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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幼的茶雨煙匆匆跑回家,醞釀了一會兒情緒,看著還沒有出去的隔夜茶,用盡可能煽情的語氣,款款道來一個有關身世凄涼,父母重傷,隨時有可能失去雙親,無依無靠的小女孩的悲慘經歷。
說罷,茶雨煙開始期待的望著隔夜茶的臉,幻想著隔夜茶同她預料的那般感動到痛哭流涕。
等了許久,隔夜茶只是淡淡的答應了一聲“哦”便再無下文了。
“爹爹。”茶雨煙嗔嗲的喚道。
“怎么了?”隔夜茶如夢剛醒:“說完了?說完了去把東西拿來,我要出攤了。”
茶雨煙焦急的一把拉住隔夜茶的衣襟,撅著小嘴不滿的道:“爹爹,我給你說的這個小女孩你怎么也不同情一下嘛?!”
“同情?”隔夜茶用嗤之以鼻的態度道:“同情啊,我已經充分給與我的同情,正因為我的同情,才愿意耽擱這么久在家,聽完你說的一堆關于這個女孩的事情。”
茶雨煙沒有賣隔夜茶的帳,也沒有去給隔夜茶拿東西,依舊拉著衣裳撒嬌道:
“爹爹,我想給這個女孩捐點錢。”
隔夜茶突生警惕:“捐錢?你要到哪里去捐錢?我就知道,你肯定是聽到那些騙子編出來用來騙錢的故事了,只是現在這些惡心的家伙,竟然都開始騙小孩子了。”
茶雨煙擺擺手道:“不是,不是的,錢是要交給先生的,交給先生之后,先生會交給私塾,然后就直接交到那個女孩的手里了。”
“看來是你們私塾想要騙錢了,我就說女孩子就應該離私塾這種地方遠一點。當初就不應該送你到那種地方去。還有,茶雨煙我說你啊,別一天天的光聽一些人鼓吹,去同情這個那個的,那些個都是些與你不相干的人,你要好好做好你的事情才對,快,去給爹爹拿東西來。”
茶雨煙仰著頭,小腦袋像撥浪鼓一樣的來回搖動道:“不不,爹爹,私塾是好的,我喜歡,私塾沒有騙錢,而且我也沒有管那些個與我不想干的人,這個女孩跟我是相干的,因為她就是我身邊的人,是我在私塾的同班同學。”
“哦。”隔夜茶的神色略微有些詫異,道:“那是挺讓人意外的。”
茶雨煙一絲得逞的笑意浮上臉頰,道:“爹爹,我就知道你是世界上心最軟的一個人,她即是我的同班同學,我想要幫助她也是應該的。我們先生現在正積極的組織我們捐款,爹爹,你能也奉獻出你的一點點力量嗎?”
隔夜茶愣了一下,片刻后,手還是伸進了衣服里,摸索著問茶雨煙道:“那好吧,你確定不是被騙了就好,你說,捐多少吧。”
說著,取出來一個灰色的錢袋,將里面的錢盡數倒入手心中。
茶雨煙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隔夜茶手中倒出來的錢。
里面有一塊碎銀,茶雨煙心中搖了搖頭。‘不行,有些太多了,爹爹也就這一塊。’
還有七八個大文銅錢,茶雨煙心中點點頭。‘嗯,這個不錯,我也不要多,給我個五個就成,五十文,也算算小小的我的一些心意了。’
心中想著,但看到隔夜茶在手上挑挑揀揀,不時撥弄一下那個碎銀,她思忖是不是自己要五十文有些小氣了?便嘴上言不由衷的說道:“爹爹,你看著隨意給吧,我們先生說了,重在參與,都可以的。”
“給你。”隔夜茶遞給了茶雨煙兩個銅板。
“兩文錢?”茶雨煙瞪大了眼睛,撅著老高的嘴搖搖頭。
隔夜茶又多捏了幾枚,遞給茶雨煙。
茶雨煙看著眼前的五文錢,退后兩步躲開送到面前的手掌,道:“我不要。”
隔夜茶臉上掛上笑容道:“你拿上吧,不要嫌多。”
“不是的爹爹,她可是我的同學啊。”
“我知道是你同學啊,怎么?不是嫌多,是你還嫌少?”隔夜茶弄懂了茶雨煙的意思后,瞬間臉色就垮了下來道:“茶雨煙這個世界上值得同情的人太多,我們都去同情他們了,誰來同情我們?難道我們過的日子多不容易你不知道嗎?”
“可是?”
