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一點，慢一點……”關檸追在小孩子后面已經快要跑不動了。薈萃堂是一座大型商場，幾層樓，里面各類商店應有盡有，下面一樓廣場上還有許多游樂設施，是各個年齡層玩樂的好場所。

　　四歲、五歲的小孩子經歷格外旺盛，玩了一天了，跑起來還是沖沖撞撞。關檸不由得提步追趕，一把拉住關小立，教訓道：“媽媽是不是跟你說過，不能在人群中奔跑？一來會撞到別人，再來你要是跑太快了走丟了，媽媽找不到你怎么辦？……”“媽媽，媽媽，我要尿尿了，我快憋不住了！”關小立急急地拉著媽媽的手叫道。

　　“前面就是洗手間了，前面就是……”關檸也不敢耽擱。

　　想是剛剛在下面玩充氣游樂園的時候爬來爬去消耗太多，后來就又喝了太多水。等待期間，關檸搖搖頭，揉了揉有些困倦的眼睛，剛剛人多，一直緊盯著兒子不敢放松。

　　“關檸？”有一個不確定的聲音從耳邊傳來。

　　關檸循著聲音望過去，是林南風，林北風的妹妹。

　　關檸微微笑著：“南風?！?p>　　“你也在這邊逛啊？”南風客氣道。

　　“嗯嗯?！?p>　　兩人相對無言。本來兩人也不是朋友，不過有個共同的熟人——李琦，所以有那么幾面之緣。

　　默默地，林南風掏出手機。關檸則一手抱著關小立的外套，一手摩挲著礦泉水瓶上的油紙。

　　“南風，走了?！绷帜巷L抬頭一看，是自己的哥哥，向他笑笑，收起手機，然后對關檸道：“我們先走了?！?p>　　“媽媽”關小立甜甜的聲音讓正發著呆的關檸一怔，迎上前去抓住兒子的手。

　　“哥哥再見！”關小立中氣十足地道。林北風對著他點頭微微一笑。

　　“這是你兒子啊？”林南風有些好奇，上一次見她還是幾年前，完全想象不出來這就連小孩都生了。關檸一把將關小立藏著身后，又突然意識到不太合適，略帶僵硬地對她笑笑：“嗯。”

　　林南風又好奇地看了一眼關小立，然后拉住哥哥的手，對關檸道：“那我們先走啦?！标P檸點點頭。

　　林南風拖著哥哥的胳膊往前走著，一邊輕輕道：“你不記得她了？她是關檸啊。李琦的表妹?！碧ь^看看哥哥還是沒有反應，自顧自道：“真沒想到她這么早孩子就這么大了！不過，不是聽說她還讀了研么，可那小孩子看著有四五歲了吧?！?p>　　林北風突然頓住，林南風也被慣力拉回，感到有些奇怪。

　　“你等一下！”說著林北風就拉下妹妹的手，直接轉頭往回走。

　　可衛生間等候室只有幾個老人帶著小孩在那歇腳，關檸已不見蹤影。

　　林北風只得無功而返。

　　回去的路上，關檸問了問關小立剛剛的事情：“你怎么會認識那位、那位哥哥？”“我夠不到洗手液和擦手紙，大哥哥幫我取的?！标P小立道。

　　其實關檸想要更正關小立的稱呼，但過去在校園里那些和小立玩的叔叔阿姨們總是“為老不尊”，誘騙關小立叫“哥哥姐姐”已成了習慣。按她們的說法：“我們還是祖國的花朵呢，怎么忍心把我們叫得那么老，豈不是辣手摧花！”這些校園里的大哥哥大姐姐從同級研究生到大學本科都有，不管哪個學歷，在稱呼要求上卻出奇一致，關檸也懶得管了。而關檸那時候來往學校比較頻繁，也擔任過一段時間助教，遇上阿姨有事請假，關檸又忙的時候關小立也經常帶過來有學弟學妹陪著玩一會兒。所以關小立養成了除教授級別的爺爺奶奶外，其他二三十歲的不論男女都只囫圇叫著哥哥姐姐的習慣。哪怕這一年關檸已經出來工作了，教著他叫叔叔阿姨他依舊不會，只是上幼兒園學會了叫“老師”。

　　關檸了然，暫且無話。

　　再見到林北風的時候是兩天后，在自己母親公寓樓旁的小公園里，關檸帶著關小立在這邊玩，關小立正精神抖擻地蕩著秋千，關檸在一邊看著手機。

　　“關檸。”林北風叫住她。

　　關檸知道該來的還是要來，但誰又能要求自己一定要說真話呢？

　　關檸扶了扶眼鏡，平時看文獻的時候習慣戴上眼鏡?！澳闶裁磿r候回來的？”林北風遠遠地走過來。關檸就了解了，大概是剛剛聊過天的李琦告訴他地點的，難怪李琦多此一問呢。

　　關檸看看兒子，“回來一個禮拜了，”稍稍挺了挺腰。

　　林北風在對面的石凳上坐下，一時也不知該如何開口，這種事不過是一時猜疑，還有就是她的突然出現撩起了過去的一絲懷念。

　　“這是你兒子??？”林北風看著關小立明知故問。

　　“是啊?！标P檸言簡意賅。

　　“你結婚了？”林北風當然知道她沒有。

　　關檸挑挑眉，“沒有”。

　　“那這孩子……”林北風有些抑制不住的歡喜，卻又努力地不動聲色。

　　“我的?！标P檸干凈利落。

　　林北風頓了頓見沒有下一句，只得道，“他的爸爸……”實在是太直接了，但他已經迫不及待了。

　　“不需要，”關檸收起手機，裝作隨意的起身，道：“太陽越來越大了，小立該進屋了，我們就先走一步了。”

