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涼,來,我們走,以后就跟大伯一起生活。”
“小涼啊,現在家里困難,你瑋哥要報補習班的錢都不夠,把你爸媽的賠償金都拿出來吧。”
“小涼,你爸還在世的時候,我們可是有過命的交情啊,現在叔叔真的很困難,你不能不幫我啊……”
“小涼……”
莫欣涼突然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不停穿著粗氣,定睛一看,發現自己還在租的房子里,又像是完全放下心一樣長長呼出了一口氣。已經很久沒有再夢到這些事了,莫欣涼嘆了一口,無助的抱住自己的雙腿,回想起剛剛的夢境,又是一夜無眠。
莫欣涼,女,現21歲,花一樣年紀,半大不小的,一般像這個年紀的孩子大部分的還在爸媽面前撒嬌,被父母寵愛著的,不像她,一個人孤單的生活。
在莫欣涼16歲之前,她有一個很溫暖,很幸福的家庭,因為是父母是自由戀愛,所以從小到大幾乎沒有聽到過爭吵。莫母是家里的獨生女,出了名的一枝花,加上當時的家庭條件非常好,吸引了無數的未婚青年才俊,莫母在無數個追求者中就獨獨相中了莫父,外公外婆擔心莫母受騙,也是仔仔細細,認認真真地考驗了一遍又一遍才同意下來的,基于對孩子的疼愛,又怕孩子吃苦,外公外婆在莫母出嫁的時候私下里給了很大一筆陪嫁。
可是這樣的幸福生活僅僅只維持了16年。在一次下班回來的路上,莫父莫母遇到了酒駕,被發現的時候,莫父莫母已經錯過了搶救的時間,身體完全僵硬了,而酒駕的是一個年輕的男子,除了臉上有一點小擦傷以外,完好無損,人還安安穩穩的睡在車上。
莫父莫母的去世對于莫欣涼來說,猶如晴天霹靂般,不敢相信卻又是個事實,她怎么都想不明白,昨天還坐在一起笑嘻嘻吃飯的父母,還說要帶她去哪里旅游見見世面的人,怎么才過了一天就不見了?玩笑開得太大了,她真的完全不能接受。
大伯接到消息匆匆帶莫欣涼去醫院,醫生說莫父是因為撞斷了肋骨插到肺,錯過了搶救的時間而死亡,而莫母則是因為后腦勺撞破大出血死亡的,莫欣涼甚至不敢想象出事的時候他們是受了多大的痛苦離世的。
莫欣涼掀開白布看著父母安詳的面容,可是他們再也不會睜開眼睛看她,也不會笑著叫她小涼,再也不會伸出溫暖的大掌摸摸她的頭發,莫欣涼跪在地上抱著莫母哭的停不下來,直到情緒起伏太大暈了過去。
大伯也不忍自己唯一的侄女哭的如此難過,想到自己惟一的弟弟就這樣走了,一米八的大壯漢,死咬著自己唇,眼睛也是紅彤彤的。以往再多的爭吵,不滿,此刻也是難過的,畢竟是有血緣的親人。
在莫欣涼暈倒的時候,那個酒駕的男子才帶著律師姍姍來遲出現在了醫院,男子雙手插在口袋里,皺著眉頭,朝四周看了看,一臉不耐煩,嫌棄的表情。男子是個富二代,家里有錢有權,對于兩條人命完全是真的不在乎,而律師卻是帶著點息事寧人的態度在和大伯在交涉著。
律師半威脅半利誘的說:“你好,鄙人姓王,是陳先生的私人律師,代表陳先生全權處理這個事情。莫先生,對于令弟和弟媳的意外,我表示深感抱歉,陳先生的父親得知此事,也在第一時間派我和陳先生過來致歉,帶上100萬支票,聊表慰藉,希望能讓他們早日入土為安。”
“你……”聽到律師的話,大伯頓時就憤怒的起來,惡狠狠地瞪著面前的人,卻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大伯是個人長期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莊稼漢子,加上自家婆娘潑辣,不講理,家里的大小事務幾乎都是由她做主的,反抗不了,也就一直默默做事,很少與外人打交道,這才有千言萬語卻不知道從哪里說起。
而大伯母聽到100萬支票的時候,眼睛瞬間亮的跟個燈泡似的,連忙把莫大伯拽到身后,不給他說話的機會,直接站在律師對面說:“是是是,發生這些意外我們都是不想的,你們的誠意我們也感受到了,作為小涼的親伯母,這支票我代表我們小涼收下了,會早日讓他們入土為安的。”
對于莫軍夫妻的識時務,律師神情滿意的點點頭,趁熱打鐵催促他們簽訂和解同意書,交過支票就帶著富家公子離開了。
莫大伯很氣憤自己婆娘直接收下支票,食指指著大伯母的腦袋就開始咬牙小聲罵道:“你這臭婆娘,誰讓你自作主張的,小涼還沒醒,沒開口和解,你這是做什么要你多管什么閑事?”
