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散心

　　此時已是初春時節，冬雪漸融，草地上開始星星點點地冒出小花。天地遼闊，高歌明和裘任全就這樣走著，也不說話。

　　“好些了嗎？”裘任全見高歌明不再流淚，問道。

　　“嗯。”高歌明生怕自己再失控，不敢多說什么。

　　“你怎么了？”裘任全問，“是擔心，還是想家了。”

　　高歌明思忖一下，決定還是說真話：“都有吧，只是更多的是絕望。”

　　“絕望？”

　　“是。我這個人已經沒救了。”高歌明說。

　　“何出此言？”裘任全心頭一顫，猛地停下了步子，問。

　　“你想家嗎？”高歌明不答反問。

　　裘任全帶著狐疑的神色看了她好一會，見她神色認真，終是嘆了口氣，道：“自然。有什么人不想嗎？心中總該有個地方想想。”

　　“我也想。可我想我再也回不去了。”

　　“我們可以重新建造你的古森之境。”

　　“不，不是的。任全兄，不是造不造的問題。是我，是我這人，我已經不是從前的那個人了。我變了，就像弄丟了野老的匕首，那我們還回得去原來的屋子嗎？”高歌明激動起來，眼中又泛起淚花。

　　裘任全一愣，問：“你為什么總覺得自己變了，說出來的話就像自己配不上什么似的？你究竟怎么了？我沒覺得你變了。你就是你。”

　　“不，不。”高歌明連連搖頭，道，“你不如告訴我我變了更好。這一路走過來，我雙手沾滿了鮮血，貪婪驕縱，我所討厭的東西，我自己全都有。我靜不下心來，我不過是在揮霍自己的一切。“

　　裘任全看著她不語。

　　“不是嗎？“她幾乎要憤怒起來，反問他。

　　“不是。“他仍靜靜看著她。

　　她一愣，沒想到他會這樣說。

　　“不是。你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從小你就幫著我，現在的你也是，關心旺旺，對尹楓一家心懷愧疚，你不得已要殺人自保，但這一切，不是你的錯。“

　　“你不懂……“她搖著頭，準備反駁。

　　“我是不懂。“裘任全正色道，”但我至少懂得一些，我還可以走在你身畔。“他拉起高歌明的手，接著說，”若你雜念頗多，不能理清氣息，那么我幫你便是。“說著輕輕運氣，將一股清爽柔和的靈氣輸入高歌明體內。

　　高歌明一時只覺氣息穩固，情緒也平息了不少，靜靜的不說話。

　　裘任全不再輸送靈氣，卻仍牽著她的手，說：“你說你變了，回不去你的家鄉了。我又何嘗不是呢？不瞞你說，前些日子，接連見著我師父爹娘他們為人所害，我都覺得自己該硬了心腸了。“

　　“可我見了旺旺他們，我才發覺我這人還是那樣的軟性子。或者很多事卻是變了，只不過旁的類似的人和事仍能讓我們活下去的，不是嗎？“

　　高歌明靜靜聽著裘任全的話，沒察覺到兩人還握著手，只是靜靜地又走了好一會。

　　那天二人回去，見到他們的人都覺得兩人之間產生了什么不一樣的東西。

　　就這樣，二人在西郡過了一段頗為閑適的日子，一直到司徒文安排好出兵接應的事宜，二人才準備著出發去潁都。

　　離開的那一天，西郡的陽光爛漫。渡口上，旺旺已經能自己好好地站立了，這次被抱在懷里的是另一個嬰孩——尹楓的妹妹。

　　“旺旺，你怎么不哭了？”高歌明笑道，“記得你從前可是一分開就哭得要死要活的。”

　　旺旺有些不好意思，往裘任全身后一躲。

　　裘任全摸摸他的腦袋，道：“記得好好讀書。”

　　旺旺嗯了一聲，眨著眼睛用力點頭。

　　高歌明卻猛然想起了什么，問道：“咱們的旺旺是不是還沒有大名？”

　　裘任全點點頭，說：“這是的。小孩子沒有個大名也不好。”

　　高歌明看著熟睡的小銀子，拍手笑道：“那好，我們來一人給旺旺一個字，當他的名字，怎么樣？“

　　旺旺瞪著眼望著高歌明。

　　裘任全又摸了摸他的腦袋，問道：“給你取名字，好嗎？“

　　旺旺聽到新鮮事，不由覺得興奮，連連說好。人也不躲了，一下子跳了出來。

　　高歌明哈哈一笑，運氣在空中劃出一個安字，裘任全則劃出一個望字。

　　“許安望？“裘任全問。

　　“嗯。“高歌明點點頭，蹲下來問旺旺，”你記住了嗎？你叫許安望。“

　　旺旺點點頭，嘴里念念叨叨。

　　一旁送行的人聽到三人談話，也都莞爾。

　　終于，船只到來，高歌明和裘任全都是飛身上船。

　　“許安望，你不許哭啊。”高歌明上了船之后，轉身喊道。

　　“不哭，姐姐，我等你回來。”旺旺突然沖到前面，小手扒著欄桿，說道。

　　江風將孩子的聲音傳過來，高歌明不由得含淚而笑。

　　接下來的行事會更加兇險，但二人總有辦法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