　　說著就去找關小立。小孩子剛剛還在蕩秋千，這會兒又在滑滑梯中穿來穿去。

　　“小立，走了，太陽太大了，回去外婆家玩樂高。”其實冬日的太陽暖洋洋的，曬在身上久了雖然有點燙，但對于這個年齡段愛玩的小朋友來說實在不算什么。

　　關檸一手提著包一手將關小立從滑梯中抱出，看著他滿頭大汗，拉著他的手就往回走。

　　玩了兩個小時了，況且關檸之前就和他商量好了一會兒上樓，因此關小立也沒什么拖延。只是轉身，“哥哥！媽媽那是那天的哥哥哎！”他看到了林北風。

　　林北風知道關檸向來比較冷，但剛剛看到她對小孩笑得溫柔，一時之間也有些驚訝，聽見關小立叫他，走上前來，低頭看著小朋友的眼睛道：“你好啊，”又自我介紹道，“我是你媽媽的朋友?！闭f著忍不住摸摸他的小臉蛋。

　　對于這一點關檸比較為難，小孩子從小在校園里長大，大家都是學生，關檸也放心的很，屬于散養狀態，只要不是視線之外向來隨他蹲哪個角落玩?？墒乾F在出來社會了，小孩子還是像過去一樣看誰都熱情無防備，關檸也不知道該怎樣教他。

　　“媽媽、媽媽，這就是上次我跟你說的、幫我洗手的大哥哥！哥哥，原來你認識我媽媽啊?！标P小立一臉原來如此的頓悟，大概以為是和小時候在Z大喜歡抱他的大哥哥們一樣。

　　“你好啊，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關小立。”

　　“小立”，關檸拉著關小立的手，道：“太陽大了，我們要上去了?！笨粗直憋L道。

　　“跟哥、哥哥說再見?！?p>　　“哥哥再見！”關小立乖乖道。

　　“哎！”

　　林北風看著一大一小漸漸消失在花圃中，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挽留。

　　回去的路上，手機歌聲響起，關檸隨即拿起一看，是吳歌的電話打過來了。

　　“關檸！”吳歌的聲音幾乎刺破她的耳膜，關檸被嚇的趕緊將手機移走。

　　“怎么了？”對面吳歌情緒不是很穩定的，關檸不知道她又出什么事了。

　　“我決定了——！”對方似乎鼓足勇氣，正在做一個重要的決定。

　　“嗯？”關檸趁著這空隙，扶了一把關小立，他正自己艱難的在一排小磚上走直線。

　　“我也要和你一樣——找個男人生個孩子，”吳歌聲音遠遠的從話筒里傳過來，“然后，一腳把他踢走，自己養孩子！”

　　關檸哭笑不得，扶著額頭，無奈問到：“我說，你這是又受什么刺激了？”

　　“這是我深思熟慮的結果！”吳歌抗議她的輕描淡寫。

　　“我跟你說，我昨天參加同學聚會，當時好幾個室友也過來了。阿瑾，你還記得不？我以前和你說過她的，和男朋友大四就結婚生孩子了的那位。你知道么，她老公出軌了，還想和她離婚，她一方面不愿離婚，另一方面即使離婚也不肯放棄孩子的撫養權，兩個人鬧得不可開交?？蓱z她這幾年一直醉心于養娃曬娃，畢業后工作都沒有找一份?！?p>　　“你那位同學也是心大啊，遭此變故，還參加同學聚會，為你們增添談資?！?p>　　“哪有。她沒來，但總有人知道她的。況且他們當年帶著孩子來參加畢業典禮，受到無數人關注，也算一時風光無限了。自然有人好奇他們的消息。”

　　“那……你這孩子打算找肖葦生？”關檸笑話她。

　　“誰知道呢?！眳歉枵Z氣輕松。

　　“嘖嘖嘖，你就現在說的簡單。”關檸換手握手機，“還有哦，我當年可沒有你說的那么輕松哦，只能算是不得已而為之的。而且，你可千萬別真的以為生個孩子那么輕松，小孩子呀，一面天使一面惡魔的……”

　　“但是我還是想要生一個只屬于我自己的孩子！”對面的吳歌有些固執地堅持。

　　“你真的是奇了怪了呀，”關檸蹙著眉頭，有些不解，“你和肖葦不是剛在一起沒多久嘛，難道分手了？”

　　“沒有！”吳歌語氣開始不耐煩了，“啊~算了，你就當我瞎說吧?！?p>　　“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是和肖葦之間發生了什么事么？”關檸追問。

　　“沒事了啦，就是發發牢騷罷了，就是聽了阿瑾的故事，有點顧影自憐罷了。”

　　“——好吧?！标P檸感到奇怪，但也不再追問。

　　兩人又隨便拉扯了兩句就掛了。

　　關檸不知道她們發生了什么，以至于她突然說這番話。想要勸勸她，卻不知道怎么跟她說，做這樣一個決定，遠沒有想象中那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