兒不是故意的!”羅曲媃趕忙拿出自己的手絹幫江云深擦干手上的水。

  “無妨。”江云深始終皺著眉頭。

  這茶水可是剛燒開的啊。

  顧相隱準備從輕漪那兒拿一些隨身的膏藥幫江云深敷上,可剛拿出來,羅曲媃就從柜臺下拿了藥箱迅速走到了江云深跟前。

  她將藥細心地涂抹在江云深手上,邊涂還不忘邊吹吹他的傷。

  江云深面無表情地接受著。顧相隱垂下眼眸,將藥退給輕漪。

  顧妙憐拉住了她的袖子,示意她坐下。

  羅曲媃上完藥后將藥放回藥箱,對江云深露出抱歉的微笑:“江公子,今日實在是抱歉。”

  她看了眼江云深打濕的衣衫,復又想起什么,說道:“還記得那日的大雨,初遇江公子,公子體恤媃兒不但把外衫披給媃兒,還撐傘護送媃兒回家。公子那日換下的衣服,媃兒都已經洗好了,今日公子因為媃兒的冒失不僅傷了手也濕了衣衫,媃兒心里實在是慚愧。江公子且行個方便,隨媃兒回臥室去取干凈的衣衫換下吧。”語罷,羅曲媃福身行了禮。

  聽了羅曲媃的一番言辭,顧相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江云深未發話,顧妙憐卻接過話來。

  “羅小姐還真是能言呢,言語中處處透露著閨秀柔氣,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家的嬌氣大小姐呢。”

  語氣中滿是嘲諷和不屑,可羅曲媃并未在意。

  她跪地行禮,說道:“多謝顧太后夸贊。小女只是農家的一平凡女兒家,怎擔得起太后的一句‘羅小姐’,太后還是喚我‘媃兒姑娘’吧。”

  羅曲媃故意加重了“太后”二字,聽得顧妙憐心頭十分不悅。

  “哼。”顧妙憐輕哼一聲,“媃兒姑娘還真是伶牙俐齒,左一個太后右一個太后的叫得哀家撓心窩子。敢問媃兒姑娘芳齡幾歲?”

  羅曲媃笑道:“已年十六。”

  “可有出閣?”顧妙憐繼續問道。

  “回太后的話,小女并未出閣。但是,小女心中已有屬意的郎君。”羅曲媃看了江云深一眼。

  顧妙憐喝了口茶,輕笑道:“方才我聽媃兒姑娘說讓江公子去姑娘閨房拿衣服?哎喲,一個未出閣的女子竟讓別的男人進自己閨房,這要是傳出去,是該說媃兒姑娘太不檢點還是說江公子太輕浮呢?”

  看著羅曲媃漸漸發黑的臉,顧相隱心中竟有一份快意。

  “莫非……”顧妙憐靠近她,“媃兒姑娘就好這口?”

  “你……”羅曲媃一下子抬起頭,眼中有難以掩飾的慍怒。

  “小……小女惶恐。”平靜下來過后,羅曲媃再次低頭。

  “你若真知何為惶恐,那就不必跪在這兒了。”顧妙憐揮揮手,示意她離開。

  羅曲媃顫顫巍巍的起身,臉紅得發紫。

  她轉身向江云深行禮:“江公子且隨我一同前去哥哥房間吧。”

  她看了一眼端坐的顧妙憐和顧相隱,急忙上樓去了。

  江云深拱手行禮后也跟著羅曲媃一同上樓了。

  “姐姐為何要那么說她?”顧相隱握住顧妙憐的手問道。

  看出了她眼中的喜悅,顧妙憐淺笑:“妹妹也覺得大快人心,不是?”

  顧相隱輕輕地點點頭。

  “她對江云深的愛慕之情流于言表,剛剛那番話她是故意說出來氣你的,不過一介農夫之女,何必端成一副名門閨秀的模樣。”顧妙憐說道。

  顧相隱聽后覺得甚有道理,可回味了半天后,她猛地搖搖頭:“她氣我作甚?”

