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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書人的水滸

十八、故事之外的故事(二)

寫書人的水滸 薩哈達 638 2019-07-09 18:29:32

  孟武伯問:“子路仁乎?”子曰:“不知也。”又問。子曰:“由也,千乘之國,可使治其賦也,不知其仁也。”“求也何如?”子曰:“求也,千室之邑,百乘之家,可使為之宰也,不知其仁也。”“赤也何如?”子曰:“赤也,束帶立于朝,可使與賓客言也,不知其仁也。”

  ——

  阿吉的目光穿過人群,笑吟吟地投在他大伯的身上。他大伯點點頭回應,卻不走過去。他有他的體面,那就是——不羨慕嫉妒別人的財物,甚至可以說是有一點文人的清高——他也曾讀過圣人的書,雖然考了多次連鄉試也沒考中過。阿吉那邊等師傅收了攤帳就大步走了過來,新書贏得了不少賞錢,師傅也不吝嗇,拿出幾文來讓阿吉零花。阿吉第一件想做的,就是請大伯吃飯。

  他大伯面對一個孩子的邀約,好尷尬,簡直有些不知所措。直到他發現陳長庚遠遠對著他笑。陳長庚走過來說:“算我請的,你就別為難了。”他大伯訕訕一笑,算是應下了。一種強烈的自己很沒用的感覺涌上心頭,促使他摸了摸阿吉的頭,自言自語地說:“娃兒命好啊,起手就找了個好師傅。”

  陳長庚聽了這話,心里也是一動。早就有心思在天橋附近開個門面,可是人手不夠;另外自己一個人吧,其實在天橋上擺個攤帳也就夠養活家里了,而現在添了徒弟,也少不了得多攢一份錢未來給徒弟娶媳婦。要是門面開了,這個老實巴交的賣蒜的倒是個好看門人。

  于是酒席間陳長庚又添了一個好菜,對他大伯說想拉他入伙,只管住不管吃。他大伯一聽自然是滿心歡喜,又怕當不好人家的差,說了很多謙虛和請多關照的話。陳長庚卻說:“我一直看你是個文人,早有心結交,這一次咱們終于是坐在一起來了!”這一來他大伯更是千恩萬謝了起來。其實雖然他一文賞錢也沒給過陳長庚,但陳長庚的書卻沒少白聽。多少年一直挨著陳長庚的攤兒,除了沾了不少陳長庚的人氣兒,更是天天以此打發時光。

  說干就干,“春秋茶社”就這樣風風火火地開業了。阿吉每五天回一趟白駒場,施公有時寫,有時口述,阿吉再轉述給陳長庚,陳長庚再根據表演的需要稍加修改,就這樣過了差不多一年,《水滸》這個本子也就快講全了。

  施公特意從白駒場趕來聽了幾天,就算是自己寫的,聽到歡喜處也還是忍不住要笑,聽到悲傷處忍不住黯然心傷。這書稿,終于完全交付,這一刻施公心里的“緊箍咒”才算是徹底松了。老人家心里松快,哼著小曲兒就又回了白駒場。

  阿吉從此也就不需再頻繁兩地往返,有更多時間來練習發聲和表演。他同他大伯就一同住在茶館里,兩個人生活上也好有個照應。日子過得安靜愜意,直到有一天,茶館里來了一位清瘦的老者。精神矍鑠,眉目清秀,那長相就好似八仙過海里的曹國舅一般。

  別人聽書,聽了就走,他卻不走,還要留下來聊會兒天,聊的都是《水滸》這個本子。起初陳長庚對老者懷有幾分戒心,后來見他一連來了幾個月,也就熟絡了起來,跟他講起了得這個本子的前前后后。老者得知本子的作者仍然在世,顯得十分興奮,一定要陳長庚引薦。陳長庚被他纏磨不過,先遣了阿吉回去探望。

  此時施公已近古稀之年,對塵世愈發看淡,不愿再見外人。

  阿吉回來一說,那老者良久未發一語。飄然離開茶館,不見蹤跡。

  幾個月后阿吉再次看見他,居然是在白駒場施公的家里。顯然他已住了很久,施公待他完全不似客人。老者見了阿吉,倒是很親切。給阿吉沏茶做飯,好似在自己家一樣。

  等看到阿志阿佐阿佑他們叫那老者“師兄”時,才恍然大悟,原來師傅竟然收了那老者作閉門徒弟。世上還有這么好笑的事:快七十的老頭收了快六十的老頭當徒弟。阿吉心里覺得好笑忍不住笑出了聲。

