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好多。
楊某某敢拍著肚皮保證，絕不會有比這里更繁華的地方了。
街上的行人摩肩接踵——她好歹馬上就是中學(xué)生了，用點成語還是不在話下——人們擁擠在一起，不像是自己在行走，倒像被人推著走的。
馬路兩旁堆滿各種販賣的物品，生意人大聲吆喝叫賣。有些籮筐扁擔(dān)什么的，直接橫到了馬路中間。
楊某某眼花繚亂，看什么都新鮮。她嘴里不停叨叨感嘆“哇！好多人！”“呀！街上買的東西好多！”
媽媽一手牽著她，一手牽著妹妹，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梭，爸爸跟在后面。爸媽臉上都洋溢著比太陽更耀眼的笑容。
楊某某偏頭瞅著妹妹，“帆妹崽，這里熱鬧撒！”
妹妹瞪著圓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著一切。
楊某某鼻孔噴氣，“你得感謝姐姐我哦！你是跟著我來的！”多虧她，考上了這里的初中，帆妹崽才能跟著她享福。
在這之前，兩姐妹從來沒到過這里，從來沒見識過這么大的鎮(zhèn)，雖然這個大鎮(zhèn)就臨近她們家的小鎮(zhèn)。
他們折進一條行人稍微稀疏點的馬路。在他們前方，一對年輕的男女正手拉手肩挨肩走著。
媽媽低聲說，“你們看，那個阿姨好漂亮。這里的人就是洋氣。”
楊某某伸著脖子張望。那阿姨眉毛又長又細，一張嘴巴比西瓜還紅，她的耳朵上掛著大大的圓耳環(huán)。
楊某某想到了家里電燈的開關(guān)。電燈都是由一根繩子控制，拉一下、打開，再拉一下、關(guān)掉。為了方便拉扯，爸媽在繩子的末端系一個鐵絲彎成的圓圈。
真的太像了。楊某某有種想伸手拉一拉的沖動。
“妹妹你大膽地往前走啊！往前走！莫回頭！”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哼起歌來。
馬路足夠?qū)挘@個年輕人卻往那對男女身邊靠，越靠越近。他拿眼掃視女子，吹了下口哨，嘴里又開始唱起歌來，“妹妹呀，抱著妹妹親一口喲！親一口！”
楊某某打個寒顫。抱著帆妹崽親一口？打死她都不干！
那對男女緊牽的手松開了。
是那男的甩開的。男子甩開女朋友的手，從屁股口袋里摸出一把短刀，二話不說就朝著旁邊的年輕人砍去。
那年輕人嚇得面如土色，雙腿猛地彎曲了一下，趕緊直起腿向前狂奔。
男子拔刀出鞘，高舉過頭頂，“妹妹是你喊的？你這個丑種！”
那年輕人連滾帶爬往前跑，嘴里不停告饒，“我不是在喊她！我只是自己在唱歌！”
可是那男子哪里要聽解釋，他一下連著一下朝那年輕人砍去，“你他媽還親一口！看老子不砍死你！”
街上行人太多，那年輕人跑不快。眼看著短刀要落到自己身上了，他連忙從身邊就近拿起一根扁擔(dān)，稍作抵擋。他屁股快著地了，一副任人宰割的可憐相。
楊某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被這刀砍到，會流很多血吧？會不會被砍死？
幸好女人快步追上了男子，拽住男子的胳膊，“不要打架！你答應(yīng)過我不再打架！”
年輕人趁機拔腿狂奔。
“居然敢跑？”男子咬牙切齒，他又掙脫女子的手，朝年輕人追去。
楊某某看著幾人消失在人群中，心里替那個逃跑的人擔(dān)憂，會不會被砍到呀？希望他能逃掉！
她心里還有一個疑問。
她問媽媽，“唱妹妹不行嗎？妹妹怎么了？”就唱了幾句妹妹，至于被人用刀砍嗎？
媽媽答非所問，“在外面還是得低調(diào)點。”她牽著楊某某和妹妹往學(xué)校方向走。爸爸在后面跟著。
他們很快來到了楊某某即將就讀的中學(xué)。還沒開學(xué)，今天是過來報到的。
