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舒青是沒成想自己會和蔣峰寒看對眼的。
她已經那么知趣的躲到后面去了,甚至低頭盯著池子裝聾作啞,自我娛樂。就這樣偶然的抬一下頭都會和人撞對眼,看來是老天對緣分的捉弄。
她連忙低頭不去看,就差心里念一長段清心咒讓自己冷靜冷靜。
卻不成想,她這躲避的動作在蔣峰寒眼里,就像是因為害羞所以故意嬌羞低頭似的。
年輕的少年太子頓時被勾的心癢癢,但礙于面子又不能主動過去,于是也只好頗為在意的多看了幾眼那抹身影后,就轉開了視線。
柳舒青正蔫巴低頭看池面呢,身邊忽然傳來了壓的有點低的聲音。“干什么呢。”
她回頭望去,左腹垂首立在她身側,正順著她的視線望著湖面。
她指了指,“諾,魚苗。”
少年嗤笑一聲,“不看荷花,看魚苗?”
“花謝了之后就那樣,但是魚會長大。”
話畢了少年倒也沒說什么,只是靜靜地站在邊上,視線幽暗,不知道是在看池子,還是在看小姑娘。
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后就出來了個老太監,堆著滿臉的笑一副諂媚模樣,宣告了皇上的駕到。
一眾少年少女紛紛停下了嬉笑打鬧,乖乖的垂首站立著等圣上到來。柳舒青刻意的站在了邊兒上,在左腹附近,故意把自己邊緣化。
當今圣上慶耀帝如今方才三十出頭,正值沉穩壯年,成熟又自帶皇族的威嚴。縱使生了一副和藹的容貌,卻依舊不難看出男人眼底的犀利鋒芒。
老虎即便是沒有露出利爪,也不代表沒有利爪獠牙。
皇上和皇后先后入座了,緊接著便是朝廷的一眾大臣高官們。一瞧自家孩子都擱下面乖乖安分的站著呢,不少人心里都露出了滿意的淺笑。
照例,皇上是先客氣的寒暄了幾句當作開場白。在一群小孩面前他倒是沒有刻意拘泥于那么多宮里細節。原本荷花祭就是為了給皇族一個放松的場合,順便聯姻罷了。不過現在看來,倒是有點本末倒置。
負責主持的老太監恭恭敬敬的行了禮,掐著尖細嗓子喊了起來。
“春花正盛,玉池荷葉。天道吉日,皇上御臨露臺,朝廷繁重卻仍不忘與民同樂,此乃諸位之福祉也。”
柳舒青暗自翻了個白眼。這馬屁拍的,叫人耳朵麻。
緊接著又是一堆無意義的話,無非就是使勁兒歌頌贊美皇上,順帶再稱贊一下此處露臺天池修建的多妙。等馬屁拍完了,就是按慣例的才藝展示了。
照常開頭是由各個小姐們開始的。分了琴茶書畫,四個大類下面有劃分了不少小類。柳舒青很自覺的去了畫分組里。
她瞥了一眼,林婉秋果然是在書組。
四個組分下來,每個組也能分到堪堪十個人左右。從琴組率先開始。
第一個在皇上面前表演的是蘇家的女兒。蘇家老爺在朝廷上也是個正三品的官兒,此刻正站在臺上稍高一些的地方,掩蓋不住滿眼得意的看著自己女兒。
十四歲的蘇家長女尚未許婚配,尋了白玉小凳坐下后,懷抱琵琶,十指顫動撩撥過弦,一首春曲彈的妙不可言,一聽便可知是師從高人,底蘊扎的很牢。
一曲作罷,臺上傳來稀稀疏疏的掌聲。其中蘇家老爺的掌聲拍的最響。
接著就是一個一個的前去展示。若是有一些技巧拙劣的,立刻就能被分辨出來,饒是再怎么寵孩子的臣子們,現在也都狠捏一把汗,生怕自己家女兒一個丟臉,到時候小三個月抬不起頭的最后還得是自己。
茶組表演的皆是茶藝之道,看多了無非就都大同小異了。柳舒青不禁分了神,視線四下亂看著,漫不經心的往世子們那邊晃去了。
一群公子哥站在一起似乎還挺像那么回事,不過個個也不過就是十三十四的少年,都帶著稚嫩青澀的影子,在柳舒青眼里都是娃娃似的。她很快便失去了興趣,移開視線時卻并沒有注意到,在世子們當中被簇擁的那個太子正一眨不眨的盯著她瞧。