大伯母看了看自己手中攥緊的支票,想到支票上的100萬,腦中像是炸開了煙花一般,轟隆隆的。
大伯母斜眼看著莫大伯,臉上是慢慢的不屑,說:“呵,我有病?我自作主張?我看你才是腦子不清醒,莫欣涼她就是一個小屁孩,你還等她決定?等到什么時候?莫軍你要清楚的知道,你弟他們已經死了,你以為不和解你弟他們就能活過來嗎?”
看莫大伯還是一臉悲憤的樣子,大伯母眼珠轉了轉了,立馬轉變了臉色,裝作很悲痛的樣子,摸了摸眼角不存在的眼淚說:“他們離開,我也很難過啊,但是小涼還活著啊,我們作為大伯大伯母,是不是也要為小涼著想?現在有了這100萬,別說你這個侄女的后半輩子的生活了,就連我們大瑋和小荷都可以養活了。你就算不為你侄女的以后想想,也至少為你兒子女兒的以后考慮一下吧,你想他們以后跟你一樣面朝黃土背朝天嗎?大軍……”
“你,你……”莫大伯紅著眼眶,手指顫抖的指著自家婆娘,蠕動著嘴唇,還是半天沒說出話,半晌才懦弱的抱著頭蹲在地上低聲哭了出來。
是啊,他弟弟和弟媳已經走了,總要為小涼以后的生活做打算的。
就在莫欣涼暈倒的時候,大伯母幫莫欣涼把一些都塵埃落定了。
她不知道對方的名字,不知道對方的長相,甚至連對方是哪里人都不知道,當然,包括莫父莫母去世的賠償金,她都沒有拿到手,錢就緊緊的攥在了大伯母的身上。
莫大伯雖然對于弟弟能夠娶到城里人,吃上國家公糧這件事情上,心里有點小疙瘩,但畢竟是自己一母同胞的親兄弟,現在就這么莫名其妙的沒了,說不難過是假的,但是走的人已經走了,活著的人卻還要繼續生活的。
處理完弟弟的后事,莫大伯主動把莫欣涼帶回了距離S市坐車只要半個小時的老家,大伯母雖然不情愿,但是畢竟100萬已經到手了,如果還把莫欣涼給趕出去,估計莫大伯倔牛的性子,肯定死活都要把錢拿出來給莫欣涼的,而且多個人還能給他們家干活,想到這,大伯母就勉勉強強把人給留下了。
呵,錢已經手我手里了,想要我拿出來,除非我死。
家里的農活,大伯母和兩個孩子完全忙得過來,莫大伯就跟村里的人外出打工,一兩個月回來一次,每次都會帶東西回來給家里三個孩子平分,起初還擔心自家婆娘會對侄女不好,托人幫看著,也沒傳來什么大消息,每次回來也都看到家里一派平和的樣子,自己婆娘雖然沒有對侄女噓寒問暖,但也沒故意欺負她,打她,于是慢慢的就很是放心的離開。
這兩年來,在莫家里,莫欣涼干的活最多,吃的都是她們剩下的冷飯冷菜,在村里的時候她們還是會裝作一副不冷不熱的樣子,也不敢讓莫欣涼輟學在家干活,主要還是擔心有些嘴碎的人會在莫大伯面前嚼舌根,當然,莫欣涼也不至于那么笨,真的聽話輟學在家干活的。
孩子都是看大人臉色上菜的,知道這個堂妹在家是可有可無,可以欺負的,雖然不敢動手打人,但是冷嘲熱諷是少不了的,“我說莫欣涼,你寄宿在我家那么久了,幫我哥洗衣服怎么了?你以為你還是千金小姐,還要我們一家供著你啊。”
“堂姐,瑋哥都20歲了,老師說過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更何況,男女有別,我怎么能幫瑋哥貼身洗衣服呢。”莫欣涼頭也不回,一邊掃著地,一邊平淡的說。
“莫欣涼你什么態度,還敢跟我頂嘴,還男女有別,你就是我家的傭人,吃我家的喝我家的,還住我家,讓你做點事怎么了!”莫欣涼的拒絕讓莫小荷氣急敗壞起來。
莫欣涼自顧自掃地,連話都不想回了。
看到她這個樣子,莫小荷更是怒火中燒,手指著莫欣涼,“你……”
這時,剛好大伯母出來客廳。
