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大臣坐在宴席上各執心思,以申韋與蘇梁二人分別為首,分為兩陣營對立而坐。
不過令人詫異的是,不同于往日,今日分于皇上兩側而坐的不是二人,卻是兩個小輩。而皇上熱情并不高揚,自己捧著奏章出神。
眾人只好把目光轉向兩個風流的面生小輩,眾人心中疑惑,難不成……皇上喜好男風?仔細想想,的確有這種可能……這兩年嬪妃的宮選,皇上都疏于應對,對邊胡進貢的美人也態度敷衍。
原來是換了口味,有了男歡……怪不得……可惜了皇上的皇子都那般大了,皇上這一把年紀……禍害了兩個兒郎,又是何必呢!
要是在平日里,那些八卦大臣們早就揪著這風流之事上諫了,只不過此時和親之事更為急迫,此事就作罷,他們權當看不見,睜一眼閉一只眼罷了。
眾人目光邊在殷暮雪與火銀塵水面上打量,邊搖頭。多好的兩個孩子,可憐不為國家沖鋒陷陣,卻在皇朝中做這淫靡之事,荒唐!
火銀塵水被盯地發怵,“那群登徒子看水,是不是在覬覦水……”發了病癥的塵水更趨向于怯弱,坐立難安地悄悄瞥著殷暮雪,在桌子下面,一腳風甩向另一側殷暮雪的椅子,用神識詢問著。
殷暮雪啞然,此時塵水癔癥,他還是安撫一番較好,和聲細語神識回復,“塵水多慮了。”
不過他的確聽到那群老狐貍們的心理活動,畢竟,掌握攝魂咒,他并不故意。
說他與塵水風流,他承認,畢竟,天賜神顏,無奈啊……
只是,淫靡?男風?殷暮雪暗自翻了個白眼。不知是哪個大臣的想法,真想掰開那頭蓋骨,看看那天靈蓋下面除了迂腐的詩書,裝的都是什么東西!那腦殼不要也罷!
想想嘛,那些大臣不識二人卻也正常,倒也有可原諒的理由。
他從小體弱,長大一些也并未娶妻,未見得外人,人僅知勤王有一子,貌似天成,卻體弱多病,不得自理。
而塵水自小被遣送至殷星,無權無勢,忍辱負重只為存活,輾轉于宮中雜役冷宮,皇廟帝陵。若不是五年前趁人疏忽,靠得計謀在舅舅壽誕之日彈奏出一曲《河山》,為舅舅慶生后大放光彩。只怕都無人記得龍天國還曾留有質子在殷星。而塵水的生活,也在那之后才逐漸好了許多,再不像個仆奴一樣,被人呼之即來,揮之即去。
諸位大臣見皇上聚精會神地看著折子,絲毫沒有理會他們的意思。
申韋按捺不住,對著身邊幾個同黨使了使眼色,倒了一杯酒,掩著袖子,舉杯為號。
果然,幾人齊齊起身,先發制人,“臣等感慨皇上處政艱辛,特敬皇上,臣等先干為敬!”
“哦!福祿,替朕滿上?!币蠡蕪脑捳圩又刑匠鲱^,透過垂珠看著下面一群讓人頭大的臣子,安安靜靜用你們的膳不好么?
“皇上身體不適,這一杯,就讓社神替皇上喝了吧?!备5摴ばθ獠恍Φ貙⒕茲姙⒌降厣?,說得一本正經。
“公公莫不是在折損臣等的顏面?”自認為寵臣的申韋拿著杯子的手僵了一下,語氣不悅道。
“你算什么東西!”福祿冷哼著,眼神犀利起來。他福祿還用得著給這個佞臣面子么?笑話。
“臣念公公是宮中老人,公公莫要仗著皇上撐腰,言語放肆。”
福祿又倒了一杯酒,繞道唇邊嗅了下,接著輕輕地甩了出去,酒水淋了躲閃不及的申韋滿頭。“咱家,從來不知道什么叫放肆。”
福祿態度可謂狂傲至極,偏偏皇上卻面無表情,無所表示。申韋發作不得,只得將怒火徑直壓制下去。
皇上內心實際也很無奈啊,他又能做什么。
相對于臣子而言,他更不敢也不想惹了福祿。臣子算什么,惹了就惹了,只要是福祿看不順眼的,拖出去斬了便是!可是福祿,只有一個!
