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圍繞著小湖,仿佛這時間已靜止。
只有李甲自己才聽得見的咚咚聲,一刻不停地敲打著胸膛。
后背汗水沁出,絲絲涼意襲來,熱量伴隨著蒸發被帶走。
但他感覺內心卻正燃著一把火。
這團火燒的他渾身滾燙,幾乎要把他燒成灰。
他想再說點什么。
哪怕是一句話,一個字,都可以把他從這要命的心火里解救出來。
可是,他的嘴巴卻怎么也張不開。
說起來,深陷情網里的人,又有幾個能自救呢?
不知過了多久,一直咬著嘴唇沉默的吳小小,竟突然掉頭往回走去。
這個動作打破了靜止的時間,李甲終于解脫出來。
“小小!”
他快步跟上。
吳小小像沒聽見似的,仍然自顧自的走著。
李甲突然很憤恨自己為什么這么膽小。
如果他再勇敢一點,就不會說我“我喜歡你。”
因為這是一個陳述句,對方可以選擇接話,也可以選擇轉移話題,甚至像現在這樣,直接略過。
但若是問“做我女朋友好嗎?”,對方就只能回答好,或者不好。
甚至于直接親上去,那么對方更不能回避,要么接受他的親親,要么給他一個巴掌,或者把他推到小湖里。
不論哪種,至少都是個痛快。
至少不用像現在一樣,置身于古代刑場般,苦苦等待官差的一聲“午時已到”或是“刀下留人”。
兩人就這么沉默的走著,一前一后,不多時就回到了樹屋之下。
這時吳小小才停住腳步,注視著一顆幾人合抱的巨樹樹干默默發呆。
李甲眼睛一亮,一溜煙地跑到她身前蹲下,準備背著她上樹。
卻沒想到被吳小小輕輕拍了拍背,示意他看下樹干上的東西。
李甲定睛一看,那兒只有一股濃稠的樹脂從樹干內溢出,沿著一道樹皮溝壑形成的通道,緩緩往下流淌。
難不成樹脂也是什么神器了?
他不知道吳小小葫蘆里賣的什么藥,走上前去,仔細瞧了瞧,指著樹脂問:
“這個?”
吳小小點點頭,又指著溝壑通道的下部。
那里通道分叉開來,變成兩條支路,其中一條支路上趴著一只小螞蟻,觸角隨風輕輕顫動,似乎已經睡著了。
另一條支路的盡頭,是一個洞,洞口還不停的進出著一些小小的螞蟻,似乎是個螞蟻窩。
李甲皺著眉頭研究了半天,終于恍然大悟。
他糾結地看著吳小小,結結巴巴地說:“我知道,我對你的喜歡,就像螞蟻窩那么多,你對我的喜歡就像一只螞蟻那么少,但是沒關系,我可以等的,我會等你喜歡上我!螞蟻最后總是要回到螞蟻窩,我愿意等你。”
吳小小聽著李甲的騷話,臉上突然浮現一抹紅霞,接著又微不可查的輕蹙一下眉頭,最后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平頭哥,誰要跟你說這些啦!”她蹲下來在地上撿起一顆小沙粒,“你看見沒?如果樹脂繼續流下來,要么就是粘住這只小螞蟻,要么就是淹掉整個螞蟻窩。現在讓你可以堵上一條通道,救下那邊,你堵哪個?”
李甲完全摸不著頭腦,想了一想,還是接過砂礫,堵在了螞蟻窩的那條通道上。
“正常人都會救多的吧?”
“我也是。”吳小小微笑,“但如果說這只小螞蟻是你養了五六年,養出了感情呢?”
“螞蟻是昆蟲,么得感情。”李甲開始攪屎。
吳小小失笑,“不要在意這些細節,你懂我的意思。”
李甲眼神閃爍,又把砂礫從螞蟻窩的通道摳了下來,堵在養出感情了的小螞蟻這邊。
“那一窩螞蟻再多我都不認識,肯定選認識的。”
“好。”
吳小小點點頭接著問,“要是現在不是螞蟻了,是人呢?一邊是和你有深厚感情的朋友,一邊是很多素不相識的普通人,很多很多。”
她認真的看著李甲,“救朋友就代表那些普通人會因此而死,你還是這么選嗎?”
李甲面色也沉重下來,緊緊盯著代表救朋友的那顆小砂礫,顫抖著伸出手可最后又收了回去,深吸一口氣。
“對,如果這個人對我很重要,我還是這么選。”
“哈哈,平頭哥你真自私。”吳小小打趣著說道,接著話鋒一轉,“不過我好像和你是同類人呢,我也會這么選。”
如果是平時,李甲可能會因為這句話開心半天,但現在他隱約感覺到,吳小小看起來笑的開心,可似乎總有一絲深藏背后的憂郁,她從醒來就開始不太正常。
“還有最后一個問題。”吳小小仍然笑吟吟地看著他,“如果是你處在這只小螞蟻所在的位置上,你希望別人為了救你,而放棄其他人的生命嗎?”
“我...”
李甲腦子轟的一下炸開,他愣愣地看著吳小小,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她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這時一只冰涼的小手輕輕貼住了他的嘴唇。
“什么都不要說。”吳小小幽幽的聲音傳來,“我們回去吧。”
...
木屋內,李甲把吳小小硬塞進臥室,自己轉而躺在了客廳的沙發上,
他機械地抿著吳小小給他倒的一杯水,一邊呆呆地注視著窗外的月光。
他此刻完全沒有心思去想告白是不是失敗了,滿腦子都是吳小小最后的話。
“你希望別人為了救你,而放棄其他人的生命嗎?”
也是李甲從沒有考慮過的問題。
他只覺得吳小小對自己很重要,所以哪怕要他當個惡人,要拿其他人的命去換吳小小的命,也在所不惜。
可是,吳小小愿意嗎?
吳小小愿意他去做這個惡人嗎?吳小小能無視那些無辜之人的性命嗎?
如果把李甲和吳小小的位置調換一下,他的答案是,不愿意。
李甲面上露出痛苦之色,他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這時突然一陣莫名的暈眩襲來。
李甲只覺得眼皮無力的耷拉下來,隨著杯子落地的碎裂聲,身體也漸漸軟倒在沙發上。
聽見杯子的碎裂聲,一道人影從臥室推門走出。
月光打在她的背后,將整個輪廓暈染上一層圣潔的白芒。
只見她走近躺倒的李甲,顫抖的手掌拂過他的臉龐,然后伏下身子在他唇上輕輕一點。
接著把一個東西放在了茶幾上。
良久,她起身一把拉開大門,頭也不回地踏入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