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的旅途,安再次見到了不一樣的風景。
有城市,有農村,有山有海······
高鐵再一次載著這位孤獨的少年奔馳在廣闊的土地上。
從一個農村到另一個農村,從朝陽初升到夕陽西下。
安再次踏上了記憶中家鄉的土壤。
村子里的變化有點大,再也不是記憶中的那些泥磚房了,熟悉的黃泥磚和黑瓦片所剩無幾,村里通往外面的那條小路也變成了水泥路。
那條小溪流實現了硬底化,小時候在小溪流里摸魚的的事情和樂趣恐怕只能在記憶中翻找了。
村頭有三五個小孩的嬉戲,路兩邊的小樓房里都有目光落在安的身上,或驚疑或好奇,種種皆有。
安背著書包按照自己記憶中的路線走向村尾,他的家在村尾,村尾在往后便是山了。
他的家距離山腳有些距離,仍記得小時候爺爺上山拾樹枝的情景,只是那道身影已經不在了。
這個時間點,記憶中的奶奶總會在院落的門前大聲喊著他的名字,叫他回家吃飯。
他的家是一棟三層的小樓,有個小小的院落,曾經院落的一角是爺爺種花種草的地方,只是現在都已經荒草從生了。
院落的門銹跡斑斑,仿佛稍微一用力就會脫落一樣。
安站在院落門前許久,伸手推開院落的門,隨之而來的是刺耳的聲音。
還沒等他踏進院落里,背后就傳來了聲音。
“誒,等等。”
是一位婦女的聲音。
安轉過身去,這位婦女很陌生,臉色是典型的農村婦女的褐黃色,手臂有些粗,想來沒少干農活。
“你······是誰啊?”婦女問道。
“阿姨,你好,我叫安,小時候住在這里,后來出了點事情就從這里搬走了,請問您是?”
婦人愣了好一會,應該是在回憶,然后就驚住了。
“你······你是······”
“阿姨,我改名了,現在叫安,你以后可以叫我小安。”
“小······安?”
安笑了笑,微微點了點頭。
這時候,婦人家里的小孩跑了出來,興許是見到自己的媽媽和陌生人聊天這么長時間,也有些好奇了吧。
這個小女孩隨意地扎著馬尾,好奇的盯著安,抱著自家媽媽的腿。
婦人這才醒轉過來,答道:“按輩分來,我應該是你五嬸,你就叫我五嬸吧。這是我的小女兒,大名叫雪瑩,小名就叫小妞。”
“那個,五嬸,回來得有些匆忙,禮物沒有帶,不好意思啊,明天一定補上。”
“沒,沒事。”
安歉意地笑了笑,轉身想要踏進院落,身后五嬸的聲音就再次響了起來。
“你真的是······”
“如假包換。”
安沒有回頭,踏進了院落,踩著雜草,來到了屋門前。
這扇鐵門也早已被歲月的力量所侵蝕,門上粘貼的門神早已不在,門上還鋪滿了灰塵。
也不知道手中的那把鑰匙是否還能打開這扇陳舊的大門?