  總覺得這世上能與言者甚少,就是那句“不如意事常八九,可與言者無二三”。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藩籬,作為見識以及立場,所以看不見也是懶得去看見別人的立場和思路。貌似觸手可得,其實遙不可及。所以我常常猜想,垂暮之年的施耐庵托付書稿于羅貫中時,該是多么的欣喜,恐怕從此以后連睡覺都是笑醒的。只是增補雖好,在我看來卻拔高了太多,總有一種過于用力的牽強之感啊!……也許此時,我就是那個阿吉。

  總之好學上進是件好事,管它七老還是八十。阿吉對這對癡老頭的好感倍增。不過他現下也已經是“春秋茶館”的登臺藝人,哪里有閑暇久住,轉過天就回平湖鎮了。

  白駒場這種荒蠻小村自然沒人識得羅貫中,雖然此時他已憑借二十回本的小說《三遂平妖傳》紅遍大明王朝。在村民眼中他就是個文縐縐的老頭,一如在阿吉眼中他就是個閑得蛋疼的老文人。只有施公盡管沒有讀過他的書,也能從他的言談舉止中分辨出他非同尋常的見識和飛揚的文采。惺惺惜惺惺,羅貫中提出要續寫后半部時,施公就慷慨答應了。這書稿失而復得,而且在自己閉眼之前就能得到廣泛傳誦,已是意外之喜,現在又得高手續寫使其完備,更是錦上添花。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又過了幾年,施公安詳辭世。

  又過了幾年,羅貫中增補、修改文稿完成。

  寫書人的故事慢慢湮沒在了時光里,而這部拷問靈魂的佳作,承載著寫書人的精神,幾百年來代代相傳。

  合上書,我仿佛又看見了大和尚魯智深:

  且說魯智活捉了方臘,立下頭等大功,這真是得勝旗開十里紅,三軍齊唱凱歌回。魯智深一眾退駐杭州六合寺。是夜月白風清,水天同碧,魯智深正在僧房里睡,至半夜,忽聽得江上潮聲雷響。魯智深是關西漢子,不曾省得浙江潮信,只道是戰鼓響,賊人生發,跳將起來,摸了禪杖,大喝著便搶出來。眾僧吃了一驚,都來問道:“師父何為如此,趕出何處去?”

  魯智深道:“灑家聽得戰鼓響,待要出去廝殺。”

  眾僧都笑將起來,道:“師父錯聽了,不是戰鼓響,乃是錢塘江潮信響。”

  魯智深見說,吃了一驚,問道:“師父,怎地喚做潮信響?”

  寺內眾僧推開窗,指著那潮頭叫魯智深看,說道:“這潮信日夜兩番來,并不違時刻。今朝是八月十五日,合當三更子時潮來。因不失信,為之潮信。”

  魯智深看了,從此心中忽然大悟,拍掌笑道:“俺師父智真長老,曾囑付與灑家四句偈言,道是:‘逢夏而擒’,俺在萬松林里廝殺,活捉了個夏侯成;‘遇臘而執’,俺生擒方臘。今日正應了:‘聽潮而圓,見信而寂?’俺想既逢潮信,合當圓寂。眾和尚,俺家問你,如何喚做圓寂。”

  寺內眾僧答道:“你是出家人,還不省得?佛門中圓寂便是死。”魯智深笑道:“既然死乃喚做圓寂,灑家今已必當圓寂。煩與俺燒桶湯來,灑家沐浴。”

  寺內眾僧,都只道他說耍,又見他這般性格,不敢不依他。只得喚道人燒湯來與魯智深洗浴,換了一身御賜的僧衣,便叫部下軍校:“去報宋公明先鋒哥哥,來看灑家。”又問寺內眾僧處,討紙筆寫下一篇頌子。去法堂上,捉把禪椅,當中坐了。焚起一爐好香,放了那張紙在禪床上,自疊起兩只腳,左腳搭在右腳,自然天性騰空。比及宋公明見報,急引眾頭領來看時,魯智深已自坐在禪椅上不動了。看其頌曰:

  “平生不修善果,只愛殺人放火。忽地頓開金枷,這里扯斷玉鎖。咦!錢塘江上潮信來,今日方知我是我。”

  宋江與盧俊義看了偈語,嗟嘆不已。眾多頭領都來看視魯智深,焚香拜禮。城內張招討并童樞密等眾官,亦來拈香拜禮。宋江教把魯智深衣缽并朝廷賞賜,出來俵散眾僧,做了三晝夜功果,合個朱紅龕子盛了,直去請徑山住持大惠禪師,來與魯智深下火。五山十剎禪師,都來誦經懺悔。迎出龕子,去六和塔后燒化那魯智深。那徑山大惠禪師手執火把,直來龕子前,指著魯智深,道幾句法語,是:

  “魯智深,魯智深,起身自綠林。兩只放火眼,一片殺人心。忽地隨潮歸去,果然無處跟尋。咄!解使滿空飛白玉,能令大地作黃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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