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街道上已經沒什么人了，零星的車輛呼嘯而過，又很快歸為寂靜。
顧云止在前面走著，時不時扶著頭，吹著夜風讓自己清醒一些。
童依看著他踩到一塊突起的地磚，沒站穩趔趄了一下，忙條件反射般上前兩步扶住。
“你小心一點。”
顧云止側過臉看著她，眼眸在夜色中顯得格外幽深。
不知是不是喝多了酒的原因，他的眸子微微發紅，滿是水汽。
童依看著他，怔愣住了，想松開手退開一點，卻被顧云止一把抓住，掙也掙不開。
喝醉了酒的人或許都是喪失了一些理智的，顧云止狠狠地箍著她的手，絲毫沒意識到童依被勒得生疼。
“你要干什么？喝醉了就回去，大晚上的別在馬路上發酒瘋。”童依皺著眉。
“童依，這話該我問你吧？你想干什么呢？”顧云止依舊抓著她，把她拉近自己。
“我什么都沒想干，你松開我，我們各回各家才是正事。你現在有點不清醒，沒必要在這個時候談什么話。”
“我清醒的很，是你不清醒。”
“好好好，是我不清醒，你可以放開了嗎？我要訂車。”童依服了。
“你是不是還喜歡周亦和？”顧云止突然問。
童依愣住了，張了張嘴，什么話都說不出來。她覺得可笑，這個名字她已經很久沒聽過了，不知道顧云止這被酒精浸泡的腦神經想到了哪年的事，突然提起周亦和。
顧云止看著她的表情，冷笑一聲。“被我說中了？你一直在騙我吧，只有你大學時那一次和我吵架才說的真話，你并沒有多喜歡我，只是懶得拒絕。”
童依欲言又止，不想和他解釋什么。
她深吸一口氣，“顧云止，你又喜歡我什么呢？你不覺得我們的愛情一開始就建立在一個虛無縹緲的基礎上嗎？”
“喜歡一個人需要理由嗎？”顧云止問，這時看來，他的目光清醒得可怕。
“不需要嗎？”童依反問。
“那你喜歡周亦和什么？”
得，問題又繞回來了。
童依知道不說清楚他是不會放過自己的，但是這個問題的答案太久遠了，她也從來沒有想過和任何人提起。
“我以前說的很多話都是騙你的，你猜對了。”童依揚著頭，目光平靜。“比如說——你以為我真的不認識你，不認識葉明朝、許燃嗎？怎么可能呢？”她笑。“我那時候那么喜歡周亦和，我會不知道他的室友是誰嗎？”
顧云止微微蹙眉。
童依越說越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么，她搖搖頭，表情十分難看。“顧云止，我一直就是個這樣的人啊。欺騙、謊言、不在乎他人的感受、傷人而不自知。只有失去了才悔過，但是永遠不長記性，下一次又重蹈覆轍——”
“那你還喜歡他嗎？”顧云止冷靜地問，仿佛剛才她說的那些都沒聽到一般。
童依搖搖頭，“那只是一個執念而已，早就過去了。”
“這句話是真的嗎？”顧云止不依不饒。
童依笑了下，“你愿意相信，那就是真的。”
“我也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你。”
“那就不要相信好了，顧云止，你離我遠一點吧，就像之前一樣。”童依認真地看著他。
顧云止抬手捂著頭，和童依的這一通對話又讓他頭痛了起來。
“是你欠我的。”他閉眼咬著牙說。
童依嘆了口氣，她就知道這人說不通。
“你可真是全天下最獨一無二的大冤種。”童依淡淡地罵他，“喜歡我，真是你瞎了眼。空有一副好皮囊，優越的家世，良好的教育環境，怎么就養出了你這種蠢貨？看在你條件這么好又這么舔狗的份上，我大可以吊著你，讓你為我付出。現在是我沒工夫陪你玩了，我大發慈悲，你還不好好抓緊機會跑——”
“你是因為喜歡我才推開我的。”顧云止斬釘截鐵道，“唐姝媛都告訴我了。”
童依冷笑一聲，但想到很久之前和唐姝媛說過的話，無法反駁。
“那又怎樣呢？現在是現在。”
“你想知道的問題也許永遠都沒有答案。”顧云止的手往上，握住她的胳膊。“有時候，喜歡一個人就是沒有理由，無論是你曾經喜歡周亦和還是我發神經非要喜歡你。”
童依被他的眼神震懾到，這是她第一次發現原來有比自己還固執和不可理喻的人。
“那你就等著吧。”她說。
