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攘攘的大廳中，呈扇形展開了十多張方形紫檀木桌，靈魂、人類三三兩兩地或站著或坐著，細細低語。唯一的三間休息室最邊上的那件被一個水藍色護罩罩著，還是沒能擋住天問的暴怒：“你不知道自己體質虛寒啊！啊？還敢跟人打架，你嫌你自己活得太久了嗎！”

　　“姜湯呢？！姜湯……外面的姜湯怎么還沒送來！”

　　“怎么不疼死你！”

　　……

　　如同窗外昏黃的日光沒有半點溫暖，大廳里的氣氛也沒有因為靈魂多而變得活潑，淺淺的絲語間，顯得很是沉重。

　　男子第三次落水是因為天問猝不及防的一個耳光！

　　一個毛發燒焦、標準歐洲鷹鉤鼻子、深邃眼眶的男子坐在靠窗的凳子上，右邊額頭紫黑發腫，左頰鼓得老高，眼眶充斥著紅色的血絲，整潔的衣衫讓整個畫面顯得格外喜感。

　　這張桌子雖然有五六個白色膚色的人種圍著，其他的人似乎帶著警戒的味道，若有似無地遠離著。

　　只有一只白色褂子衣袖上的手，朝著這位的傷口一頓亂按。

　　“嘶……嗷……嗷……輕點兒！”

　　電梯門開了，大廳里響起一片急促的腳步聲，有人端著一個疊好衣服的盤子闖進了被水藍色護罩護著的房間。

　　那雙丹鳳眼跟著動靜深呼吸了一下，似乎在撫順什么躁動，目光從已經沒幾根的腦袋上射了下來，傲氣冰冷地看著面前滿臉不滿的男人，另一只手上握著一只注射器：“怎么，弗蘭克，是不是也想跟我討論一下言論自由啊？！或者，扔塊混凝土，嗯……剛才那塊……不錯……”

　　“……叔母……”

　　注射器一端閃著冰冷的金屬光澤，帶著恨意，被黑眼圈濃厚的女人在手心中玩弄著，沒人知道它下一秒要扎向何處，想要扎多深：“你們羅爾家族是不是覺得我們十八樓很閑？沒事兒都要找點事情給我們做？是覺得自己是納稅大家，不侵占點公共資源，對不起自己繳的那些福澤啊？”

　　弗蘭克看著冰冷嬌媚的東方女子，一臉討好，輕輕地將對準他眼球的注射器撥偏了：“新人之間，就是給個下馬威。叔母啊，您不是做新品毒藥解藥開發研究的嗎？怎么能做護士這么粗糙的工作呢？”

　　“我也不想啊，誰叫別人伺候不了您呢！”

　　“啊……”

　　一道慘絕人寰的男高音，從十五樓蕩出。

　　一碗熱氣騰騰的東西被急急地端進了房間。

　　少頃，端著空碗的天問黑著臉，從房間里面走了出來，目光沿著護士手上的注射器游走，直到她的臉上，意味不明地眨了一下后，飄走了。

　　“哦……”叔母一挑眉，十分驚恐，把裝滿藥物的注射器拔了出來，“……不好意思，扎到三魂了！”

　　“嗯……”弗蘭克朝著這位貌美的護士瞪眼。

　　叔母看著她的眼睛，瑟瑟發抖，帶著惶恐解釋著：“最近臨床做得少，生疏了！下一針不會了。”

　　弗蘭克的背脊開始發寒：“……”

　　她好像沒怎么拿過注射器啊！

　　“啊……”

　　旁邊，天問朝著婉凝走去，氣沖沖地瞪著她，坐在茶幾邊上的婉凝和石白都站了起來，迎了上去。還沒等婉凝開口問，天問：“一百七十五！”

　　這個是姜絮寒身邊那只蟲子扎傷的靈魂數目。十八樓四十多天來，什么方法都用盡了，解藥的事情還是沒有進展，眼看著這些靈魂朝著衰退和滅亡的方向不可逆轉地走著，姜絮寒醒了。她也表示，可以嘗試做出解藥。

　　天問對這句虛無縹緲的話還是抱有信心的。原因自然不止是姜絮寒有醫學背景，在能找到的記載中也是一個言出必行的人。更重要的一點是，在姜絮寒家找的的冥界瓊漿——月神之夢，可是，第一次在除了護靈使以外的地方出現的寶貝。

