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如聚沫，痛如浮泡。悉皆空寂，無有真正。”原來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有一套特定的程序。活著，可以考慮別人的生死。

　　外婆靜靜躺在那里，遺體看起來陰森恐怖，這屬于“非災”。捧著一根香，我們幾個孩子在心里虔誠祈禱，“外婆回來吧，外婆一路走好。”矛盾的話此時看來也不再矛盾。如果可以在正當的職業做著別人看來離經叛道的事，該有多好。我不適合和人相處。因為我搞不懂復雜的人心。以前我以為是因為自己的懶惰和逃避導致了這樣自己的性格。后來發現有的人就是這樣的性格。和對待那些友好恩情的償還，我全部沒有了主意。我在盲目接受。我一個人偷偷跑到外婆遺體旁邊，看著那個和我一起走長長鐵路的外婆，那個會偷偷給我買昂貴奶油雪糕的外婆，那個和我有說不完話的外婆……蹲下來嚎啕大哭。

　　我也是個大人了，可以保護媽媽不受傷了，把他們肩上的責任分擔一些過來了。我同媽媽說，“考完試我就回來。”多虧舅媽和二媽都在媽媽身邊，一直柔聲安慰著，不然怎么放心的下。媽媽沒有她的爸爸媽媽了。以后我們再也沒有外婆家可以回了。弟弟把手按在我的肩膀上。雖然在我心里，他一直只算個個頭高點的還是孩子。可以我看他略帶哭腔的聲音和我說著事情的來龍去脈，我忽然覺得不能過分安慰他了。因為這樣未免使他在承受一些難受經歷時，顯得脆弱無主。我叫他堅強，“你是男子漢了，要想辦法撫慰媽媽的心情。”他像需要得到肯定一樣對我說起“我都強忍住淚水，不想讓媽媽看到我也哭的很厲害。”通過這件事，我們兩個都不同程度地成長了好多。

　　回來的時候，我坐在計程車里，司機叔叔只載了我一個人，我想起外婆帶我走過的所有童年時的街道和在熱的難以入睡的夏夜買的汽水和辣條。我的淚水就不斷的爬滿了整張臉，失聲痛哭。叔叔大概想讓我發泄情緒，這種時候還是自己冷靜一下比較好。所以他沒有打斷我，我就這樣一直哭到火車站。哭過之后悲傷得到緩解。我是一個極沒有毅力的人。不值一提的誘惑都能讓我屈服。每次看到外婆我都會想著，“外婆你放心，我一定會出人頭地，然后給你買好多好東西，帶你去旅游，以回報你對從小那么疼我。”可當聽到這個噩耗的那一刻，我算是知道了“外甥女什么的也算是白疼了。”燒紙的時候，我們幾個跪在那里，姐姐在我右邊啪嗒啪嗒掉眼淚，舅媽也啜泣著，只有我沒有哭，我的淚水都在沒人的地方流光了。去他么的“笑全世界陪你笑，哭你便獨自哭。”我就是要讓全世界一起悲傷。

　　我們大多數時候都在做無用功。中途的中雨，從遮雨棚眼看就要沒上來，媽媽蹲在那里舀水，然后倒掉，大家都在勸她別再弄了，大不了往上移點，沒什么大不了。可我默默拿過水瓢，一下一下舀著水，弟弟也來幫忙。媽媽說不想讓我閑著，其實她只是不放過自己，不讓自己閑著，回家的時候我就發現了，媽媽說“我去給你熱飯，等下我來，我去洗碗。”“第二天醒來把我的潮濕的鞋子也烘在那里，她又要去開每個人床上電熱毯…”總有做不完的事。

　　我有些晃神，“你說，人為什么活著？”原來活得再精神飽滿，死了也冰冷陰森恐怖，是家人不怕任何樣子的自己的親人。可是留下的陰影和思念是一輩子的。大城市的熱鬧繁華一直在召喚，從小到大。從我對物質生活有些許概念的時候。作家最好懂，不過到你一輩子也別打算徹底懂得她。他們的靈魂是鏤空的針織，治愈不了的溫暖和疲憊。“影子說，他在黑夜里同她吹笛子。”你只是太累了。你需要休息。

