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渭,字文長,紹興府山陰人。嘉靖三十七年任直浙總督胡宗憲幕僚,助其擒徐海、誘汪直,平定東南倭亂。”
“嘉靖四十一年,奸相嚴嵩被免職,徐階出任內閣首輔,胡宗憲受其參劾,于次年被逮捕至京,兩年后死于獄中。”
“嘉靖四十四年,因對胡宗憲被構陷而死深感痛心,徐渭作《自為墓志銘》后,自盡九次未果。次年,因疑繼妻張氏不貞,遂殺之,后入獄服刑七年。萬歷元年,經好友諸大綬、張元忭等人相助得以出獄,時年五十三。”
以上是在劉承祐找到徐渭之前,錦衣衛送過來的有關其部分生平信息的文牘。
從文牘的內容中,劉承祐大致能分析出這徐渭是怎么樣的一個人,觀其能為胡宗憲自殺九次,便可知此人極為重義。
而對付這樣的人,玩“三顧茅廬”那一套卻未必有用,況且劉承祐也沒那么多的時間。故而才會以其生平摯友做威脅,更直接更迅速的將此人收為己用。
得了徐渭的承諾后,劉承祐又安排了傾云院“金木水火土”五個兄弟輪流對其照看,說是為護其安危,實則卻是要將其終身軟禁在劉家,以防此人出去后和他人說一些不該說的東西。
而今科舉代筆之人已然備下,剩下的,就只等煙雨樓送來湖廣一省的鄉試試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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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湖廣雖也涼爽,但也已經漸漸有了一絲絲的熱氣,官道上的泥濘剛剛開始干涸,卻很快又將迎來綿長的梅雨季節。
武昌府外二十里的官道上,十多歲的青衣書童趕著一輛破舊驢車,頂著烏云壓頂的悶燥,朝身后端坐在驢車上閉目養神的中年人開口說道:“老爺,還有二十多里路就進武昌城了,您坐穩些,咱們趕在午時前進城。”
說著,揮舞起手中的麻繩就要往驢屁股上抽去。
天氣燥悶異常,這書童一時卻起了小心思,他知武昌城內此刻定有諸多大官早已擺下宴席等著為自家老爺接風洗塵,故而便想著早些進城去快活。
此時,卻見坐在驢車上的中年人開口說道:“童兒休要聒噪,咱們不進城。先在城外找間老鄉的院子借住兩月,等到八月初五再進城去。”
中年人名為沈誨言,官居都察院右僉都御史,正四品的京官,奉圣諭提學今歲湖廣一省鄉試。
這沈誨言身兼提學和御史兩重身份,來歷非同小可,故而湖廣布政使今日卻早已領著當地官員恭候在了武昌府城門外。
八月初九是今歲鄉試正式開始的日子,而沈誨言卻要等到八月初五才進城,如此用意卻已然很明顯了......躲避武昌城內的人情往來,圖個清靜,到日子后好公正監察湖廣鄉試。
未想書童聽得此言,一時郁悶不已,嚷嚷道:“老爺為何如此,那趙大人和錢大人卻昨兒就已經進城了!”
書童口中的趙大人和錢大人分別為今歲湖廣鄉試的彌封官和眷錄官,一樣是欽差,可作用卻只是輔助沈誨言監察考場和收錄士子答卷,此外暗中也有監督提學官之責。
沈誨言聞言,皺眉輕叱:“他們是他們,我是我。錢、趙二人今番若有任何不軌之舉,我沈誨言回京之后自會參他們一本。”
“你這童兒若是再敢聒噪個沒完,老夫今日便將你打發回老家去!”
“老爺息怒,老爺息怒,童兒不敢了!”書童聞言一時被嚇得不輕,急忙諾諾應了一句,隨后自老老實實的繼續趕起驢車來。
約行了五六里路后,只見書童伸手朝西北方一指,口中喊道:“老爺老爺,前方山腳好像有一戶農家,咱們過去問問,若是人家同意,咱們便在他家借住些日子吧。”
沈誨言聞言順著書童所指方向望去,但見西北方山丘之下,確有一家農戶籬院座落,院子里頭隱約還可見幾人正在忙碌著,于是便應道:“先過去問問,莫要失禮了。”
“是。”書童應諾,隨即自趕起驢車往籬院處行去。
稍頃,驢車停落在籬院院門前,只見沈誨言下車拍了拍身上的塵泥,朝院子里頭作揖施禮道:“外客沈誨言途徑此處,敢問里頭主家可在啊?”
籬院里頭有一老翁和老媼正低頭忙碌著農活,西南角處還有一粗衣女子捧著本書在認真看著,聽得沈誨言喊話,三人皆抬起頭來楞了片刻,隨即只見那老翁先反應過來,迎上前去打開院門,笑問道:“老頭子便是此院主家,卻不知客從何處而來啊?”
若是沈誨言能通曉一些武道,此刻便會發現這老翁手掌處已然起了老繭,且有一層厚厚的死皮,如此模樣,非在槍棍之道上浸淫數十年之人絕不可能有!
可惜,這沈誨言雖然瞧見了老翁手上的老繭,卻只以為那是長年干農活磨下的,根本沒有生起疑心。
只見其施禮回道:“在下沈誨言,順天府人士,本是來湖廣尋親的,一時卻未能聯系上。若主家方便,可否讓在下在此借住些日子?”
說著,又伸手指了指身后的驢車,繼續道:“當然,不會白住主家的,臨走之時,在下愿以此驢相贈。”
沈誨言自京城出發時因想著要瞞人耳目,故而并去官驛登記領馬,只以自家驢車代步。
而鄉試完后卻不必再隱藏身份,屆時大可用官驛駿馬回京,或者坐官船走京杭運河,所以也不會舍不得驢車,畢竟是要借住數月之久,總不能白吃白住人家的。
此時,只見原本坐在院角處看書的那名粗衣女子亦是迎了上來,看到驢車上堆了不少書籍,一時欣喜,恬笑問道:“先生是讀書人?”
“不知先生若住下,可否教煙兒讀書?”
沈誨言見這女子雖貌不驚人,可出聲之際卻猶如新鶯出谷,怡人心神,又見其手中拿著本破舊的《詩經》,一時笑贊道:“山野之家,難得竟也有能識文斷字之人,且還是一脫俗女子,甚好甚好!”
“沈某也算是讀過一些書,若主家愿意收留,左右卻不能白住你們的,期間正好教導貴女讀書。”
“呵呵,先生誤會了。”只見老翁伸手指了指女子,解釋道:“老頭子膝下無兒無女,這女娃兒乃是我家在太原的表親之女,去歲逃寒荒于此,路上沒了雙親,獨留她一人,說來也是個可憐的娃兒吶!”
“先生若是愿意教這女娃多識些字,卻是再好不過,如此老頭子也就不收先生的驢車了。”
其實此女不是他人,正是那如煙易容所化,方才出言之時,卻已然對沈誨言用上了蠱心術。
如煙的蠱心術其實并非以色迷人,而是有點像現代的催眠術,以心理暗示的手段溝通受術者的潛意識,從而進行窺視和控制。
而此刻老翁又在旁將如煙的身世編得凄慘,如此便更容易引來那沈誨言的同情,使得蠱心術愈發厲害三分。
這沈誨言一心防著武昌府城中的一眾官員,卻未想在他剛進入到湖廣境內時,便已被煙雨樓的探子給盯上了,而這座籬院,也正是給其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