毯子蓋久了不透氣,憋得慌,許隱終于記得把自己的腦袋從毯子里面解放出來。
不巧,一眼就看進了梼杌的眼睛。
梼杌的眼眸帶著一點紫調,許隱幾乎可以在他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哥哥……“
“你……”
兩人同時開口。
“你叫我什么?”梼杌聲音高了一度。
“哥哥?”許隱老老實實又叫了一遍。
梼杌臉色變得詭異起來,他皺了一下眉頭,然后看著許隱的眼神更加深邃了。
“我看起來年輕嗎?”梼杌問許隱。
“難道您看起來老?”許隱有點奇怪?!拔覒摻心迨鍐??”
“我頭發什么顏色?”梼杌抓起他臉頰旁一截發梢問許隱。
“黑色?!痹S隱實話實說。
梼杌的眉頭皺得更緊,看不出來是訝異還是厭惡。
“你看著我的眼睛?!睏冭欢⒅S隱。
“我……我正看著……”
“我的眼睛是什么顏色?”
“紫……紫色。”許隱看著梼杌的微表情,覺得答案好像不是很讓他滿意。她連忙又補充道“還有一點藍色。”
梼杌轉過身去,坐直,沒再看她。
這是她答錯了?許隱一頭霧水。
梼杌有點自閉,但是梼杌不知道原因。許隱的回答都是對的,這是梼杌自閉的主要原因。
一個只有二十年閱歷的虛弱的人類女孩,居然可以直接看到他的真身。他對外一直是隱藏真身,道行高的妖都不一定可以看到他真正的模樣,更別提手無縛雞之力的人類。
可是許隱的的確確是人。
“我該怎么稱呼您?”許隱趁著梼杌失神的片刻,已經坐得端端正正。半躺著,還蓋著毯子和別人說話,實在是太失禮了。
“隨你?!?p> 隨便是世界上最讓人難琢磨的答案了。
“那我叫您哥哥?”許隱實在覺得叫他叔叔都太老了,他看起來只有二十五歲上下,她自己都快到二十了,叫叔叔,實在不禮貌。
“嗯?!边@算是答應了。
梼杌還在思考著人類結構的復雜性,他發現他對人的了解還遠遠不夠。
“你休息,我去看書?!睏冭恍枰ザ嚅喿x一些關于人類的資料書籍,來找出為什么有的人可以識破他真身的答案。
許隱看著他要走,忙叫住他。
“哥哥?!?p> “嗯?”梼杌回頭看她。
“這里有吃的嗎,我,我有一點餓了。”許隱小聲回答,羞愧的情緒逐漸遍布全身,最后全部在臉上表現出來。她的臉一點點紅了。拜托別人,讓她很窘迫。她一直都是很堅強的,此刻卻不得不為五斗米折腰。
梼杌才想起來,人是需要進食的。他大手一揮,沙發前的桌子
上頓時鋪滿了各色瓜果。紅紅綠綠的,個個都是水潤十足的果實,外皮上還帶著水珠,還有青綠的葉子。從桌子的那頭,一直碼到桌子的另一頭。滿滿當當。
這和許隱想象中的“吃的”,還是有很大出入的。她想象中的“吃的”,是米飯,干糧之類,卻沒有把水果囊括在內。但水果確實可以吃。
“夠嗎?”梼杌問她,他的大長袖子垂在身前,好像許隱不滿意,他大袖會再次揮下,給她變出更多瓜果。
“夠了,夠了?!痹S隱忙答應,現在的她已經吃不完了。
“有事可以找我?!睏冭辉跁苣昧艘槐緲O厚的書,坐在他的老位置鋪開看。
不知道是不是許隱眼花,屋子好像變大了,梼杌坐著的位置,突然離她很遠。
遠一點也好,距離產生美。
梼杌走了,許隱可以安心填飽她的肚子。她隨意拿了一個最小的,青色的果子吃。青黃帶紫色的果皮十足地飽滿,第一口咬下去,水分十足,甜度誘人。甘甜的果實很快就俘虜了許隱,攻下她饑餓的胃。許隱小心而又滿足地吃完了小小的果子。
她其實有點怕梼杌,他雖然好看,但是看起來不好接近,看人的眼神帶著兇氣。許隱一開始還以為梼杌是故事傳說里面的妖怪,那種靠著皮囊在午夜專吸人魂魄的妖。許隱之前只看到梼杌的長發,黑袍,還有白到嚇人的指節。在看清梼杌的眼睛后,許隱心中的恐懼和害怕消散很多。
他的眼睛很亮,很深沉,很純粹。看著你的時候,他的眼里只有你,很認真。眼睛是心靈的窗戶,許隱堅信。
現在一時半會兒也走不了,認認真真在這里過下去才是正道。
許隱在解決完肚子問題,開始考慮更長久的計謀了。她鼓起勇氣,打開了這屋子的最后一個沒有打開過的門。
這個房子一共有三個門,掛著藍色鈴鐺的門梼杌不許她打開,黃色的小門外面是巨型的倉庫。在打開最后一個門之前,許隱在腦海里猜想了很多次,門后面的場景。