“可是什么?你拿不拿?不拿我就收起來了。”
“拿。”茶雨煙接過五枚看起來有些可憐的小銅板,有種莫名的委屈爬上心間。
“別喪這個臉了。”隔夜茶安慰茶雨煙說道:“你當誰都和你一樣,捐款全憑自愿,你不信回課堂上看,肯定還有人不捐的,這要是擱給我,我就一分錢都不給。”
后面,隔夜茶還說了什么茶雨煙并沒有再去聽,而是緊緊地攥著五文錢,一直到先生讓所有人登記時,茶雨煙才將已經沾染上汗珠的五枚銅錢放在先生的書桌前。
先生并沒有對任何人多說什么,只是在登記完所有人之后,沉默了半節課的時間,最后叫停了大家道:
“瑩霍的事情,我想大家都已經知道了,但愿大家在第一次聽到她的經歷時,所流下的淚水都不是白流的。”先生頓頓了又道:“瑩霍作為我班上的學生,也作為你們的同窗,我希望我們班上的同學能給全私塾的學生做個表率。我們今天回家再努力努力,說明情況,用我們最大的能力,為她貢獻出你們的力量。”
放學后,茶雨煙在家中來回渡步,等待著隔夜茶的歸來,也在默默的排練著自己想好的說辭。
“爹爹。”茶雨煙主動的迎接歸來的隔夜茶。
隔夜茶隨手將所有東西遞給茶雨煙,茶雨煙接過,放在一旁,可是抬頭就見著李媚娘也攆著的屁股隔夜茶后腳進來了。
茶雨煙沒有理會李媚娘,緊緊跟著隔夜茶,開口說道:“爹爹,那個,我們班上的同學都捐了五十文呢,我只拿出來的五文是不是太少了?您要不要再給加點?”
“所有人嘛?”隔夜茶問。
“不是。”茶雨煙道。
“加不了,你那同學有錢,我們比不了。”
“不是的,是他們的家長聽聞瑩霍的事情后,就直接給他們姐弟倆一人五十文,并且弟弟還不是我們班上的。”茶雨煙將小手五根指頭伸直,努力的在隔夜茶眼前晃著。
“那是他們家有錢。”
“沒有的,他們家也只是開湯浴的,也掙不了幾個錢。”
李媚娘的聲音從后響起:“開湯浴的還能沒錢,就一池子水,就收六文錢,暴利啊。”
茶雨煙用余光掃了李媚娘一眼,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厭惡,轉頭繼續對隔夜茶道:“爹爹,你就再給我點吧。”
隔夜茶的眉毛擰了起來,眼神中透露出狠戾道:“要要要,就知道要錢,上私塾學來的就是這么小就這么功利嗎?就那么多了,多一分也沒有。”
“可是。”茶雨煙也沒法了,眼里含著淚道:“爹爹,我們先生說,大家都是同窗,應該……”
“那你們先生拿出來多少?人都是貪得無厭的,光在這里苛刻你們學生,怎么沒見著他自己出一份力呢。”
茶雨煙語塞,只能說謊道:“我們先生也出了不少。”
“你少在這里騙我了,聽著,我不會再多出一分了,有再一就會有再二,下次先生還會再逼你們問家里要錢。就只會對你們逞能,少來,我才不會吃這套。”
“不是先生的事,而是因為瑩霍她可是我的同窗啊!”茶雨煙哽咽的淚珠兒都快要掉下來了。
隔夜茶斥道:“你給我加緊,把眼淚給我加緊咯,敢流下來一滴試試。哭哭哭,哭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實話告訴你,要不是因為她是你同窗,我連五文錢都不會給,我就覺得你們私塾是騙錢的,逼著你們來家里騙錢,錢給了就是打水漂。能不能到女孩的手里還是兩說呢。”
“那爹爹你現在同我一同去,瑩霍就住在城主府,我們親手把錢交給她。”
隔夜茶的臉已經黑了下來,道:“我一會兒出來你要是還敢再哭,看我打不死你。”
說罷便不再理會茶雨煙,回屋了。李媚娘則也后腳跟著隔夜茶進了里屋。只留茶雨煙一個人在擁擠狹小的客廳中胡亂抹掉了眼中的淚花。卻是越抹,淚珠就越止不住的從眼眶中奪眶而出。茶雨煙她的淚水模糊了視線,也將隔夜茶遞給她,讓她收起來的一堆東西里的零錢口袋在她眼睛中放大了數倍。
茶雨煙盯著零錢口袋呆了半晌,終于,警惕的盯著有隔夜茶的里屋,手小心翼翼的伸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