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熙身為一個尚未及笄出閣的小姑娘,并不覺得能與縣令說上什么話,就先進客棧,到房間去了。
徐參將也沒多理會三竹縣這位田縣令,敷衍地點了點頭,就又轉身讓麾下與那幾個健婦小心點搬云熙的東西,妥善安置,不要碰著磕著弄壞了。
這下田縣令立刻知道了,剛進了客棧的小姑娘才是更應該討好的人!
他小心地旁敲側擊。
正好徐參將也不怕讓人知道這是自家將軍未過門的夫人,還有意地把云熙這層身份透露給了田縣令。
田縣令一聽,這險些被匪徒害了的,竟是陳鈺未過門的夫人,幾乎嚇得七魂丟了兩魄,一邊心中慶幸這位云三小姐并未真正出什么事,一邊想著該如何彌補——
匪徒都在陳鈺的手上,是輪不到他來審和判的了。
田縣令小心翼翼地向徐參將表示,要當面向云熙致歉。
徐參將斜睨了田縣令一眼:“云三小姐是你能見的嗎?田縣令若有心,這幾天三小姐住在這同福客棧,就不要讓人驚擾到了。”
田縣令得了指點,松了口氣,恭敬道:“下官明白了!下官一定多派人手,不讓閑人驚擾云三小姐。”
徐參將擺擺手:“這客棧附近就不需派什么人手了,自有將軍的人在,那些衙役若過來,還不知是看著宵小還是看著云三小姐。等下云三小姐沒讓閑人驚擾,倒先讓衙役給驚擾了。”
田縣令喏喏稱是。
徐參將想了想,還是與田縣令進了大堂,與他說了說匪徒之事。
當然,不該讓田縣令知道的,徐參將一個字也沒提。
田縣令知道了大致情況,總算有東西可以向上頭稟報和交代了,也沒敢多打擾徐參將,就告退了。
待出了客棧,二月還有些冷的天氣,他往額頭上一抹,竟也出了滿頭的汗。
還好這位陳將軍的麾下一向比較講道理。若遇上那些脾氣暴躁的,別說這個七品芝麻官的官職,怕是腦袋都要保不住。
田縣令再次暗自僥幸,又想著這位云家三小姐倒是有福氣,竟早早與陳鈺定了親。不管怎么說,這次這未來的將軍夫人都是在他治下險被匪徒所害,肯定受了驚嚇,無論她收不收,自己也該備份禮過來,才顯出誠意。
回到縣衙,田縣令立刻讓手下一眾黑衣皂隸狠抓縣內尤其是同福客棧到碼頭一帶的治安,絕不讓云三小姐停留在縣內的這段時間,遇到乃至聽到什么惡劣的事件。
隨后,他又讓妻子費心準備了一份厚禮,給云熙送去。
云熙原來還以為田縣令過來,定是問匪徒之事,自己身為當事人,多半需要記錄個證詞什么的,沒想到徐參將自己就將人打發了,倒省了她的事情。
而之后收到田縣令的厚禮,她驚訝之余,讓徐參將把厚禮退回去,后知后覺地想起:
今生她雖然不是什么王家的當家主母,也還沒有貴為皇后,但陳鈺如今卻也算是鎮守一方的勢力。
她既與陳鈺定了親,便也同樣成了旁人巴結的對象。
畢竟如今陳鈺在瑯玕和長寧,也算是排得上名號的人物了,不僅鎮守一方,而且就算在官面上,官階也壓了大多數人一頭。
當今梁帝之前分封兒子,將六子封為寧王。
當年大梁建朝之初,邊地尚不太平,海上諸小國與海寇等勢力很不安分,于是梁太/祖實行諸王靖邊之策,分封九王,鎮守邊塞與海疆。
之后大梁幾代帝皇都沿襲了這靖邊之策。
寧王就是當今梁帝封的藩王,鎮守大梁東南海疆,封地為長寧、瑯玕,授金冊金寶,府置官屬,還配親衛、儀衛等萬余兵力,每年由朝廷供給歲米萬石,錢二萬五千貫,以及布匹等等。
長寧、瑯玕兩地的駐軍、守衛還有開展屯田生產等邊務,都由寧王全權負責。
而封地另有朝廷派遣的官員。
當初云熙的曾祖父就是排遣到瑯玕的官員之一,在連安當了從六品的同知。
但是隨著大梁的逐漸衰敗,藩王的勢力受到內外交困的威脅,軍權逐漸落到了軍中帶兵征討海寇和賊匪的將領手上,再不是從前在封地的說一不二。
尤其近十幾二十年來天災頻頻,為匪之人越來越多,海寇也更猖獗,戰亂不斷,軍中將領權勢日盛。
大梁至德六年,東海地大震,瑯玕、長寧二洲山石海水皆動,覆舟甚多,海水淹沒沿岸,待地不復震,海水退去,瑯玕長寧就再也找不到中州在何處了。
瑯玕長寧與中州的聯系徹底斷絕。
寧王沒了大梁朝廷的支持,越發鎮不住底下掌實權的將軍,逐漸被架空。
陳家的勢力就是在最近的十幾年才快速發展起來的。
雖然寧王的權力已逐漸被架空,但名義上他還是瑯玕和長寧的藩王,兩地仍沿用還沒地動之前大梁的年號。
兩地的各大勢力在戰亂中被吞并分化崛起,到兵亂結束又恢復了微妙的平衡,也都給寧王面子,官職和官階明面上還是由寧王授予。
而實際上,在瑯玕長寧兩地的各大勢力已有默認的各自的勢力范圍,在勢力范圍內的官職,多是由該勢力的掌權人定下,再報上寧王府,由寧王授官。
陳鈺的正二品龍虎將軍虛銜,與南川定海衛指揮使的實職,也都是通過這個方式授予的。
因此外邊就說是寧王封的將軍。
只是在南川城,在陳鈺麾下將士眼里,寧王的名頭無論如何也比不上陳鈺的名字有震懾力的。
而且在這亂世,武官比文官說話更有底氣,陳鈺手中掌著兵權,就算是一品的文官,在他面前也得矮一頭。
這也是田縣令對徐參將如此巴結討好,小心翼翼,并想方設法討好云熙的原因。
云熙知道,就算換了兩地的巡撫,一個從二品的文官過來,只怕也要同樣討好陳鈺。因為這個巡撫沒混好,好歹寧王還有幾千的親兵,這位巡撫之前空有那么大的權力,卻沒能發展自己的勢力,如今相當于成了幫寧王處理事務的屬官。
云熙正想著這些事情,錦心走了進來,面色有些古怪,道:“小姐,客棧的伙計送了晚飯過來,可要立即擺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