許是鎖的質量太好了,竟然打開了,安用滿是鐵銹的手掌推開了這扇門。
令人牙酸的聲音響起,但他并不介意。
在余輝下,大廳中到處都飛舞著灰塵,地面上還算干凈,除了有幾顆快要腐爛的煙頭外就沒有其他的東西了。
安打開了所有的房間看了一眼,空氣中飄著一股難聞的霉味,像是老鼠屎和蟑螂屎混雜在一起的味道,讓人有些反胃。
走上二樓,上面的垃圾更多了,煙頭,破衣爛衫,還有一些帶血的紙巾衛生巾,光碟碎片,餅干糖果的包裝,還有固化的口香糖。
三樓倒是沒有這么多垃圾,算是比較干凈的了。
安決定今晚就在三樓清理出一片地方睡覺了。
家里面比較值錢的東西應該都被姑姑姑父他們搬走了,至少印象中的收音機、大彩電和VCD播放機都不在這里了,就連一樓大廳掛在墻上的座鐘都不在了。
小樓里空蕩蕩的,能搬的都被搬走了。
但卻搬不走那些難以忘懷的記憶。
其實,安本可以在集市上開個房先住著的,但是他想來和這棟小樓做最后的告別。
家里沒有掃把,所以,安又下樓向五嬸借了一把。
把書包當做枕頭,安在三樓睡了一晚,晚上的時候可以清楚地聽到老鼠的“吱吱”聲,他甚至看到有一只老鼠就從自己的眼前沖了過去。
最后,在熟悉的蟲鳴聲中,他進入了夢鄉,今夜,他似乎又夢見了爺爺奶奶,可是當他醒來的時候,卻怎么也想不起來了。
在安在三樓睡覺的時候,五嬸家里頂天的男人從山上打柴回來了,吃飯的時候,她便向自己的男人說了一下安的事情。
這個五大三粗的男人看了一眼對面的屋子,對自己家的女人說道:“這兩三天注意點新聞,看看是不是有哪里的精神病逃出來了,看好小妞,別讓她亂跑了。”
“可我看他好像很正常啊。”五嬸說道。
“精神病哪一個看起來不是正常的?多注意點準沒錯。”
“哦。”
一夜就這樣過去了,農村起早的人已經把早餐做好,準備叫自家的熊孩子起床洗臉刷牙之后喝粥了。
安也醒了過來,伸了伸懶腰,房間中的氣味比昨天好上了不少。
背著書包下樓,正好看到五嬸在家門前洗菜。
安打了聲招呼,然后問道:“五嬸,我想把我的這樓翻新一下,你認識有人干這個的嗎?”
“這個好辦。”五嬸扭頭朝著屋內叫道:“大奎,出來一下。”
被叫做大奎的男人捧著碗熱粥就出來了,看到安的時候,愣了一下,然后就咧嘴一笑,說道:“小安是吧。”
“五叔早上好。”安問了聲好。
“這方面的事情跟大奎談,他有門路。”五嬸說道。
“怎么啦,小安?”大奎趕緊又扒拉了幾口粥。
“五叔,我想把家里翻新一下,現在就想找人。”
大奎爽朗地笑道:“這個好辦,你想什么時候動工?”
這個男人昨晚上還讓自己家的女人注意點安,今天早上就仿佛和安是兩兄弟一樣,好像這件工作已經交給了他一樣。
“今天。”
“今天有點太趕了,要不明天吧,我們也得準備材料和人手啊,今天動工有點難,明天是個好日子,動工的話還不錯。”
農村人就興這一套,要做什么大事,總會看一看日子,看看是不是好日子,然后才決定去不去做。
“明天也行,那大概要多少錢?”
“大概七八萬吧。”
“行,那就麻煩五叔你了。”
“哪跟哪的話,對了,吃早餐了沒,進來吃兩碗?”五叔熱情地問道。
“不了不了,哦,五叔,我想問一下,當年那個給我驅鬼的老先生還在嗎?”
五叔想了一下,說道:“還在,不過已經很老了。”
得到五叔給的具體地址后,安便離開這里,往那位老先生的家里去了。
老先生的家在鎮子上的另一條村里,這一次,安沒有忘了買些水果和餅干糖果當禮物。
順便在集市上開了個房,這里的旅館雖然比較小,但是比起家里的那副樣子,卻是宛若天堂了。
快到中午的時候,安來到了老先生的村子里,向村子里一打聽便知道老先生的家是哪一座了。
老先生的家比安的家好了不是一星半點,在這條村子里也是挺突出的了。
來到這小樓門前,有婦人在廚房里忙活,應該是在準備午餐屋內大廳的電視機播放著動畫片,三個小孩在互相嬉鬧。
婦人注意到安的身影,忙里抽閑從廚房里出來,警惕地問道:“你找誰?”
安微笑說道:“請問,周半仙,周老先生在這里嗎?”
“在,怎么啦?”