　　對表弟是多么殘忍。大人怎么就覺得他們可以為小孩子做決定。外婆是因為太過疼愛這個養在身邊的孫子。做兩天的火車長途，顛簸一路，半條命已沒。再加上他這脾氣。估計剛到學校，又要連夜回來。可他又本質懦弱。我何嘗不怕他眼底的光從此熄滅。那樣一個愛開玩笑的男生。我們終究是無法左右，可是我們接受了。我們甚至不能嘴硬是被迫的。沒人拿刀架在脖子上。我沒想到他是這樣一個人。外婆大壽時，他作為嫡親的孫子，中午沒吃，晚飯也沒吃。我以為他又鬧不知所謂的脾氣。可是這些話從弟弟這聽到，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說他們就不該吃，他們是來祝誰的壽，奶奶都沒上桌，他們吃什么吃。”重新認識了這個人。這是最大的贊揚。什么都抵不過由衷的一句，“怎么也沒想到。”原來他不是那樣的人，原來他所做的遠超過你的想象。僅僅憑著三言兩語就給一個人判了死刑。誰的過錯。他暑假回來之后，迎接的不是他同樣在意的奶奶的最后一面，而是骨灰盒，不知道會不會同父母打起來。恨他們自作主張地隱瞞到底。我們也是幫兇。以我的個性，當天就告訴他了。可是弟弟一分析，“你如果為他好的話。”我不想為他好。我不想為他好。。你們知道他的意愿嗎？

　　突然知道了大人的偉大，他們的悲傷不少于我們，可是卻完全看不出來，他們還要照顧孩子別哭的背氣，不知輕重。還要張羅所有的后事安排。我才反應過來，原來我從回來，他們把我從外婆的遺體前拉走，讓我去勸勸我媽，讓我去給外婆燒紙送她最后一程，讓我跟著叔叔伯伯后面走馬燈，媽媽還特地把我拉到一邊說“看著路，鞋子臟了沒事，別摔倒了。”誰還管鞋子。原來我是讓她操心不放心的那個人。從小弟弟就更深得大人喜愛。我不討人喜歡，說任性不負責的話，隨心所欲的活著。是因為，父母在替我保護一切。從來沒哭的舅舅哭了。

　　我們一個接一個走著那條外婆常走的路，腦袋里面出奇的全是關于外婆的美好的回憶。我們走了一遍外婆生前的路。那個老太太一直很活力，很多人在我面前說“你外婆很…都是一些好的贊揚。我都樂呵呵的接受，童年時，外婆也是我的驕傲啊。每個星期五下午總是早早的等在教室外。然后我把我的凳子給外婆坐，我就是想那么做。汪李彬還把他的凳子給我做。那都是小學生之間最美好的情誼。卻足夠我記好久好久。”以后我在再沒有外婆了，以后我再也沒有外婆家可以回了。這個外甥女終于是白疼了。為了什么啊？她這么毫無保留的付出。太傻了！

　　外婆會走著路突然掏出一個一次性杯子，我猜想是糖豆或者巧克力（人總往自己想要的東西上猜），總不會是飲料吧。外婆說這是哪家辦飯，我裝了一點。原來是抄的鹽焗花生米，不止一點好吃。記得那個時候媽媽總怪我和外婆兩個人。“你這些都從哪里知道的？”“外婆告訴我的啊，我沾沾自喜，我想她總不會騙我的，好叭我成功出賣了外婆，媽媽又跑去罵外婆”“媽媽你也是的，跟她說這些干嘛，小孩子不懂事會到處說的。”我每次總覺得無比開心，外婆告訴我這些秘密，我就有理由要保守好。但對媽媽是可以說的。每次在外婆過夜，總是我穩穩姐姐，還有外婆三個人擠一張床。外婆總是睡最外邊防止我們倆掉下來。我們倆呼呼大睡。姐姐總是和我說這話說著說著一秒鐘就入睡了。外婆還讓我看她，“說姐姐即使被人抓出去都不會醒。”自己一夜都沒睡好，腰和腿都疼了。