  顧妙憐抿嘴偷笑:“妹妹與江公子的眉目傳情,姐姐都看在眼里呢。”

  顧相隱轉過身去,不愿面對顧妙憐了:“什么眉目傳情,姐姐在說什么胡話?”

  顧妙憐笑著搖搖頭:“沒有就是沒有嘍。”

  過了好長一段時間,江云深換好了衣服下樓來了,可不見羅曲媃。

  “媃兒姑娘呢?”顧相隱問道。

  “云深不知。”江云深笑答。

  “估計上哪兒哭去了吧。”顧妙憐飲了口茶,淡淡道。

  雨停了,清幽的涼風從門外吹進屋里。

  愜意和舒適又回到了每個人身上。

  羅娘正好做完了糕點,從廚房里端了出來。

  精致的模樣和沁人的香氣勾起了大家的食欲。

  “快嘗嘗快嘗嘗!”羅娘擺完糕點后去了門口,“這會子那爺三也該回來了。”

  果不其然,羅叔拉著馬車大老遠地喊著羅娘:“老婆子,我們回來啦!”

  他身后還跟著他們另外兩位兒子——羅曲之和羅曲煥。

  羅娘一見,欣喜得很,連忙迎上去接過羅叔肩上的包袱,還不忘責罵兩個兒子:“這倆臭小子,也不幫你爹扶著包!”

  兩兄弟相視一笑,將馬車拉倒馬棚去了。

  “江公子來了。顧太后和公主殿下也來了,一會兒警醒著點兒。”羅娘提醒道。

  爺三點點頭,領會了。

  一進屋,幾人就齊齊地行禮:“參見公主殿下,參見太后娘娘。”

  顧相隱趕緊前身去把他們扶起來:“不用這么生分。”

  “是啊,不用這么生分。”顧妙憐也站起身來,“既然我回到了韶安國那我就還是慶和郡主,叫太后未免太過外人了。”

  “是是是……”羅叔拱手行禮。

  “誒,怎么不見妹妹呢?”羅曲煥四處張望,沒見到羅曲媃心中有些疑惑,問道。

  羅娘搖搖頭,讓他們先坐下,自己上樓去找羅曲媃了。

  羅曲煥看見江云深手上的酒壇子,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江兄,今日是準備與我大醉嗎?”

  江云深嗤笑道:“就這么小兩壇,喝不醉你!”

  羅叔正準備走出去,卻被江云深叫住:“羅叔,上次您未講完的故事可否再講一次?”

  羅叔回頭看著他們,說道:“好啊,那我便接著講!”

  “不,從頭講。公主殿下也應該很感興趣吧。”江云深側頭看著顧相隱,見顧相隱正一臉期待地看著羅叔。

  “好……”羅叔笑著走到桌前,其他人紛紛搬來凳子坐到了顧相隱他們的身后一排。

  羅叔清了清嗓子,講道:“在許多年以前的韶安國,有一位吟川公主。她是先帝的的五妹妹,長相貌美,一身才華,滿腹詩書,是當時的韻京城所有男子的愛慕對象……”

  吟川姑姑?顧相隱身體一震,看了眼顧妙憐,發現顧妙憐也同自己一樣有些震驚,不過很快便恢復正常。

  她定了定心神,繼續聽羅叔講故事:

