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

　　“主上！”紫衣女子雙手扣拳跪拜在地。

　　“說。”軟榻上假寐的霜睜開雙眼，溪水般澄澈雙眸有些朦朧。

　　“回主上，夜三夫人的確因調得一手好香為人熟知。家室清白，為柳侍郎三女，進府多年，未曾生事，未有不妥。”紫同也同樣疑惑調查出的結果，可是如果天下第一門無法辦到，那旁門更是辦不到的。

　　“只是，有一事可疑，”紫同仔細思鐸，“一個月前，三夫人曾親自出門尋求一簇異域合歡，在外較長時間，很久未歸。”

　　“未歸么？”霜側起身子，拳抵住顳颥，饒有興味。

　　“是，聽從侍奉丫鬟說，三夫人這一個月飲食習慣并未太大變化，只是京城夫人求香時，三夫人都以身體不適推辭了，深居簡出，異常安分。”

　　霜揮揮手，紫同靜悄悄退下了。

　　天下第一門與凝水宮同為自己手下得力的明棧暗宮，調查結果卻因所處明暗不同，調查不同。看來，當初的想法是對的，以明為主，以暗為輔，方能行事全面，玲瓏便捷。

　　聽剛剛紫同的回復，霜心底已經明白半分。掉包了么？合上的纖長睫毛細微抖動著。這些天的林林總總，果真如師父所說，繁瑣麻煩。

　　未睡熟，門外輕快腳步聲，“主子可曾食得桂花糕么？”門外怡心輕輕叩門。

　　“進來。”

　　得到回復的苗條美人端著精致托盤笑盈盈走進來。

　　“稟主子。這桂花糕，是老爺托人送過來的，聽說，是三夫人親自動手做的點心，老爺直夸好吃，送去給府里的夫人們都嘗嘗。”月憐霜拈起一塊，淡黃色的花朵形狀，的確很有食欲，香甜氣息撩人鼻。

　　怡心拿了銀針試了毒，看見不變的顏色，放心了很多。

　　端起花茶，怡心同樣試毒，“老爺交代，和著茶吃，別有一番風味。”

　　霜咬了一口，軟糯細膩，淡淡桂花香，著實好手藝。

　　接過茶盞，同樣芳香的茶湯，略略茶盞，輕吹口氣。“這茶倒好喝，等會兒，你去柳姨娘那里再去替我取幾副。”

　　多吃了幾塊糕點，怡心接命退下了。

　　茶但是好茶，只不過沒有陽丘山上的靈氣，糕也是好糕，也不太過甜膩。這兩者一起也并未有不妥當之處，撇了一眼香爐，自己還小瞧這個“三夫人”了。

　　不自覺笑了，煦若和風，暖若陽天。

　　回歸到眼前，霜看著眼前陷入絕望的毒娘文仲二人，感覺好笑。

　　“二位好手段。”

　　“火狐過獎了。”毒娘木訥回應，再沒有開始拼死一搏的決心，“有一事，毒娘想死個明白。”

　　看見霜點頭答應，毒娘疲憊抬眼，“下黃泉乃是我教至毒，仙人也無法避免，為何火狐你卻未受其限制？”

　　霜噗嗤笑出聲，并不想透漏出自己百毒不侵的體質秘密。想要玩弄一番，“自然要問伺候你的貼身丫鬟。”

　　“不可能！”毒娘不可置信，自己從不曾讓生人接觸自己，這一個月來謹慎得緊，怎么會有人借機掉包！

　　“不可能？”霜冷哼，“你可以光明正大將夜王府中的三夫人替換，怎么我就不可以買通丫鬟將你的東西替換呢？”

　　“我！”毒娘想要狡辯，想起這一切已經無意義，放棄了聲嘶力竭。

　　霜從腰間提出一個泛著烏光的小銅鑄，毒娘看到瞪大眼睛，虎符！那她得到的？是假的！凄涼的跌倒在地，一開始就是她輸了么，沒想到自己精心策劃的一切，竟然只是火狐眼中的笑話，自己像螻蟻一樣，被人俯視，玩弄于鼓掌之間！摸著臉上的濕濡，多久了，只有自己殺人于無形，今天，終于到了自己！報應啊！報應！

　　瘋子似的大笑，笑聲凄厲，一群老鴰撲棱翅膀，飛走一片。

　　“火狐大俠是江湖中人，為何插手我們皇室之間的爭奪！”文仲許是意識到無法生還，說話語氣較剛剛求饒時硬氣得多。

　　月憐霜勾起嘴角，示意文仲上前，輕輕前傾身子，“因為，喜歡！”……

　　文仲感覺又有一群烏鴉從頭頂大片飛過，

　　抬頭望去，恍惚錯覺。

　　“我猜，火狐大俠其實并不想殺我們兩個。”

　　霜禁不住挑眉，“何以見得？”

　　文仲揚起下巴，試圖挽回剛才的自尊。“既然知道會死，自然無所顧忌。可是火狐大俠遲遲不動手，便說明——”文仲看了眼毒娘，“說明我二人對你有用處。”

　　霜拍手鼓掌，果然，一個憑著毫無背景就能當上太子的皇次子，是個聰明人。

　　“文仲太子果然名不虛傳。”霜伸出手，手中現出兩枚丹藥。

　　“這是？”文仲不解。

　　“蠱毒。你二人若要活命，只需吃了它。乖一點，我自會定期差人送去解藥。”

