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醫(yī)生是一位優(yōu)秀的醫(yī)生,也是在“全身器官衰竭”領(lǐng)域的專家,更是先進醫(yī)療科技的創(chuàng)導者。
“想不到如此優(yōu)秀的安醫(yī)生,竟然是我妹妹的戀人,我甚感榮幸。”林附面不改色地說出一堆吹捧的話,內(nèi)心卻無波瀾,因為在他心里,任何人,都比不過一個妹妹。
“那么,親愛的妹夫,敬愛的醫(yī)生,你告訴我,我能回去嗎?”
“……”
安知能回答的,只有沉默再沉默。
林附頹然地躺回倉中,手臂擋住雙眼,遮蓋滿眼不甘,就在安知以為他就這樣放棄后,他又道:“你其實是想讓我回去的吧。”
安知如機械般精巧的五官出現(xiàn)松動,鏡片反射光線,掩蓋了他慶幸欣喜的神情。林附說的沒錯,他確實想讓林附再回去。如此,他便有機會救下阿婭。
這是他的私心,這份私心不符合醫(yī)生職業(yè)道德規(guī)定,是他職業(yè)生涯的污點,也是寄生在他心底的蠱蟲。他盡量隱藏,裝作不在意,作為醫(yī)生,他應該做出明確的二選一,事實上,他也理性的做出了選擇。將活下來的機會,給予了最有可能存活的人。
然而眼前這個人,他說他要回去。
“你知道回去意味著什么嗎?”
“死亡?”
“是的。相當于你拋棄了這句身體,自動選擇死亡。”
“而我的一切生命機能都將歸于阿婭。”林附撫上胸膛,那處心房在鼓動,傳出源源不斷的能量,這讓他做出選擇更加決斷,“給她吧,這是我欠她的。”
生下兩個可能患有全身器官衰竭的孩子的時候,父母的抉擇,就已經(jīng)定下他今后的命運。林附不知道阿婭被拋棄后是如何挺過那樣艱難的歲月,父母的罪孽壓得他喘不過氣,自身的愧疚伴隨了他一生。固執(zhí)如林附,使他心甘情愿的奉獻生命。
兩月后,林附感受了久違的陽光雨露,又一次回到了這個乳白色的“棺材倉”里。
其實這更像一個大號的嬰兒保溫箱,像是一個搖籃,創(chuàng)造者或許加入了意義為“新生”的設計想法,但在有些人眼里,它是另一個形式上的棺材。
“你真的要這樣做?”安知擺弄著機器,手指熟練的操作著輸入指令,然后再一次問道,“再過幾個月,你就能恢復健康,成為一個普通人,迎接新的生活。”
“事到如今你還在說這個。”林附挑挑眉,盡管他現(xiàn)在做這個表情十分不自然,但安知依舊能從中看出嘲諷。
“這是一個醫(yī)生應該做到的勸誡。”安知板著臉,認真道。林附聽完做出十分夸張的表情。
“醫(yī)生的勸誡?哈哈。”林附干笑兩聲林附,表情狐疑,“我沒聽錯吧。”
“你若當真沒有私心,當初我提出進去阿婭夢中的時候,就該開口勸誡。哦!不對,你勸了,可你還是十分聽從我這個‘患者’的話,忘了勸自己。”
“勸誡無用,遵從患者的選擇也是醫(yī)生的應該做到的。”安知一板一眼地說道。
林附飛快道:“那么我聽從你的建議。”
“……”
空氣突然凝固,安知嘆了口氣,終于承認:“林先生……我承認,這是我的私心。”
林附展顏道:“如此就好,安醫(yī)生。”
“她很堅強,我見過許多病人,只有她不哭不鬧,直面死亡。我本想告訴她美夢倉的事,但她病情太過糟糕與不穩(wěn)定,我不想給她這個渺茫的希望。”
“對不起,林先生,我撒了謊。”安知停止手中的操作,取下眼鏡。鏡片隱藏下的雙眼澄澈,鼻梁英挺。“你們所在的,其實是我的夢境。”
“我的夢境,也不全然算作是我的,它是我制作的程序。為了保證阿婭的思維不斷裂,精神不崩塌,我用我的世界作為支撐,相當于地球的大氣層,包圍著,保護著。”
出乎意料的,林附?jīng)]有表現(xiàn)得特別驚訝亦或是被欺騙的憤怒。
“正常人也可以進入美夢倉?”
“是的。”
“鳳安知?”
“是……”
林附突然坐起,迎上安知,豎起一根手指,說道:“最后一個問題。”
安知似乎被嚇到,眼睛微微睜大,將人強壓回去躺好,重新檢查心電導路:
“請說。”
“我們所有的表現(xiàn)你都清楚?”
安知大概知道他要問什么了,卻被現(xiàn)實打臉。
“嗯……大部分。”
“那我妹妹洗澡豈不是被你看光了!”
安醫(yī)生耳根緋紅,有些緊張,解釋道:“我不會做那樣的事。”
林附雙手環(huán)胸,一臉被非禮后的痛苦模樣:“那我豈不是被你看光了!”
安知臉也不紅了,遂用冷漠的眼神看向林附,用坦蕩的目光表明他對同性沒興趣。
“林先生,這就是你的問題?”
“好吧,這不是。”林附玩夠了才肯正經(jīng),“我的問題是:‘如果借宿者是正常人,是否等一切結(jié)束,我依舊能在那個世界活著,直到真正死去。’”
安知點點頭道:“是,可以。美夢倉又稱‘白日夢’,作用是實現(xiàn)一些自己無法做到的事情,是一件娛樂性質(zhì)極高的科技產(chǎn)物。白日夢是人都會做,但會做夢的人往往拋離現(xiàn)實,國家發(fā)現(xiàn)產(chǎn)品弊端,還未推廣就立刻將此改用于醫(yī)療行業(yè)。”
林附閉上眼睛,思緒飄遠,諷刺道:“最后‘白日夢’就變成了我們這類人的‘棺材床’。若真投入社會所用,又會變成多少人的棺材呢……有手有腳,身體健康,就算是白日夢也會成真的吧。”
“算了,與我無關(guān)。”林附躺好,平靜的感受心跳,身體內(nèi)器官的活動,“久等了,開始吧。”
得到林附的回應,安長嘆一口氣,按下開關(guān)。
“你原來的身體已無,我會接上原來的一切重新造一具,避免麻煩,我會將面容改變,請做好心理準備。”安知一邊解釋,一邊看著倉門關(guān)閉,“不過,也不大需要。這段記憶,你暫時不會記得。”
倉門關(guān)閉的一瞬間,一股氣體隨之而出,彌漫在倉內(nèi)。林附漸漸困覺,意識模糊初始,他似乎聽到了機倉內(nèi)的提示聲,恭敬卻冰冷:
「那么,祝您順利。」
林附感到白光閃過,再是黑白交替,隨后天旋地轉(zhuǎn),最終回歸平靜。
倉外,安知輕點桌面,手指抬起放下。大概思索了好一會兒,他又來到機器旁。
“對不起,林先生,即便重新來過,為了世界的穩(wěn)定,我必須保證所有的一切都會按照原來的發(fā)展。”
“‘無一’,也拜托你了。”
安知又對著機倉,像是自言自語的說了一句。
我的世界,因為有她才存在。
所以,謝謝你的奉獻,我等著我的阿婭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