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孟旭升再次來到尚書令府的時候,他在門外不知不覺就站了許久,高門大戶,讓人甚是贊嘆,淡水之交,感激不言而喻。
現在是進去當面跟司徒恪告別,還是不進去,寫一封信交給他,然后就這么不辭而別,孟旭升一直都在考慮這個問題。
算了,還是進去吧,要是就這么走了,總覺得在情面上有點說不過去。
此時,司徒恪正在他老爹的房外,優哉游哉的吃著葡萄,吃過的那些葡萄籽和葡萄皮就隨口到處亂吐,時不時還舒服的伸幾個懶腰,就像一只慵懶的小貓咪。
“見過公子。”孟旭升面含笑意,緩緩的走到他的面前,見這一地的果皮,看來他今天的心情不錯。
“孟兄,你來了,快,來嘗嘗這葡萄,味道甚好啊。”司徒恪立刻將裝著葡萄盤子放到了兩人中間,“昨日一天都沒見到你人,你又跑到去哪里玩了啊。”
“不瞞公子,昨日有些私事,所以我要去處理一下,今天來嘛,就是......”這話到嘴邊還是不好意思說的,遲疑了片刻,孟旭升還是跟他表明了自己的心意,“公子啊,我已經在府中叨擾了多日,也該回去了,今天來就是想和公子你當面告別的,明天我就離開了,多謝公子長期以來的幫助,在下沒齒不忘。”
“什么!你要走了?”司徒恪這便停下了手,兩枚烏黑的眼珠直瞪瞪的看著孟旭升,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你別這么見外啊,我們可是患難與共的好朋友,哪有什么謝不謝的。要是你覺得在我家里住的不習慣那我給你找一處宅子好了,為何這么著急走啊,留下來,等我爹好了,我們一起出去玩玩不是很好嘛。”
“多謝公子的厚愛,我感激不盡。”孟旭升心里盡管明白他的好意,只不過這里畢竟夏國,有很多事仍然無法明言,“可是,我離家也有好幾個月了,家中父母也是放心不下,總該回去看看不是么,我知道公子是個仗義的人,但我也不能一輩子都留在這里打擾你們吶,我不過是暫時回去,又不是永生不見了。”
司徒恪想想說的也對,畢竟人人都有父母親人,這也是人之常情,接著又問了一句:“你真的明天就要回去了?”
“嗯,真的要走了。”孟旭升點頭答應著。
“誒,我記得你當時不是說自己的朋友失蹤了,你不找他了?”
看來司徒恪的腦子還挺好使,記性倒也不差,都這么長時間了,他竟然沒忘。
“這個嘛,我覺得暫時就不用找了。”孟旭升淡淡說著,故意表情凝重的嘆了口氣,“我那位朋友也不知道去了哪,也許是有急事回去了,而我卻不知道,要不然也不可能至今杳無音信,所以我昨天去找了其他幾位從岐國來的熟人,讓他們幫忙照看一下,當我回去以后再說吧。”
孟旭升這么說也是無可奈何,開弓已無回頭箭,既然已經隱瞞了許多,關于張得財嘛,還是繼續瞞下去好些。
“好吧,那就聽你的。”司徒恪雖然心中很不樂意,但是,他對孟旭升的這個決定也不好多說什么,“既然你明天就要走的話,那今晚我就叫廚子做一桌好菜,我們大家伙再好好的吃一頓飯,就算是為你踐行了。”
孟旭升輕飄飄的一笑,點了點頭,“也好,那我就多謝公子的好意了。”
其實,孟旭升說自己要離開的時候,心中何嘗沒有傷感之意呢,他很清楚,他在這盤龍城里面最應該感激的就是眼前的這位英俊灑脫又豪爽的公子哥了,要不是他,自己一來不可能享受到這么多的待遇,二來,早就小命不保去見閻王了,三來嘛,更加不會明白了許多事情,增長諸多的閱歷。
這種種的經歷,都與司徒恪有著很緊密的關聯,不得不說,司徒恪是他的福星,孟旭升從小到大還從來沒有真正的欣賞過幾個人,司徒恪算是其中的一個。
司徒恪不僅仗義而且也是個有心之人,吃完飯的時候,除了他們兄妹兩個人,另外還派人去喊了周北客與孫書臺。
至于周北客,不知道是何原因,所以并沒有來,孟旭升也覺得他不來的好,要不然那場面看著該有多尷尬,而孫書臺則是一喊就來,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為了誰。
夜幕將臨,現在正廳里面,下人正在抓緊準備著要用的飯菜,大戶人家也是馬虎不得,由于司徒恪很重視,所以他將這場送別宴放在了正廳里面,