　　文仲拉起地下失去知覺麻木的毒娘，抓起丹藥，率先吞咽下去。又強塞入眼神空洞的毒娘嘴里。

　　跪拜下去，“文仲愿追隨大俠。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好。”霜贊賞之色明顯，識時務者為俊杰。

　　“毒教若想重興，未嘗不可。”霜話鋒急轉，毒娘從悲默中漸漸回神，盯著霜火紅妖冶的面具，不知做何感受。

　　“如今這種境地，大俠直說便是。”毒娘失去開始的傲氣與滿身的銳利，周身彌漫著挫敗氣息。

　　是啊，自己曾經憑借天下毒術冠步江湖，一帆風順。更是一人獨創毒教，位居掌門。

　　忘了一句話，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自己只在注意了一方古井里的一片天地，現在只是只吊足青蛙罷了，孤單一人，形影相吊。

　　“毒教崛起態勢迅猛，手段狠辣，無所不用其極，遭人記恨。況且毒術不齊，分三六九等。內部門徒積恨，明爭暗斗，實為散沙。”霜講自己所見逐條分析，一一道來。

　　“毒術本為害人而生！”毒娘反駁道。

　　“害人？”霜刷新了自己的觀點，這小姑娘心理有些陰影啊，是該好好教導一下。

　　“人性本善，毒藥生成，初衷為救人，亦為自保，或以毒攻毒，加強藥效。”霜想起了前世的妹妹，語氣不由柔軟下來，“如想重振毒教，需重立教規，整頓幫派。”

　　毒娘不覺，但是深知治國之道的文仲暗暗心驚，這個江湖中逆天的存在，心思縝密得可怕。火狐反復強調的觀念，就是人心啊！

　　俗話說，人心齊，泰山移。愚公移山，以老叟之力定無法完成，難能可貴的是持之以恒的決心，勇氣。這些統領人心的做法，不怪火狐成為江湖霸主！

　　“我言已盡，你也該明白了。”霜拍了拍手，一個女子出現。

　　“參見主子。”卻是一聲男音，“烈赤，送太子回陽文國。”

　　“是。”男扮女裝的人攜著文仲，快速飛上樹枝，幾個點腳，不見背影。

　　月憐霜出眾原因諸多，除了前世原因之外，更有自身十幾年如一日的刻苦。足足見證她的不簡單。

　　加之，一人若想長期立于尖端，要有發覺人才與生俱來的寬闊內心，因材施教，以新奇的方法，出人意料。像剛剛的反串角色，見得想法的變通，令人自愧弗如。

　　毒娘站在原地，不知火狐做何安排。感覺被火狐提起衣領，眩暈之間，只見換了場景。

　　這裝扮素雅的珠簾，流蘇。鏤空雕琢的香爐，只讓毒娘感到熟悉。

　　恍惚抓尋記憶，從香爐飄出的淡淡桂花香刺激著腦海深處，這里，是？是——是夜王府！

　　“你是！”背向的霜見到毒娘反應過來，轉過身，手指覆上臉頰，慢慢摘下火狐魅惑雙瞳異色面具。

　　“是你！”毒娘只覺得腦中一片混亂。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多，太多。

　　只覺腦中連環轟炸，幾件意想不到的事情接連涌現，

　　現在哪怕突然有個人從房梁上跳下來自己都不會再驚訝！

　　真沒想到，火狐，這個讓自己害怕到顫抖的人，竟然是自己對付的夜王府小郡主，一個十五歲的小姑娘！

　　迅速扣手，低頭，“毒娘，蒙巋山第三十九代弟子，尹夏涼，愿終生追隨郡主！”

　　對于毒娘的快速倒戈，霜倒有些詫異，原以為會費些周折。

　　蒙巋仙山的蒙巋弟子，各個可都是硬骨頭，能心服口服拜到自己門下，怎么會不滿意。蒙巋宮中弟子稀少，也得益于這些骨氣的“功勞”吧。

　　霜確實是低估了自己在江湖上的影響力，一代宗師，受數萬人追捧，若趨明月，何況這個需要快速復興毒教的孤寡掌門，于毒娘來說，此乃天大的契機，如何會拒。

　　“你那處方不錯。”霜懶懶倚在軟榻上，難得地贊揚。

　　“處方？”毒娘抬頭眼里問號，肉嘟嘟的粉紅面頰憑生可愛。

　　“那花糕與那花茶，還有那長期累用的爐香。”

　　毒娘聽后滿臉尷尬，“此毒無礙，只是讓人生出困倦，三五日之內全然恢復。非無害處，反而有安神功效。”

　　霜不經意點頭，“正是，這番，你還想再說毒本害人，于人無益么？”

　　霜怎會不知那毒無害，只是借機證明剛剛密林之中與毒娘爭論的觀點，故意揶揄她一下。

　　總不知為什么，對于年少的小妹妹，霜的心異常柔軟。

　　雖說毒娘比這一世霜大了幾歲，可是自認為數千歲的霜卻沒有裝嫩的心思。

　　她，經歷的，是他人無法理解的哀傷與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