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悠展開詔書,只讀了前兩句話,就已然明白了這幾日所有事情發生的原因。
關斯嶺放棄了二十年以來的原則,用他往后的人生,換來了她回去的鑰匙。
這樣一個從不讓步的人,卻因為她,把自己放到了孤島上。
從今往后,他將要和自己的父親一樣,為了權力的制衡,不再偏倚任何一個人;他終究不負先王所望,坐上了最高的位置,代價是終身的寒冷與寂寥。
白悠忽然流了眼淚,啪嗒一聲,落在手背上,順著細白的皮膚流下。
她轉過目光,呆呆地看著關斯嶺,不發一言。
臣子們見狀,紛紛開始猜測詔書的內容,甚至有心急者、開始一個個地冒頭催促起來。
關斯嶺注意到了臣子們的變化,他微微凜眉,目光掃過幾個喧嘩者,冰冷而鋒利。
殿中頓時安靜了下來。
“這是唯一一次機會?!?p> 關斯嶺對著白悠溫和笑了笑,眼中卻是漆黑不見底的寥寞,
“那個世界的人,應該很想你吧?!?p> 白悠張了張嘴,欲要否認他,卻想起了許久不見的父母,桌子上的飯菜,客廳掛著的十字繡,老小區單元樓下的喧鬧的煙火氣。
這樣的記憶一幕幕涌過來,如同潮水,將她慢慢淹沒、沉浸其中。
白悠如同溺水的人,被原來世界里的東西淹沒,一點點喪失著在這個世界的真實感。
她的耳旁嗡嗡地響著汽車鳴笛,這讓她無法再將神智轉移到身處的大殿中。于是,她慢慢跪倒在地,用手感觸著地面,企圖尋找著這個世界里最后一絲觸感。
她用盡力氣對著關斯嶺說話,聲音卻小到幾乎聽不見,
“我想留在你身邊?!?p> 她聽不見自己發出的聲音,便又重復了一遍,
“王爺,我想永遠……永遠留在你身邊……”
天旋地轉中,她的手似乎被關斯嶺牽住了,而后,身體被一把抱在了他的懷里。
關斯嶺能感受到她竭盡全力想要傳達給自己什么,但是,她自始至終,只是輕輕張了張嘴而已。
直到懷里的人變成一列列奇怪的符號序列、漸漸消散,他也沒有聽見她說出的最后一句話。
……
最后一次重生后的誓言,依然在耳邊回響——
他說:
“以后,我不會再讓你遭遇任何不好的事,更不會讓你忘記我?!?p> “但凡你想要的,我都會取來給你;但凡你想做的事,我都不會阻攔你?!?p> 他說過的話,他做到了。
她說:
“以后,我不會再讓你失落,不會再一聲不吭地離開你?!?p> “但凡我有的,都會毫無保留地給你;但凡會讓你難過的,我都不會去做。”
她說過的話,她沒有做到。
……
結局的來臨總是出乎意料。
白悠在自己椅子上醒來時,電腦屏幕上的數據控制臺進度走到了100%,發出一聲機械的“?!?。
房間里很暗,只有電腦屏幕前熒熒閃著的光,空洞而冷漠地提示著她——歡迎回到現實世界。
“是夢嗎?”
白悠喃喃自語,
“他留在那里,我回來了,是嗎。”
沒有人回答她。
那個夏夜里為她輕輕搖扇,帶她去嘗桂花糖芋苗,為了她只身跑到吳州、蒼白病倒在街邊,為了她與父兄為敵,為了她將自己余生的自由堵死,只對她收斂鋒芒,露出水般溫柔的人——他存在過嗎。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這一切,是否只是發生在她身上的一場南柯之夢、一次刻骨銘心的臆想。
白悠心如刀絞,她只愿意相信自己想要的答案。
......
過往的記憶如同一場夢境,來不及告別,也終歸無法挽留。
白悠回來后,再也沒有找到過進入這場夢境的入口。
......
一切都回到了正軌——太陽依舊升起,大學生活也依舊在繼續。
抱著書從宿舍步行去圖書館時,路邊的櫻花也依舊開得燦爛。
就連一旁籃球場飛來的籃球,軌跡都一絲不茍地遵循著不變的牛頓定律。
——除了它砸到白悠臉上的那一刻。
“妹子,對不起啊,我沒注意!”
一個穿著紅色球衣的男生從球場飛奔過來,帶著歉意把蹲在地上捂著臉的白悠扶起來,
“沒流鼻血吧……要不要去醫務室?”
他撓了撓頭發,緊張地看著白悠漸漸把手從臉上移開。
然后,頓在了原地。
白悠沒有聽見面前的人繼續說話,正欲要說“沒事”,卻在看見他的臉時,向后跌坐在地。
……
“哥?”
“哎,”
男生笑得很燦爛,與記憶里一張久違的笑臉重疊了起來,仿佛蔓延到了真實的幻象,
“你好啊,妹兒。”
“好久不見。”

方嘩啦
最后一筆了。 祝我的讀者平安喜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