　　雖然她的承諾并不是那么擲地有聲，斬釘截鐵，天問也沒有逼她，她的身體需要盡快康復，才能有力氣去找藥方。

　　他辛辛苦苦的維系和保護下，姜絮寒的身體才開始回復，這才下了一趟樓就被一群自以為是的家伙折騰成這樣。

　　剛才弗蘭克的眼神，要不是他叔母知道分寸，他絕對能讓這小子在十八樓睡上個半年。

　　這一百七十五位中，還有好幾個位高權重的。

　　翎玥居然在這個時候跟著瞎胡鬧！

　　其實早就知道前因后果的翎玥，也是權衡了良久才確定了今天的探底行動，只是唯一沒想到是姜絮寒性子這么倔，弄成了這樣一個兩敗俱傷的局面。

　　她對姜絮寒再好奇，也是要為更加重要的事情讓步的。

　　婉凝：“明白！前輩。”

　　十五樓，一群白衣跟著天問魚貫而出。

　　姜絮寒頂著兩道擦傷，低著頭，藏著被繃帶裹成了球的爪子，從房間里面走了出來。終于，在大廳中見到了幾個熟悉的面孔，剛才撈她的藏魚、冥王石白、冥府內務總理執事婉凝、滇市通關口的兩個候選人王離、張悅。

　　直至睨到剛才打架的那一位：半個臉已經腫了，一只眼睛跟熊貓似的，重點是，傷，都在臉上！

　　您老是得長多少張嘴才夠撐到傷好啊！

　　想著弗蘭克一出門見一個熟人就得解釋，而且還不會只有一個問題，那絕望跟佛陀頭上的包一樣多，一片克制了又克制的笑意偷偷地漫上了姜絮寒的眉角。

　　藏魚：“……”

　　石白：“……”

　　婉凝：“……”

　　你還樂！

　　會議結束，姜絮寒朝著婉凝湊了上去：“那個，一般的公務員來這里都有落腳地，我的在哪兒啊！”

　　婉凝沒有抬頭，收拾著手上的文件：“你不是有嗎？”

　　“十八樓？二十三樓？我還沒嫁人！”

　　婉凝手上的動作一停，姜絮寒總有要好的時候，不能把病房當家吧。石青那兒也是名不正言不順的，萬一吵架，她就只能露宿沙漠了。

　　這種獨一無二的試驗品在實驗之前應該得到好的待遇！

　　“好，我晚點，讓他們給你安排。”

　　姜絮寒轉身回到自己的小組，剛剛坐下，聽完溫焱報告的藏魚就走了過來，將一把文件遞給了她：“你要的。”

　　姜絮寒接過：果然是箐燁和箐娉的資料。

　　藏魚附在了她耳邊：“陌池確認了你說的東西是存在的，但是沒找到。”

　　姜絮寒看著弗蘭克帶著疑惑瞄過來的眼睛，迅速將文件翻身，把封面趴在了桌面：“不是吧!”

　　藏魚皺著的眉頭無法舒展：“她們找了諾瑤，抽了箐燁和箐娉的魂魄，跟著也沒追到，只能確定東西在附近，無法確定具體地點。”

　　姜絮寒沉默著，眉頭深鎖，茫然地，仿佛只身走在沙漠中艱苦地探尋著水源痕跡：“半年前，我在伽羽市殺了淵戢后，抗爭了上千年的諾瑤，他們連件正常的衣服都沒有……要說尋找被害者，有些高手的坐騎雖然有著特別的聲吶天賦，但是對于某些特殊方法處理過的靈魂，沒有比他更好的人選。他都不行的話……”

　　周遭的喧嘩，低語似乎無法探入這張桌子的心門，累壞了的藏魚剛要垂目，余光處一道星光從視線邊上一閃而過，一定睛，是姜絮寒的眉開眼笑：“或許，有個人，可以試試！”

　　藏魚目光一聚，額頭緊蹙，無聲道：誰？

　　姜絮寒用食指朝著自己的鼻子一戳：“……萬個靈魂的帶咒命福……如何？”

　　溫焱撿了張凳子坐下了，睜大了眼睛：“……哪兒來的……我怎么沒看見……”

　　帶咒命福是一種用絲絲靈魂束縛、帶詛咒的祝福，如果是祝福的那個人拿到了，就會護著她，直至它的力量完全耗盡；一旦被其他人偷走或者是搶走，詛咒就開始起作用。這種目標性很強的福分因為不止需要獻祭者自愿，還要損耗他來世的慧根和氣運，所以，一般而言，除了至親，沒有人愿意給。

　　姜絮寒笑臉微嗔：“……你在我身上能看出什么來，這玩意兒，諾瑤也知道，不信，你去問！”

　　“陌池說，諾瑤之所以能夠找到這種人魂，是因為和淵戢上千年的對戰經驗形成的獨特嗅覺，如果你的帶咒命福也來自諾瑤他們，這種嗅覺的靈敏度就是……”溫焱看了一眼藏魚，喜上眉梢：“我馬上通知諾瑤執事！”

　　說完，一陣風似的，跑了，帶翻了姜絮寒手邊的文件。

　　姜絮寒咬牙切齒地，在弗蘭克的目光中拼命地撈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