由于平時這一家人難得坐在一起吃飯,正廳也很久沒有用過了,所以一時半會,府里的下人們要弄的事情還真有不少。
孟旭升此時一個人在廳外站著,里面在忙活著他也就不好進去給人家添亂了,正好看見那孫書臺在仆人的帶領下緩緩而來,心想現在反正自己都是要走的人了,倒不如再幫這個癡情人一回好了。
“見過孫侍郎。”
還沒等他說話呢,孟旭升就直接將他給帶到了邊上,小聲道:“孫侍郎,之前多虧了有你的鼎力相助,此番恩情我也無以為報,就將此物贈與閣下了。”
孟旭升送給他的東西是那塊玉佩,對,是冷彥澤之前拿來跟他換衣服的玉佩,他依稀記得,當初冷彥澤說過,這快罕見的紅色玉佩乃是夏國當今的皇后所贈,共有一對。
只不過,孟旭升看這樁婚事應該也是成不了,倒不如自己做個順水人情罷了,反正冷彥澤或許已經名草有主了,他知道了應該也不介意才對,至于那個司徒沁到時候見到了會怎么想,算了,孟旭升覺得現在也管不了許多,只要愿意走出第一步,以后總會有機會并肩而行的。
“你那這個送給我?”孫書臺神情驚訝的看了看這玉佩,立刻搖了搖頭,“萬萬不可,之前我雖然幫過你,但那些都是我應盡的份內之事,你也不必如此謝我,此玉你還是收回去吧,美意心領了,但無功絕不受祿。”
他這人除了公事以外,私下里最多也就出去釣釣魚,消遣一下而已,從來都不會關注這些器物,只不過這塊玉佩做工精美,而且還是紅色,是個人都能感覺的出來,此玉絕對不是凡品,又怎么能要呢。
“無妨,無妨。”孟旭升深深看了他一眼,微微挑了挑眉,又在心中思忖了片刻,準備現編一套說辭,轉而又道:“孫侍郎有所不知,此玉名為情竇,是由我岐國特有的朱光玉所鑄造,而這朱光玉只有情山才有。在我們岐國的西方有這樣一種風俗,無論男女,若是有了意中人,就以此玉贈之,能保有情人終成眷屬。相傳,我們岐國的那座情山原本不是這個名字,只因那荀粲夫妻二人死后合葬于該處,后人才以此命名,以此物贈與水心小姐這般純善賢惠之人,可謂至善至美,還請侍郎你切莫再拒絕我了。”
孫書臺聽了孟旭升編出來的這番話,不禁有些心動了,雖然他不知道岐國到底有沒有一座叫情山的地方,但是看孟旭升說的也有模有樣,還有就是這個叫荀粲的人,他倒也知道些此人的事跡,畢竟他是個文人嘛。
對于荀桀,有一個典故,叫做‘荀令傷神’。他出身高貴,乃漢末絕世名臣荀彧的小兒子,然而其人一生卻是短暫,并無多少恢弘的事跡。唯一能讓人記住的只有他是誰的兒子,以及他曾經娶曹洪的漂亮女兒為妻,兩人舉案齊眉,感情篤深,這倒是傳為了美談,后來竟然還被劉義慶編入了《世說新語》之中有其一筆。不料其妻因病早亡,荀粲悲痛欲絕,不過一年便郁郁而繼,堪為可惜。
孫書臺將玉拿在手里,既有些欣喜,也有些為難,而且難多于喜,以他此等在情愛面前含蓄內斂的性格,想要他親手將這塊玉送給司徒沁,那還真是不容易。
可轉過來想想,這既然是孟旭升的一片好意,而且他說的也對,此玉竟然有這么美好的典故,倒也值得自己去試試。
“既然如此,那我就收下了。”猶豫了一陣,孫書臺還是答應了,這便乖乖的將玉收到了身上藏好。
到了吃飯的時候,只見司徒恪與司徒沁,他們兩個人特意回屋換了件衣裳,高門子弟家中也有規矩,在正廳行事不能穿著隨意,盡管司徒晟現在還病著呢,但是也不敢隨意亂來。
華裳貴服,衣冠楚楚,瞳仁靈動,驚塵俊姿,不得不說,這兄妹兩人各自的樣貌,皆乃世間少有。
此時,孟旭升忍不住短暫的想起了那個司徒桀,雖然其外號是‘大夏猛虎’,但也算的上儀表不凡,與老虎外在的那種兇悍粗狂沒有半點關系。
看著司徒恪的樣子,溫潤如玉,清雋雅致,如果不是了解他的性格,肯定會以為他是一個舉止優雅,風度翩翩的無雙公子呢。
再轉眼瞧了瞧司徒沁,整個人看上去,是那么的高雅從容,光鮮秀麗。
白居易曾經說過,天生麗質難自棄,芙蓉如面柳如眉。
曹植曾經寫過,含辭未吐,氣若幽蘭,華容婀娜,令我忘餐。
真是好一副翩若驚鴻的臉龐。
只因他們都沒有見過她,要不然,定會多生絕句,再有名篇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