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圖紙
趙正畫了個建筑草圖,但那基本上沒什么技術含量。趙金品拿著看了半天只是覺得好看,可是交給泥瓦工們看,對方就直接懵逼了。
一層還是兩層?地基打多深?
房圍和占地面積?套內建筑高度?建筑承重結構和套間分布比例?
一個數據都沒有呀。
趙正花了半個小時的時間給他們講新農村房屋的特點,但發現這些草圖也太超前了。農村的泥瓦工和木匠師傅頂多也就能蓋個人字頂的高房梁式的大屋子,這種房子抬頭就能看到瓦片和房梁,擅長在屋檐和梁架上雕龍畫鳳,但你跟他們說洋房,簡直雞同鴨講。
什么,樓梯在客廳?
鋼筋混凝土澆筑工藝?
錯層結構?
說到口干舌燥,趙正覺得自己都要懵圈了。
旁邊的一個木匠師傅直接潑冷水:“趙老板,你這十幾萬不夠吧?聽上去很復雜的樣子。”
趙正也懶得跟他們說到底是十幾萬的工程還是幾十萬的工程了,回頭騎著他的自行車就回到了工地,一進窩棚門,就找到了施工監理,那個被魏榮指派下來的雇傭兵。
這是個年輕小伙子,叫梁樂,洪城人。這小年輕鼻梁骨上掛著個深度近視眼鏡。一天二十四小時,有十八個鐘頭手上拿著書,話不多,但是挺有主見的,趙正曾經和他打過賭,以一百米公路為例,前期挖方和填方量,梁樂的數據只比實際上的數據偏差不到一百方,是個有本事的人。
他把草圖往梁樂的面前一鋪,“秀才,我這圖你能幫忙完善一下嗎?”
梁樂放下了手里的書,推了推眼鏡,認真道:“嚴格來說,我是大學畢業生,如果放在古代,我是舉人才對。”
“行了,別拽得跟個二五八萬似的。”趙正問道:“造房子你精通嗎?”
“本專業呢,土木工程和建筑,是一脈相承的。”梁樂端著趙正的畫看了半天,然后道:“這你設計的?倒是有點像歐洲的風格?目前滬市這樣的建筑比較多,廣省也有,但你在農村弄個這建筑來,不覺得不協調?”
“說吧,怎么改?”趙正開門見山道:“多少錢你開個價!”
梁樂把圖紙扔了回來,“不是錢的問題,我也有點思路,你如果讓我完成這個設計,我就意思意思,收你兩千塊算了。”
“……”意思意思?
兩千塊?
這錢也忒好賺了。
趙正想了想,“行,你有什么想法?”
梁樂沉思了一會,說:“宜城是典型的江南建筑風格,但又和蘇浙的不太同。我尤其喜歡這種大家族似的建筑禮制,就是那種家家戶戶圍繞著祠堂,互為聯系的中心——群落的樣式。這很符合宜城千百年來的宗族觀念和人社理念……”
“你說點我能聽懂的!”
“好吧!”梁樂道:“所以我想按照你們這祠堂的建筑風格,獨立設計一套外形匹配,但內里歐派的個性化建筑群。不過這是個大工程,得把現有的建筑推到重做。”
趙正一聽就樂了,趙家整個夷為平地,稍有的幾棟房子也幾乎都是危房,幾十戶人家嗷嗷待哺。梁樂這一下算是投懷送抱了。
“行,給你一個禮拜夠不夠?”
“三天就夠,我早就有了腹稿,只是一直沒有這個機會。反正現在工地也停工了,而且我剛好在研究建筑學。”
趙正伸了伸大拇指,你個人才,呆在施工隊算是浪費了。
梁樂真不愧是九十年代的天之驕子,聰明好學,而且非常勤奮。雖說口氣有時候挺大,而且不太愛說話,看上去不和人輕易親近,但工作起來確實讓趙正嘆為觀止。這三天里,梁樂幾乎每天就睡五個小時,其余的時間除了吃飯上廁所,就一直在窩棚里畫圖。白天打開門簾畫,晚上湊著油燈畫。三天來基本沒離開過他的住處,等到第四天趙正再看到他的時候嚇了一跳。
臉色更蒼白了,那雙本來深陷的眼睛陷得更深了,在太陽光底下,兩眼瞇縫著,看人都得湊到面前才能看的清楚。
趙正直走到了他身邊,他才擦了擦眼睛,道:“趙老板啊?你來了?”
趙正心疼地不行,心說該買個發電機給他了,雖然吵一點,但好歹能保證他不用點著油燈,讓油煙熏得生活不能自理。
“早知道你這樣不要命地畫圖,我就不逼你了。”趙正提著一個西瓜放在了他的桌案上,被梁樂還說道了兩句,“別把雜七雜八的東西放在我的工作臺上,會影響效率的。”
趙正只好把西瓜扔在了角落里,那里有一堆的土,丟上去都不會爆。
梁樂像拿寶貝似的從自己的衣柜里小心翼翼地抽出了一卷設計圖紙,交給了趙正,“你找個懂行的,看一遍就會了。”
趙正在桌子上攤開,足足六張之多。有單位套內設計圖,包含各功能間的布局,甚至還有陽臺的草案。有整個建筑群的連接結構圖,還有一張,居然是規劃效果圖。
趙正看那效果圖,和自己想象的雖然有一些出入,但阡陌交通,布局比例合理,甚至豬圈在哪、牛棚在哪,曬谷場在哪都一一分明。
這是塊寶貝啊。
趙正默默地搖了搖頭,牛逼壞了。
梁樂一邊洗臉一邊說:“圖是畫出來了,但建筑用料卻不便宜,你看看。”
趙正笑了笑,多大事,建筑材料這一塊就甭操心了。有了這張圖,他能改變濱江的未來。
為什么這么說呢?
濱江在改開之前是一個非常原始的鄉鎮,街道和村落布局都是明清時期的樣式,純磚瓦房都非常少。建筑體大多數的是木質,街面上鋪著的是青石和片石,少量的青磚長滿了苔蘚,很有時光沉淀感。
老舊的祠堂甚至可以追溯三百年之遠,歷史價值非常之高。
只是這些祖宗留下來的東西,在另外的那個時空,要么毀于大火,要么被人為拆除。破四舊時期對這些東西的破壞都沒能趕上九十年代的修路、修房子破壞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