“福祿,退下吧?!币蠡收伊藗€合適的時勢給雙方一個臺階下,也讓自己舒緩尷尬。
一個宮宴,又不是宮斗,沒必要弄得大家都不愉快。
申韋頭上滴著水珠,見殷皇偏袒之意明顯,無話可說。見福祿已經退下,也算皇上給了他的面子,他堂堂朝廷命官暫不跟個陰陽怪氣的閹人一般計較!
“既然公公不給韋面子,那韋也不必再掖藏心事,顧及顏面了?!鄙觏f任由頭上水滴流淌,出聲鏗鏘,“皇上,臣知皇上特設宮宴犒勞臣等。只是臣等此次宮宴心念和親大事,此事一日不作定奪,臣等心神一日難安。倘若心神難安,再好的宴席,又如何吃得下!這滿座的珍饈,臣味同嚼蠟,更是無心享用!臣不想白白辜負了皇上的一片好意!恕臣失禮,懇請皇上決斷!”申韋趁機再次提及朝堂未定之事。
“還請皇上決斷!”其他幾個站立起來的人紛紛拱手。
“蘇太傅也是這般想法?”皇上目光停留在蘇梁身上,別有深意。
“老臣……”蘇梁感覺背部森寒,看到身旁的大臣打過來的手勢,想起了之前商議好的決策,于是頂住壓力,“皇上,和親之事雖不急于一時,卻也早該定奪,一來能了卻皇上的一樁心事,二來也能整頓朝堂。是以,老臣也斗膽,請皇上決斷!”
“哦?!币蠡薁钏粕髦攸c頭,揮手讓蘇梁退至一邊。
蘇梁并無惡意,只是此時涉及黨派之爭,必須為之。他蘇梁雖不才,但無論何時,都不會有謀逆之心,無論何時,他都會是阿郃(殷皇)的后援。這和親之事早些定奪,未嘗不是好事,也省得申韋一黨再起禍端。
“今日乃宮宴,諸位大人還是暢言盡歡,不提朝堂之事為好?!眲偸芨5搰谕械男「W觿傉玖⒃诟5撝暗奈恢蒙?,就見著皇帝臉色深沉,于是趕快彎著腰和聲細語地規勸著眾位大臣。
只是大臣們并未將這個小宦官的話語放在心上,依舊咄咄相逼,
“皇上,眼看時機將逝,皇上還要推脫到何時?”申韋壓下洋洋得意,義正言辭道。
殷暮雪見大臣們造成形勢逐漸壓迫,總算明白父王下朝后愁眉不展是何故了。
“朕的話,不管用了么?”殷皇話音不輕不重地吐出,頗具威壓,句中意明顯。
朕的話你們都敢不聽么,是誰給你們的魄力?不想活了?怎么?一個個都想要謀反不成?這,是朕的天下,朕的江山!朕做何決定,還輪不到別人指手畫腳!
大臣們雖腐朽卻還不昏庸,準確地說,還沒到不要腦袋的地步。于是室內悄然無聲,只有透過門縫節奏不定的颯颯風聲。
怎么都不作聲了?怕了?嗯?皇上心里把這群朝臣罵了個狗血噴頭,白了下首的一群臣子一眼,重新舉起了“折子”,干脆眼不見,心不煩。
室內繼續安靜著,仿若時間靜止。
“勤王到!”門外傳來呼報聲,推開門的剎那,清涼的風掠過眾人的頭皮,眾人打個寒顫,趁機喘息。
“臣弟拜見皇上!”勤王換好朝服后風塵仆仆趕進宮中。
“王弟快起。”
“臣等見過勤王。”
“父王。”殷暮雪眼前一亮,安下心來。他家父王來了,一切就好辦多了。
“皇兄,這?是怎么了?”看著大臣們不敢出大氣的樣子,勤王明知故問。
“還不是和親之事!”殷皇與勤王唱和著。
“和親……看來臣弟來的倒是時候?!鼻谕趺腿豢吹阶约倚鹤尤魺o其事地坐在對面,對著自己眨眼睛。
勤王無奈地翻了個白眼,小破孩子哪都瞎跑,身體不好瞎折騰什么,在府中養病不好么!另外,皇兄身旁是你該坐的地方么?那是老子的!