她想起了以前在電影里面看到過的,魔法門后面的世界。滿山的鮮花,或是迎面吹來的,咸咸的海風和藍色的浪潮,或者,打開門會是另一個世界的喧鬧的大街。在開門之前,握著門把手的掌心,已經沁出了許多汗。她的心里面砰砰砰跳個不停,這真的是一扇很讓人期待的門。
終于,許隱下定決心,痛快地推開了關著的小門。開門的剎那,許隱不自覺地閉上眼睛。她閉著眼睛,去感受門外面的世界。
很可惜,她沒有聞到花香,也沒有聞到咸咸的海水的味道,也沒有聞到,想象中的,異國面包店的蛋糕香。甚至,連風也沒有感受到。
許隱睜開眼睛。
擺在她眼前的,是一大片的,一大片的廢品。以這個門為點一直向前形成了一條路,路的兩旁,全都是垃圾。廢棄的紙箱子,被蟲蛀了的木板,掉了眼睛的大玩具熊,破成兩半的瓷碗和酒瓶。
這很顯然,是一個收廢品站的樣子。
許隱死也沒想到,仙人一樣的哥哥,是一個廢品站的老板。許隱覺得這個事實,比讓她看到大片的花海,還要來得刺激得多。許隱雖然驚訝,可是很快就接受了這個事實。她在一片亂糟糟的廢品旁邊,找到了一片好地方。
那是一小片地,上面還長著幾根開花的雜草。
許隱激動極了,有土的地方,就意味著她可以種菜了。她現在沒有菜籽,不代表以后沒有。她想到了桌子上的瓜果。對了,她可以種果樹啊,那么多果核,肯定有可以活下來的。
許隱花了整整一天的時候,去整頓她未來的小菜園。那一小片土上面蓋著亂七八糟的雜物,她一點一點把那些木板,瓶子,全部擺放到一邊。她以前沒有干過什么家務,所有事情阿姨都會幫她做得好好的,才搬動了一點東西,一天下來,她的兩只手都磨破了皮,鮮紅的血液從傷口處流出,咸咸的汗水淌過去,很疼。許隱扯了一塊布給自己手掌包著,繼續為她的菜園子做準備。
整理菜園之余,許隱無數次想要順著那條彎曲的小路,走出去看看。
她還是不敢。她很怕她走了,就回不來。她現在所擁有的,太僅有,她沒有任何底氣去賭。
天黑的時候,一個正方形的菜園子就收拾出來了。許隱小心翼翼地把她剛吃完的果核埋在土里面,她不知道怎么種樹,只能做最簡單的那一步。挖個洞,然后,把種子埋進去。
收拾完菜地,許隱去了倉庫。
倉庫里面有一張小桌子,許隱很久之前就注意到了,她打算把它搬到房間的窗戶下面,放到沙發的后面。那樣她就可以在窗戶下面做事情。她喜歡有風的地方,喜歡窗戶底下,那里離外面的世界近。
桌子有點沉,許隱費了好大一番功夫。她人本來就瘦瘦小小的,桌子雖然不大,卻還是很有重量。她拖著桌子走,還尚且可以移動,可是她要把桌子抱起來走,就比較困難了。她不想把響聲弄得太大,吵到梼杌。雖然,不管她做什么,梼杌好像根本聽不見看不見一樣,可是他終是明晃晃地坐在哪里,許隱不可能看不見。許隱會下意識地,放輕聲音。她雙手抱著桌子的邊緣,極其艱難地挪動著身軀。
可是在經過小門的時候,因為要側著桌子過門,許隱的一只手向上抬高,卻沒有想到抬過頭,手的力量沒有跟上,手不自覺脫力,桌子咣當一下,就砸下來,準確砸在她的腳上。
許隱痛的眼淚當時就出來了。桌子掉在地上的聲音特別大,許隱忍者疼痛,沒有哭出聲。這么大的聲音,柜臺上的人沒有一點反應。
許隱咬著牙,單著一只腳,更加費力地把桌子一步一步到了窗戶底下??恐詈蟮囊庵玖[正桌子,許隱再也支撐不住了。
許隱才慢慢挪到沙發上,脫掉鞋子看自己已經痛到麻木的右腳。
右腳的大腳趾指甲蓋已經全部變成紫紅色,其余幾個腳指頭也沒有幸免,全都腫起來,看著特別可怕。許隱看著受傷的右腳,不知道怎么辦。手上出了血,她還能用布包著止止血,腳上受傷了雖然痛,但是沒有出血,她想著包布也沒有用了。許隱拿著一小塊布沾了一點冷水,敷在腳指頭上面。冷敷應該會好一點吧,目前為止她也只能做這些了。
手還扶在濕冷的布料上,許隱漸漸忍不住睡意,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安提諾爾思
不是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