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不附體的云希再次聽到了這個世界的聲音,可是她自己奔流著血液、跳動著心臟的世界突然失去了聽覺,沒有了思維,任憑松動的竹干繼續彎下去,把她送向湖的正上方。
聲音來處的那位男子,修長的身形,一身藍黑色裝束,閃著明亮的雙眸,翹著月牙樣的嘴角,帶著狡黠的微笑,踏著無聲的步伐在竹林間穿行,他,越來越近,青竹比不上他的修長俊美,露珠輸給他的雙眸,堅毅在他飽滿的額頭鋪開、又在他懸膽一般的鼻梁上收攏,萌暖掛在月牙般狡黠嘴角晃動,藍黑色的裝束中和了他部分的光芒……這個明亮、溫暖和暗啞融合得如此生動的男子,仿佛蒼穹被他打開了一個無形的幽深磁場,萬物才會再次失去聲音,安靜地等待仿佛自世界被創立來就被寫就的宿命。
云希感到自己瞬間失去了整個世界,整個世界也放開了她,她百合白色的裙子托著她,移向了那仿佛比世界創立的歷史更久遠存在的幽深磁場......
……
“好了,你安全了。”男子笑著說。
云希猛然清醒過來一樣,劇烈的心跳泵著血液向她白皙的臉龐上潮動,或者她烏黑的長發也瞬間漲成了紅色,服帖著她裙子,不敢跟著風飄動,就像她不敢抬頭再看他一眼一樣,“謝謝你。”云希甚至不記得或者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安穩地站在了傾斜山坡的平石上。
“你好,我是樂正弘毅。”男子向云希自我介紹。
包圍在幽靜的“磁場”中,“你好,我叫云希。”
云希還是鼓足勇氣,抬起頭,望著男子,有回答時的禮貌,更是像冒著風險再次看一眼,“他全身上下是磁屑混紡嗎?!”
樂正弘毅微笑的表情驟然安靜地在停駐在臉龐上,仿佛在等待眼前一只振翅的蝴蝶扇動著清風飛過送些空氣來,把記憶深處那層薄如蟬翼的橙紅色面紗從姿態婀娜女子的面孔上吹去,讓彼時和此刻都無法順暢呼吸的他識別出命運到底設計了一個怎樣精妙的圈套,使得他像是蒙著眼睛陷入迷霧一樣的局里,又乍然出現在溫度適宜光線舒適微風遲遲不來的山林迷宮里——他有些透不上氣。
眼前的女子,穿著百合白海水藍的牛仔休閑裙,腳上一雙白凈的運動鞋,烏黑的長發自在地散在肩上,細膩的皮膚白里透紅,一雙圓黑的眼睛里盛著膽怯和倔強,在她又低頭的瞬間,仿佛會有流星快速地滑下來。
她低下頭后,樂正弘毅那瞬間暗下來卻再也無法平靜的心,的確如夜空中墜落了兩顆流星。
隨著云希的低頭,她兩耳邊烏黑的頭發如同振翅一般,扇動著山風,在墜落流星的夜空,刮起了轉瞬即逝的百合香氣龍卷風。
“你都是這么感謝救你的人嗎?”樂正弘毅語調里山水起伏飄蕩,“好像不該救你一樣。”
“你都是這么救人的嗎?”云希語調里云淡風輕,“好像后悔了一樣。”
這輕描淡寫的云淡風輕安靜地平定了山水的起伏飄蕩。
“你是不是動了我的采集架?”樂正弘毅平靜地問。
“哦,那個風鈴一樣的標本架嗎?”云希仿佛現在才被真正解救了一樣,心頭恍然間輕松如常,“我怎么知道是你的?”話剛出口,她才發現,自己用詞不妥,難道知道是他的,就不去動了?
“差點掉湖里啊。”樂正弘毅狡黠一笑。
云希似乎被他繞住了,“你守株待兔啊?演了很多次英雄救美了嗎?”
“冤枉,你是第一個,還一點不美。”樂正弘毅狡黠的眼神里有幾分迷茫,“我正奇怪……”他突然收住了話,不能亂講自己會隱形,但是好像自己的確把那個采集架隱形了。
“奇怪什么?”云希有幾分警惕,故意放一個那么別致得像風鈴一樣的木架,等著人從山上滑下來,這人裝束這么奇怪,還帶著兜帽的披風,“奇怪我沒有直接掉進湖里嗎?”云希問道,心里開始莫名地擔心。
泰克先生通過內置芯片向樂正弘毅傳輸提醒信息,“警惕,人類的警惕。”
“樂弘毅,你說謊,你其實真心覺得‘她美’。”Simda在飛船的操作臺前,和樂正弘毅通訊,“剛才你在這里發現她的時候,泰克先生和我就知道了。”Simda用右爪捂著嘴巴,咯咯地笑。
樂正弘毅失落加尷尬地豎了豎眉毛,全怪自己,一點個人隱秘空間都沒有了,他們一定在飛船的那邊觀看著他們兩個,泰克先生也一定在用智能平臺分析記錄他的生命信息。
“哦。”樂正弘毅語氣不得不變得誠懇,以此平復她的警惕,“我奇怪你這么纖弱,竟然抓住了一顆竹子。”
云希轉念一想,對啊,是自己要去看那些標本的,“你是植物園研究室的嗎?”云希想起來在電子地圖上看到過類似的標注。
“不像嗎?”樂正弘毅似是而非地回答。
樂正弘毅語調里誠懇而溫和,云希堅信他全身上下的衣服是磁屑混紡,甚至他的人也是磁屑做成的。
“研究室的人都穿這樣的工作服嗎?不應該是白色嗎?”云希將信將疑。
“室外采集時候,也要穿白色,誰規定的?”樂正弘毅抬頭向上方的山路望去,穿過山林中的綠色樹干枝丫和樹葉,他的采集架還好好地掛在那里。
云希一時徹底無言以對,因為他抬起頭后,傳說中天使都會動心捧起過的臉龐,就在風吹過就有黃葉落綠葉晃百花開的山林里,下巴上凹陷的“天使指痕”就是傳說的歷史留下的明證,她放棄了語言的蒼白無力,把目光慌亂地藏在汩汩流動的山溪里。
“走吧,回到路上去。”樂正弘毅沉靜地提議,泰克先生的提醒,他時刻謹記,收起了他的狡黠,展露出他的溫和與平靜。
云希從他的聲音中聽出了皎潔月色下平靜的幽藍海洋,看到了從夜色蒼穹中望下來的色調,她安靜地感受這仿佛停在海心的沉靜。
云希潛意識里和樂正弘毅保持著距離,白凈的運動鞋很得人心,踩著石頭,踏上草團,碾過泥濘,防滑又防尷尬,走在樂正弘毅身邊,短短斜坡仿佛跋山涉水般,最后還是一路順利地來到了山路邊。
附圖: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