林婉秋上前的時候,那群小公子們明顯騷動了一下。看來是誰都知道這個京城小才女的名頭。他們興致勃勃,雖然年紀小,但并不妨礙他們看好看的小姑娘。
林婉秋行了禮,淺淺掩唇遮掩去一抹若有若無的淺笑。這舉動更是撩人,盡管只是個半大孩子,卻也硬生生的弄出了嫵媚似的氣息。
她淡淡開口,一首極佳的《春池映桃》從她嘴里念出來,都覺得宛如珠玉落銀盤,動聽的不得了。
就連原本一直好奇的打量柳舒青的蔣峰寒都把視線定格了過去。
柳舒青偷偷回頭瞥了眼,果不其然的瞧見太子被林婉秋吸引走了目光;且不僅僅是他,基本所有世子們都把視線定在了林婉秋身上,就連自己家的哥哥們也是如此,一眨不眨的盯著看。
她在心里嗤笑一聲,正打算移開視線的時候,碰巧撞入了一雙緊盯著她的眸子里。
她頓時一怔,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么,只是呆呆地和左腹互相對視了片刻。
緊接著她似乎隱隱看見少年勾了勾唇角,像是也要抹開些許淺笑——
但是還不等看清楚,她的名字就被叫到了。
林婉秋下臺之后還眨著靈動水眸看了看柳舒青。她生的好看,楚楚可憐,一看就叫人心疼,說話也是柔和溫軟,符合極了一切人們關于大家閨秀的幻想。
“柳妹妹,到你了。”她這像是無意間的一句話,在柳舒青聽來就多了那么些許令她不悅的意味。
因此她也沒回話。她是宰相之女,何須理會一個侍郎之女?因此,她便昂了昂下顎,看也沒看林婉秋,徑直就邁步越過了她,不去理會對方一下子白下來的小臉,直接上了臺。
“臣女見過皇上,皇上萬福金安。”她的嗓音還帶著屬于小丫頭的那股子軟糯,甜甜的,叫人聽了忍不住會露出柔和的眉眼神情,就連皇上也不意外。
皇上擺擺手,“柳宰相的愛女,無需多禮。”
言語間可聽出柳鐸在朝廷上的位置之高了。
柳舒青再度行了禮謝過,仰首看向皇上,眨了眨俏皮水靈的眸子露出點屬于孩童的頑劣笑容。“今天臣女為陛下和娘娘奉上的,便是金龍戲珠雙面繡。”
她這話一出口,場上頓時議論紛紛。
金龍戲珠不好繡,考究手藝也考究底層的描圖畫法,更別提還是雙面繡這種艱難的法子。柳舒青在京城的名聲不大好,在場的不少人都知道這個小姑娘素來以囂張跋扈著名的事跡,故一聽見她這么說,頓時炸開了不少議論,好奇和質疑皆有。
柳舒青拍了拍手,兩個小廝捧著個檀木匣子就上來了。直接奉上了皇上面前,金口一開,匣子里赫然是一匹上好的娟料。皇上起身拿起緞子,一抖展開,竟是一時都愣了。
栩栩如生的金龍嘴含銀珠,騰云駕霧的嬉戲在云霧間。針腳雖然略略還是有些糙,但是對于一個九歲的孩子來說,這已經是可以稱得上是壯舉的成就了。
就連皇后娘娘眼里都帶上了驚訝,拿起綢緞細細撫摸。“果真是雙面繡。”
此話一出,和柳舒青一個組的小姐們紛紛臉色都變了。
包括柳舒琪和柳舒姻。
“可是你自己繡的?”皇上細細看過了料子,再度抬頭詢問。此時眼底已經是鋪滿了柔和笑意。
“回稟陛下,一針一線皆是臣女自己完成的。”
聞言,皇帝眼底的笑意更甚。
他正打算開口夸獎一下,卻發現底下的竊竊私語聲愈發大了起來。慶耀帝不禁細不可聞的皺了皺眉,視線投向下面那一片官家小姐身上。“何事騷亂?”
小姐們面面相覷,隨后柳舒姻忽然站出來了。
她對皇上行了禮,視線卻落在了柳舒青身上。
柳舒青也回頭與她對視。
“回稟皇上,臣女們是在說,怕不是柳家六女有虛榮夸大,以他人手筆濫竽充數之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