莫小荷手一甩,連忙跑到自家母親面前,裝作委屈的跺跺腳,聲音里帶著哭腔道:“媽,大哥平常讀書已經很累了,我讓莫欣涼幫大哥洗下衣服,她就在那里挑三揀四的,又說什么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又說什么男女有別的,反正就是不肯幫大哥做點事,爸媽養家已經那么辛苦了;給她吃給她喝,給她上學還給她住家里,她怎么能這么對過分呢。”
從開始住進來,她就一直在打探莫軍的死鬼老弟到底還剩下什么家產,奈何這個丫頭嘴巴嚴的要死,左探右測,就是不肯說出來,結果現在還聽到自己女兒說讓她給自己的兒子做點小事都不肯。
大伯母深深的感覺到自己的威嚴受到了挑戰,新仇舊恨,怒火中燒,趁莫欣涼不備,沖上去就給了她一巴掌,食指指著她的頭說:“你這個死丫頭,我好吃好喝養了你一兩年,給你吃給你喝,給你買衣服給你上學的,讓你給我兒子做點事就這么委屈你啊?你就是這么報答我的,要不是我們這一家子收留你,你早就和你那個短命鬼爹媽見面了。”
欺負她可以,但是去世的爸媽就是莫欣涼的逆鱗,“大伯母,這兩年來我干的比牛多,吃的比雞少,相信你不會不知道。你收留我很么目的,相信大家都知道,我爸媽的一百萬賠償金不是給你拿著了嗎?”
自以為很隱秘的事情突然被當事人戳穿,惱羞成怒的大伯母伸出手想再打莫欣涼一巴掌的,不想手伸到半空就被人攔下了,轉頭一看到旁邊的來人,大伯母的臉瞬間慘白。“老,老公,不是你想的這樣。”
莫軍甩開大伯母的手,惡狠狠的瞪著她,“以前跟我說收錢是為了小涼,每次回家還做給我看對小涼有多體貼,我還以為你是真心接納我侄女,對她好,好啊,原來你只是在我面前裝樣子,你這個惡婆娘。”
大伯母心虛的張張嘴,小聲道:“不,不是……”
莫欣涼直接站到莫軍旁邊說,“大伯,你聽到了,我就不瞞你了,這兩年里,每回除了你回來我能吃的好點,其他時候我都是吃她們的剩飯剩菜,天不亮就要起來燒水,做早餐,全都做完了我才能去上學,因為學校離的近,中午還要趕回來做飯,我才有的吃,晚上回來還要搞衛生,給大伯母小荷還有堂哥洗衣服。
因為在我最無依無靠的時候,是大伯給了我溫暖,給了我家,就算出去一兩個月,只要回來都會給我帶好吃的好玩的,我真很感激。
現在我也18歲了,我可以照顧好自己,我也知道父母的賠償金有多少,也知道全部都在大伯母身上,我不打算要回來,就當是感謝這兩年大伯和大伯母的收留,高考填志愿的時候,我填了S市,我打算回S市讀書,畢竟我是在那里長大的,感覺父母也離我比較近。
以前爸爸媽媽總和我說要好好學習,考個大學,雖然他們現在不在了,我也想完成他們的心愿,也當時為自己再好好努力一下。”
說完,莫欣涼退后一步,朝莫軍九十度彎腰鞠了一躬,不等他回話,就轉身上樓收拾東西去了。
大概過了五分鐘左右,莫欣涼背著一個小書包從樓上走下來,歪頭笑了笑,“大伯,我走了。以后會回來看你的。”
“小涼……”莫軍對著她的背影叫了一聲,好像喉嚨被堵住了一樣,縱然千言萬語卻說不出口,只見莫欣涼的身影隨著聲音頓了頓,沒有回頭,再次踏步離開。
“爸,你讓她走,我看她沒錢能去哪里,還上大學,這個拖油瓶拖累的我們還不夠嗎?就因為多了她上學的學費,爸媽才那么辛苦,我…爸,你什么打我,我又沒做什么錯什么,啊…”
莫小荷還在那里大言不慚,莫軍已經聽不下去了,抽過旁邊的地上的掃把猛地朝自己女兒的屁股打過去,自己弟弟就留下這么一個孩子,自家還拿了弟弟的全部的賠償金,看看這所謂的家人,還以為妻子是大度的,孩子是善良懂事的,呵,原來都是裝給自己看的
“老公,別打,老公,小荷還小,”大伯母伸手去攔,嘴里還念叨著,莫軍看著自己的妻子,心底的怒火燒的更是旺盛,順手把她也一起打,“啊,老公,我…錯了…錯了,別打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