學(xué)校的大門很氣派，從大門進去，錯落有致矗立的，全是樓房。楊某某這次算開了眼了。原先她以為她念的小學(xué)是最好的學(xué)校，有四層樓房的學(xué)校。現(xiàn)在，她見識了坐擁好幾幢樓房的AB中學(xué)，覺得自己原來簡直是井底之蛙。
前來報到的人很多，楊某某一家排了好半天的隊。他們不覺得累不覺得煩，全程亢奮。
終于把相關(guān)手續(xù)都辦好了。媽媽故作神秘，說要帶他們?nèi)ヒ粋€地方。
媽媽帶著他們一路詢問打聽，來到了一幢樓房前。
“你們先在這里等著。”媽媽走到門口，輕輕敲門。
沒人應(yīng)答。
媽媽又輕敲了幾下。
楊某某扯著嗓子，“你敲重一點嘛！”這么斯文，不是媽媽的風(fēng)格。
媽媽干笑幾聲，拍得重了些。
門開了一條縫。里面的人就著門縫問，“找哪位？”
媽媽主動迎了上去，“老同學(xué)，是我呀！我是秀麗！”她滿臉堆笑，兩只手交叉在身前輕輕搓磨。
門開得多了些，剛夠一個人進去。
里面的聲音說，“進來吧。”
媽媽朝老公女兒揮揮手，示意他們過來。她對門里說，“我女兒考上這所中學(xué)了，我們一家都過來看看。”
楊某某跟著媽媽往里走，妹妹和爸爸緊跟其后。一家四口進了屋，站在原地不動。
屋內(nèi)，一位黃色卷發(fā)的阿姨正翹著二郎腿坐在長椅上，她戴著一副金色邊框眼鏡，微抬起頭透過鏡片瞟了瞟站著的四人。
媽媽又堆起笑容，對楊某某和妹妹說，“阿姨在這里教書哦！很厲害吧！阿姨讀書的時候就很厲害！”
“坐吧。”黃發(fā)阿姨淡淡地說。
媽媽拉扯著爸爸坐下，楊某某和妹妹立在爸媽身邊。媽媽又說了些夸獎的話。
楊某某覺得，媽媽不像是媽媽了，她從來沒見過媽媽這樣巴結(jié)別人。
黃發(fā)阿姨略略欠身，倒了幾杯水，“喝點水吧。”她看了眼楊某某和妹妹，“你家孩子？下次過來時提前說聲，我也好買點東西招待一下。”
媽媽連忙說，“你太客氣了。我們，就過來看看。我跟你，小學(xué)中學(xué)都是同學(xué)呢。”
黃發(fā)阿姨動了動頭、打了個哈欠。
“那，我們就要走了。”媽媽起身。爸爸也跟著起身。
“不再坐一會兒？”黃發(fā)阿姨仍然坐著不動。
“今天就不打擾你了。我們下次再來。”媽媽往門外走。
那黃發(fā)阿姨這才站起來，也往門邊走。
門從外面開了。一個跟楊某某年齡差不多的女孩兔子般鉆進屋來。她瞅了眼屋里的幾個生人，就對直跑向這間屋靠墻的一個木柜，翻出幾大包零食和飲料。
“玩兒太久了，又餓又渴。”女孩仰倒在椅子上，翹著二郎腿大吃大喝。
“這是你的女兒吧？真乖！”媽媽說。
黃發(fā)阿姨臉上露出點笑容，“乖什么乖？被我寵壞了。”她走向女孩，“看我這記性，都忘了零食放這里的。”
女孩吞下嘴里的食物，脫口而出，“不是一直都放這里的嗎？”
黃發(fā)阿姨的臉上閃過一絲尷尬，她干咳兩聲，從零食口袋里掏出一小包，遞到楊某某手邊，“拿著，兩人分著吃。”她掃了眼楊某某和妹妹。
楊某某把手背到身后，妹妹也縮到姐姐背后。
“你的孩子，太內(nèi)向了。”黃發(fā)阿姨轉(zhuǎn)而把那一小包往媽媽手機塞，“你拿著吧。”
楊某某盯著那包零食，胸口悶得難受，眼眶發(fā)燙。
她不想要，餓死都不想要！可是，媽媽會拿吧。
“我們得走了。孩子還有一大堆東西要買。”媽媽不準(zhǔn)痕跡地避開了黃發(fā)阿姨伸過來的手，牽著楊某某和妹妹大步出了門。爸爸緊緊跟在后面。
楊某某的胸口不悶了，眼睛也清爽了。
“媽媽，我以后，絕對不會再來這位阿姨家了。”楊某某望著合上的門。
媽媽沉默了片刻，說，“好。”大概剛剛她話說得太多，這會兒沒話可說了。
一直不吭聲的爸爸突然說話了，“我們帶孩子去逛逛這里的超市吧！”
“真的嗎？”兩姐妹蹦跳起來。
長這么大，她倆還是第一次逛超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