顧云止清醒了許多，他沒說什么，還是放開了童依，叫來一輛的士，把她送上車，看著她在夜色中離開。
一通狠話和嘲諷之后，童依又失眠了幾天。果然是傷人一千，自損八百。
這日，童依在實驗室里觀察著顯微鏡下的細胞，腦海中閃過那日的對話，不由得閉眼。
她太累了，自己這種人就不該碰感情的。周亦和給她的教訓不夠，讓她好了傷疤忘了疼。如今多了個顧云止，背的債更多了。
實驗室里很安靜，幾個助手都在專心做實驗。
童依離開顯微鏡，揉了揉眉心。
“老師，你昨天沒休息好嗎？”一個助手關切地問。
“沒事，你專心搞你的。”
童依覺得自己的狀態被顧云止影響了，明明之前回國后一直都還好的。因為感情變淡，所以沒有負擔。如今一重逢，情緒就大為波動，看來還是不能有太過于近距離的接觸和溝通。
顧云止那日回去之后，一家人都佯裝關切實則好奇地來向他打探情況。
唐姝媛看出來他不對勁，但是顧云止什么也不肯說。她想了個辦法，安排葉明朝拖顧云止出去喝酒談心，給他任務讓他撬開顧云止的口。
被葉明朝和許燃約出去的時候，顧云止不疑有他。工作忙起來，和這倆人也有段日子沒見了，到了酒吧身心便和他們放松地一起喝酒。
葉明朝先推了推許燃，讓他先鋪墊一下，省的自己太明顯，暴露了唐姝媛就不好了。
許燃喝了口酒，狀似不經意地問：“聽說——你見過童依了？”
顧云止抬眼瞥了他一眼，“嗯。”
“怎么樣？有沒有死灰復燃的傾向？”
“別問。”顧云止擋回去。
許燃和葉明朝對視一眼。
“行，就不問現在。我們往前聊聊，話說你當初是怎么喜歡上童依的啊？我還很好奇，當初讓你幫忙補習你居然一口就答應了，不會在那之前就看上人家了吧？”葉明朝不管了，今天他還非要完成這個任務。
顧云止聞言，喝了口酒，半天沒出聲。
“你們怎么都問這個問題？”
“還有誰問了？”
“童依。”他淡淡道。
葉明朝干笑兩聲。“看來不止我們好奇。”
“我也說不太上來。”顧云止又抿了口酒，目光往下盯著酒杯，看它在掌中緩緩旋轉。“一開始，喜歡是談不上的。只是，有一點點心疼——”
“那你完了，心疼一個人基本上就徹底淪陷了。”葉明朝插嘴。
許燃推了他一下，葉明朝立刻噤聲。
顧云止也不說話了，他又盯著酒杯沉默了一會兒，抬眼看向葉明朝：“你回去跟唐姝媛匯報吧，我自有打算，讓她少管。”
葉明朝掩飾性端起杯子抿了一口。
這天，童依剛從校外采買回來。回到學校時，在校門口看見一個人的身影。
顧云止一身西裝革履靠在車門上，看著手機忙著發消息，時不時抬眼看一下校門口。
童依猜他應該是來等顧老師的，正準備繞過他進校。
還沒走兩步，顧云止就發現了她的身影。
“童依。”不咸不淡的聲音，顧云止直起身叫住她。
想了想好像打個招呼也沒什么，童依轉過身來。
“好久不見啊，你等顧老師嗎？”
“不是，我在等你。”顧云止看著她。
童依有些微愣，“怎么了？”她走過去。
“上車再說。”顧云止打開副駕駛的車門。
童依聽話地坐上車，以為他是想在車里談事，不方便被別人聽。結果顧云止發動車子，直接一腳油門開了出去。童依只得抓住扶手，疑惑地看向他。
顧云止專注地盯著前方，側臉冷肅，嘴角抿得平直。
“你要帶我去哪里？”童依問。
顧云止沒說話。
童依生氣地看向窗外，也懶得問了，等著看他想干什么。
眼看著路上的車越來越少，童依發現車子正往山路上開。就算是路癡也意識到大概是去往長亭山，就是不知道顧云止帶她去那兒做什么。
晚風吹拂，山下的城市點點燈火開始亮起。
兩人一路靜默無言。
顧云止將車停在別墅大門口，童依記得自己當初曾在這里一邊抱著他道歉一邊哭，還保證以后再也不那樣了。
現在這個景象下童依想起自己的所作所為，不免有些愧疚涌上心頭。
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去，別墅里仍然一片漆黑，看來沒人在家。
“你帶我來這里就為了讓我干看著？”童依偏過頭看他。
顧云止松手往后靠在椅背上，輕呼出一口氣。
“那我要拿你怎么辦呢？”他轉過頭來，眼眸漆黑如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