　　如果見不到外婆的最后一面，將會成為我必生最大的遺憾。也是由此發現，我的悲傷是隨著歲月片段的跳出一點點加深變濃郁的。我無法完整的痛一段時間然后驕傲的宣布走出來了。去外婆家的路是那么的遠，可是我的心情總是那么那么好。因為外婆一直小心看護我的心情，擔心我因為父母在外打工而和別的孩子不同，心情沮喪。她那個時候最大的希望就是讓我快樂的長大吧！我把在學校里發生的所有離奇的事，總是夸大一番地說給外婆聽。然后把別人對我的一點點好放大了告訴外婆。急于炫耀自己的人緣有多好。我的外婆可不止笑著聽我說完，她比我還比說話，我們一直聊一直聊，怎么也不知累。外婆就像知道我的心意一樣，總會在小賣店停下給我買雪糕買水喝。還有我最愛的豆沙包。對了，那個時候外婆還會偷偷塞錢給我，我似乎在那時也成為班上的隱形土豪。我并沒有因為爸媽遠在沈陽而無聊又墮落，我的童年生活是多么豐富多彩啊。雖然我總拿這個來說事，說我變得壞脾氣不好啥的，還不是因為小時候你們疏于管教，可是我知道童年的小小的我是快樂的。因為外婆給了我很多很多愛。等我長大了，我卻來不及孝順她了。我想的一切和事實對不上了。發生不好的事我們都一樣這是一個夢，也許一覺醒來就好了。

　　我要改變活法，留在爸媽身邊，不走遠。想做的事我都會去做。生命多加曲折。我們一路妥協。

　　永遠的離開

　　沒考慮過生命的終結這件事，畢竟死亡離我們太遙遠。

　　我們眼睜睜看著身邊的一些人，自青絲變白發。歲月的花逐漸暗淡，后來索性粉碎成細小的顆粒物，染白了歲月風平，涂灰了風平浪靜。黑白的布景，滿滿的不真實。偶然瞥見的飽經滄桑的龍鐘老人，才感嘆“白駒過隙，忽然而已。”時光不甘寂寞，需要有人作陪。這個人，不必選中。按照你生平所作所為，一一對照，必給你查個水落石出，每一處，做出償還。也許我們出生，是為了彌補，是用來償還前世欠的債，好的壞的。還清了，自是皆大歡喜，清空了為零了，再了無牽掛。如若依舊負債累累呢，那等來世吧，來世我必會給你個交代。恐怕這交代也是石沉大海，從此杳無音訊。

　　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世上啊多的是人想不開。四肢健全，身體健康，卻偏偏要尋死覓活。沒事想方設法自盡。跳河，河糟了央；上吊，木梁遭了殃；服安眠藥，藥店早晚跟著遭殃……然而誰是最大的受害者？父母，傷心痛苦，悲痛欲絕的只有父母而已，這傷害永無彌補。你的身上流淌著他們的血液，你不計后果的行為給彼此心中留下丑陋難以愈合的傷疤。你的父母在今后的長久日子里，看到與你年齡相仿的孩子，再難開心，一切尖銳的痛盡數刺來，避不開。他們甘愿的，用外界的痛來麻痹自己的魂靈。

　　如果可以，我愿意所有人壽終正寢，安度晚年。排除天災、人禍，其實也并不難做到。

　　永遠是不可能的，永遠是可怖的，但這些都敵不過時間的翻云覆雨。“自來到這個世界，沉重的肉體向時間做出了永恒的妥協。”

　　愿你珍惜生命，呵護手中孱弱的燭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