“哦,我是多年前老先生救過的一個小孩,現在回來想看看周老先生。”
安提了提手中的禮物,讓自己的說辭更有說服力。
“你是······”
“叫我小安就可以了。”
“進來吧。”
進屋的時候,安把買來的禮物放在了客廳的桌子上,還朝著那三個小孩微笑。
婦人將小安帶到了后院,有一位老者躺在太師椅上,一條土狗趴在旁邊吐著舌頭。
“公公,有人來找你了。”
“嗯。”
老人應了一聲,揮了揮手,連都頭沒有回。
而婦人顯然也是極為習慣了,想來這種事情經常都會發生。
那條土狗看到安的出現,回頭瞅了安一眼,便再次趴了下去。
“找我這老頭干什么?”
“老先生,多年前,你曾經為一個小毛孩驅過鬼,可還記得?”
“早就忘了,這么多,我哪里記得住哦,現在老了,腦子都不靈光了。”
“那個小孩后來父母雙亡,還被判定為精神病送去了精神病醫院救治。”
老人的身體僵了一下,他用手抓著太師椅的兩邊,想要撐著身子站起來,但是有些勉強。
安趕緊扶了一把。
老人已經很老了,一雙眼睛也是渾濁不堪,許是連安的臉都看不清了。
“是······是你啊。”老人的聲音有些顫抖。
“是我,我又回來了。”
老人嘆了一口氣,再次躺回到太師椅上,說道:“自己去搬張凳子來坐吧。”
安依言照做,看來這位老人是想要和安來一場長談了。
“你老實跟我說,你是否還能看見那些東西?”
“能。”安說道。
“是嗎?”老人的這一句似乎是在自問。
“但我看到的那些東西和你知道的那些東西不一樣。”
“說來聽聽。”
“你們把那些東西稱之為鬼,鬼是人死后的靈魂,也叫做孤魂野鬼,但是,我看到的是靈,每一個人的心靈,這些靈都代表了這個人的性格,行為習慣等等,我看到的靈是活的,而鬼是死的,我從來沒見過。”
“那你眼中的我是什么樣的?”
“一片枯葉。”
老人苦笑,自己的事情自己最為清楚,雖然表面上看不出來,但是實則自己只不過是在硬撐而已。
“我們這些人終其一生都想做到像你一樣,可是沒一個人做到的,有些則是純粹地在裝神弄鬼,你是不是也以為我是裝神弄鬼的?”
“是的。”安并沒有選擇撒謊。
“是也好,不是也罷,如今都已不重要了。”
正如老者所說,這些都不重要了。
“我這一生,為很多人驅過鬼,但是唯獨對你印象深刻,你知道為什么嗎?”
“我很特殊?”
“是的,你很特殊,從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身上的鬼我驅不了,這是我的直覺告訴我的,讓我一直在后怕。”
“我身上······沒有鬼。”
“那我問你,你能看到每個人的靈,那么可曾看過自己的?”
安沉默了,這是他內心深處最大的秘密。
他曾無數次照鏡子,可是鏡子中出現的總是自己的臉,自己的身體。
“我······看到的是我自己。”
“你以為是你自己,也許是它讓你以為是自己呢?”
安再次沉默不語。
“好了,不談這些了,你能來看我,我很開心,要不,留下來吃個午飯,我兒媳婦的手藝挺不錯的。”
“嗯。”
恰巧,那位婦人叫老人出去吃飯了。
吃飯的時候,老人隨口問道:“這之后有什么打算?”
“翻新一下老家,干干農活吧,過一過休閑的鄉村生活。”
“也好,也好,有空多過來坐會。”
“是啊,現在農村發展快,大有作為啊。”婦人也插了一嘴。
一頓飯吃完,要離開的時候,老人送他到村頭,語重心長地說道:“人心是復雜的,待在農村也好,總之,小心周圍的人。”
“老先生······”
“走吧。”
安本想問一下老先生是不是知道點什么,他從剛剛與老人的談話中就隱隱感覺得到,老人似乎想要向自己透露點什么,可是卻又不能明著說。
安不清楚老人是不是受到了什么威脅,還是說有什么其他的打算。
正如他對蘇小妍說的一樣,他是看不透人心的,那些靈是由人心衍變而來的,卻不等同于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