  一天,顧吟川隨先帝一起微服私訪到了玄陽城。

  晚上,他們暫且在玄陽城的客棧里歇息。

  顧吟川在自己的房間準備歇息了,可是卻被隔壁房間里的讀書聲而驚擾。

  她有些生氣。她也不是個愛服軟的溫潤公主,于是她便起身去使勁地敲隔壁房間的門。來開門的,是個趕考書生。

  那書生有些瘦弱,卻相貌端正,眼睛也因為徹夜苦讀而染上了兩個厚重的黑眼圈。顧吟川見此心軟了,語氣也軟下幾分,可依舊慍怒。

  “這位公子可真是勤奮努力,現下已晚,公子的讀書聲還縈繞在房梁之上,也縈繞在小女子耳邊。”顧吟川故意壓柔聲音,輕言細語地說道。

  這話聽得那書生有些不好意思,臉紅了一半。

  “小生不才,為了一月后的韻京趕考,只得徹夜苦讀,卻不想驚擾了姑娘,望姑娘恕罪。”書生拱手行禮,頭低得很低。

  “沒事沒事……”顧吟川擺擺手,面上雖然不在乎,可心里卻有些介意。

  她瞟了眼屋里的陳設,這燈光暗得不能再暗了。

  “你確定這樣看書不會傷眼睛?”

  書生尷尬地回頭看了眼屋子,并未言語。

  “你等著啊。”顧吟川連忙跑回自己房間,和婢女素瑾一起端了幾盞蠟燭。不等書生同意,便進了他的房間,將蠟燭擱置在了桌上。

  整個屋子亮堂了不少。

  書生見此,趕緊拱手謝禮:“今日姑娘給予的滴水之恩,來日小生定當涌泉相報。”

  顧吟川噗嗤一笑,覺得這小書生真逗:“這點舉手之勞算不得恩情,我不要你報答。”

  “不不不。”書生搖頭,“小生不白拿他人好處,必定相報。”

  顧吟川轉悠了眼珠,定睛望著他:“你這小書生真有意思,打算怎么報?”

  書生低下頭,思考了一會兒:“這……小生暫時未想好。”

  顧吟川靠近他,揉娑著他散在胸前的墨發。

  他被眼前這個女子的這番曖昧舉動弄得不好意思,退后兩步。

  顧吟川低語道:“要不……公子娶我吧。”

  那小書生趕緊搖搖頭,瘋狂地擺手:“怎么使得?怎么使得呀……”

  顧吟川不樂意了,嘟嘴道:“怎么了?本……”顧吟川意識到自己即將脫口而出的錯誤語言,趕緊改了口:“你莫非覺得本姑娘配不上你?”

  “不不不,姑娘氣宇不凡,一看就是出身名門望族,我不過一介草生,怎敢高攀姑娘……”小書生低下頭,聲音越來越小。

  “嘁……我不過就是開了一個小小的玩笑,瞧把你嚇的。”顧吟川別過頭去,“我走啦!”

  ——————————

  次日清晨便下起了瓢潑大雨。

  本來打算今早便啟程前往下一個地方的“王室私訪隊伍”被迫停留。

  一大早老板娘就準備了熱騰騰的早餐。

  正在用膳的顧吟川看見了昨晚那個書生匆匆忙忙下樓,向老板娘要了一碗粥就又匆匆忙忙地端上樓了。

  粥都是客棧免費提供的,顧吟川見狀走到了正在算賬的老板娘身邊,遞給她了一些銀錢,說道:“老板娘,勞煩您制幾個好菜送給剛剛那個書生吧。”

  老板娘點點頭應允了,顧吟川特意叮囑道:“可別說是我讓的。”

  顧吟川吃完飯后便上樓了。

  回到房間,隔壁那個書生的讀書聲依舊沒有停歇。

  她走出去,趴在門縫邊偷偷地往里面張望。

  只見那書生依舊坐得端正,手捧著書,不敢有絲毫懈怠。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置
設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
主站蜘蛛池模板: 汝南县| 缙云县| 运城市| 赣榆县| 甘德县| 体育| 紫金县| 吉隆县| 大城县| 黄骅市| 五原县| 华容县| 红原县| 文昌市| 祁东县| 青岛市| 东阿县| 龙泉市| 台南县| 邛崃市| 西乌| 乌兰县| 罗山县| 西盟| 茂名市| 鄂托克前旗| 庆元县| 旬邑县| 苏尼特右旗| 曲松县| 襄城县| 尚志市| 榕江县| 池州市| 昌宁县| 白沙| 紫阳县| 文水县| 博罗县| 谢通门县| 中牟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