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視線停留在他右手手臂的位置上，那處的衣裳早已由青衣染成了血衣，好不觸目驚心。

　　感覺他呼吸的頻率，我很快就分辨出了他現在的情況。

　　他并不傷得很嚴重，只是有些厲害，血肉外翻，此刻暈倒是缺血所致。碾碎上等桃葉，再加上幾滴清晨上等桃葉上的露水，只需靜養幾個月便可完好如初。

　　只是，我憑什么救他呢。

　　他已經陷入了中度昏迷，尚存一絲意識。看來，他還挺有毅力的。

　　看著他半死不活的樣子，我僅是挑了挑眉，而后抬步走向他。

　　是的，我并沒有要救他的意思。只是鬼使神差的，看著他倔強的樣子，我竟然不想他就這樣死去。

　　可能我想他死在我手中吧。這個想法一出，我肯定地點了點頭。

　　“唔……”

　　許是聽到愈來愈近的腳步聲，他輾轉醒來。

　　他握緊左手成拳的動作被我收在眼里。我就這樣站在他幾步外冷冷看著他，沒有下一步動作，就等著他睜開眼睛抬頭看我。

　　他臉色因失血過多過久變得異常蒼白，嘴唇也不知何時被他咬出了血來，血痕掛在他白皙的下頷上，很是醒目。

　　他的眉頭一直緊緊擰著，似在承受巨大的痛苦。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勉強睜開了眼睛。

　　他驚若小鹿的神情撞入我的視線，本該覺得好笑的一幕，我卻莫名地感覺到一絲心疼。

　　不等他反應過來，我心一橫，邁步徑直走向他，很輕松地就拿起了他受傷的右臂。

　　因為我的衣裙是淺色的，所以不到一會兒，接觸到他流出血的地方就浸紅了一片。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身上的血。

　　也幸好我沒有潔癖，不然，我肯定首先一巴掌就把他拍飛了。

　　他很瘦，對我這個年方十五的黃花大閨女來說，抬起他的手并不容易。

　　可我是桃妖啊，我有法力在身的。但在普通人看來，這是很了不得的事。

　　于是，他再一次就這么華麗麗地被我給嚇到了，當場愣得不要不要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個傻子，傻傻盯著人家姑娘看。

　　恰巧我拿著一截上好的桃枝，雖然不能馬上治好他的傷，但是他的血被我止住了，傷口也在以一種看得見的速度恢復中。

　　他再驚。

　　他應該是想不到我會用這么名貴的桃枝來救他吧，也是，畢竟我們才第一次見面。

　　“桃……桃……咳咳咳……”

　　然后就是一陣陣重重的咳嗽聲。

　　我無語望天。

　　真是沒見識的人類，不是一般的笨。

　　“我叫陶夭，不是陶陶。”我淡定地瞄了他一眼。這個有些弱的男子，大抵就是三哥跟我講的那些書生吧。

　　果然，三哥誠不欺我，百無一用確實是書生。

　　弱小、迂腐、啰嗦……有關書生的標簽他身上都有，我的天，我忽然特別想打人！人類就是人類啊！

　　只見他伸出完好的左手，顫抖地指向我手里的這截桃枝，仍然是一臉的不可置信。

　　“桃……桃……”他嘴中依然重復著這兩個字，眼里是掩飾不住的震驚。

　　見他這么堅持這個稱呼，我就大方地允許他這么喚我了，雖然還不太習慣誒。

　　“你笨啊，這是桃枝。”

　　他被我狠狠瞪了一眼，不敢再出聲。

　　即使我知道他不是因為我的名字而有所觸動，而是因為這截上好的桃枝被我就這么輕易拿出來而感到驚訝的，但是我并沒有這么好心給他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機會，三下五除二就把他的手臂包扎好。

　　我上藥包扎的手法只能說是堪堪過得去，可是那樣也足夠了，畢竟事發突然又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就對了。想到沒有在上面踩上一腳，還真是有點遺憾呢。

　　我隱在衣袖下變出來整截桃枝，全部都用在了他的傷上，連一片葉子也沒留下。看著這么節儉的我，我忍不住想夸夸自己。

　　縱然我什么也不缺，可是俗話說，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

　　我不急，我可以等他好起來，然后再弄死他。他欠了我三哥的，我都會替我三哥一點點地收回來。

　　“弱書生，我救了你，你欠我。”

　　我撇嘴看他，語氣略微有些不符合我這個姑娘身份的輕佻。

　　腦子飛快轉動，我很快就算好了我們之間的賬。不是我是一個錙銖必較的妖，而是有些債，必須要還。

　　聞聲，他抬起頭，神情疑惑地看向我。在我不同于其他閨閣女子的大膽的直視下，他耳根微微泛紅。隨后，他低下頭咳嗽兩聲以作掩飾，才回過神來拱手對我行了一禮。

　　“陶桃姑娘，多謝你的救命之恩，在下感激不盡。”猶豫了片刻，他接著說道，

　　“只是，只是在下家貧如洗，無以償還。如若姑娘不嫌棄，我愿意涂寫些筆墨，然后將拙作賣掉，用以感謝姑娘贈我這一截桃枝的莫大恩情。”

　　“字畫？”聽了他這一番“肺腑之言”后，我不由疑惑地問了出聲。

　　不用問，看他簡單樸素的衣著和不凡的談吐，就知道他是個既落魄又懷才不遇的窮書生了。

　　等他賣掉他的那些字畫，估計等上十幾二十年都沒著落。

　　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那救命之恩呢，以身相許？

　　這個念頭一出，就被我無情掐斷了。

　　我們是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我不能讓他逃了這筆賬去。

　　看他誠懇的眼神，我沒忍心告訴他這個事實，只是理解性地點了點頭，亦是默認了他稱我為陶桃姑娘。

　　見我是這般敷衍的表情，他以為他哪里有做的不妥當的，于是連忙說道，

　　“陶姑娘，在下真的非常感謝你的恩情，在下不是那等忘恩負義之人……”

　　我擺擺手，不耐煩地叫停了他。

　　我還真沒想到，他會如此得聒噪煩人。這會兒答應他也不是，不答應他也不是。早知道這樣，我當初就應該趁他受傷暈倒，一巴掌拍死他。

　　“我不是那般計較的人，你好吃好喝地招待我就成。”說完，我甩下袖子就扭頭走開了，飄飄然不留下一片云彩。

　　這個笨書生感覺還挺好玩的，一下弄死太無趣了，本小妖決定慢慢玩。

　　于是，我就這樣邁出了輕松的步伐，全然不顧身后某人的叫喊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