勤王輕咳一聲,對著殷暮雪的目光有著責怪。
殷暮雪見狀起身,“怯生生”瞄了勤王一眼,張了口:“……父王”,快速低頭。
“胡鬧!”勤王不再看殷暮雪,轉身對著殷明郃單膝跪拜,“皇兄……臣弟此地來,也有此意?!?p> ……“王弟……?”殷皇站了起來,上前攙扶勤王,訝然。
“皇兄,和親之事,臣弟……附議。”勤王再次申明觀點。
“臣弟也是思悟許久,臣弟身為皇室宗親,更為殷星子民,既為子民,對國之大事,當以身作則,方不負我殷星風華。常言,婚姻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適逢小六早至婚配之齡,又無婚娶,皇兄為臣兄長,那小六的親事,自然由得皇兄決斷。若是和親之事落定,也算美談。況和親使已早至如月交涉,此番若是殷星突生悔意,恐遭如月猜忌,是以,臣弟主和!”
勤王的話令蘇梁一愣,進而油生出欽佩之情。勤王舍家事為國事,堪稱人之表率!
申韋不然,眺著眼睛陰寒冷笑。他就知,最終妥協的,會是勤王!蘇梁一黨?哪能掀得起水花?哼嗯?
“皇弟……當真想好了?”殷皇不由地加重語氣。
勤王挺立的身姿慢慢僵硬,顯然,殷皇的話讓他產生了猶豫。
他又何嘗想如此!他堂堂一介皇親,如何不知此般和親對他勤王府百害而無一利,可這和親,終究是那暗夜中唯一渺茫的光影,是那唯一的“外來紅運”?。?p> 想到自家孩兒性命難保,勤王只能再次鐵下心。那是命!遲疑不得!即使過后,他會面臨無盡的禍事……那有什么,就算天塌下來,他頂著!他在朝堂多年,不求功勞也是有苦勞的,又怎么會輕易失了性命,大不了樹倒猢猻散,無事一身輕。
功名利祿,給他多年無上榮耀,卻何嘗不是難捱的枷鎖啊……
“是……”勤王哽住喉嚨,費力吐出唯一的一個字……
“什么和親!此事不成!”火銀塵水在一旁聽得云里霧里,卻也理出個大概,抓住了重點。他的雪,怎么能讓別等凡塵女子褻瀆!
眾大臣本以為和親之事落定,聽到有人不怕禍端地冒死進言,不由地四處尋找聲源。
火銀塵水跳起來,“你們可曾問過雪的意思!”
勤王這才注意到殷暮雪對面坐著的少年,此時這位少年義憤填膺地樣子,讓他生出幾分詫異。
“龍天國的小王爺莫非有什么見解?”殷皇想不到,最后順從自己心意的,竟然還是一個異國人。
“見解不敢當,塵水以為,和親之事雖為緊要卻不是唯一之法,為何要以雪的終身而換取殷星的繁榮,難不成沒了勤王府,這殷星就會過得好么,呵呵,恐怕只是隨了某些人的心,到時是狼狗當道,禍國殃民!”火銀塵水不是殷星子民,說話自然沒有顧忌。
“班門弄斧!黃毛小兒信口胡謅!我殷星之事何時輪到你龍天國指手畫腳!”本來勝券在握的申韋見勢頭不對,沉下了眉頭,瞪目斥責。他沒想到這個小家伙是龍天國之人,既然是龍天國之人,這等囂張,也只能是那擅長彈唱、頗得皇帝賞識的龍天國質子!只是皇上糊涂??!區區一個質子,如何讓皇上如此待見!
“心懷鬼胎之人果然好盛怒?!被疸y塵水輕飄飄,眼睛斜了申韋一眼。
“你……你……!”申韋抖著手指向火銀塵水,臉色幾乎脹成了豬肝之色。要不是殷皇還在,恐怕就要發作出來。
殷皇見自己平日的“寵臣”被一個小家伙氣得幾乎暈厥,內心一片舒爽,“誒——愛卿,依朕看,這龍天國小王爺言之有理??!”今日的風向他頗不如意,如今順了風向,當然要謝謝這個跳出來的小家伙。他也當了這么久的菩薩,菩薩笑得多了,也會累的,今天,就拿個非要逆風的寵臣開開刀嘛。
“皇上怎能任由一外人猖狂!”申韋氣滯,不知怎么對上了殷暮雪投過來的冰冷目光,倏然氣血上涌,頭暈目脹向前仰去。
“申大人!”“申大人!”身邊的同黨手疾眼快攙扶住申韋,不由地驚呼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