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小姐午睡起了沒有?”梳著兩個丫鬟發髻的夏兒匆匆趕來,問守在門口的秋兒和冬兒。幾日前,在邊關伺候岳崇南家人的丫頭婆子都到了岳府,老夫人知道自己這個兒子治家有方,因此也未曾過問。
果不其然,這些丫頭婆子很快就找到了自己要做的事,絲毫不見慌亂。連岳府那些下人都嘖嘖稱贊,紛紛議論老爺和夫人真是管教有方。
“小姐這會還在睡著,沒聽見叫我們。”秋兒是個實心眼的,跟自家姐妹向來都是實話實說。
“快些叫小姐起來吧,老夫人那里馬上派人來傳了。”夏兒面露焦急地就要推開門進去。
“夏兒姐姐,小姐不喜歡別人打擾她睡覺。”秋兒雖然實誠,但是在自家小姐的事情上,哪怕是親生母親,也是沒得商量。當然秋兒是孤兒,但是凡是小姐安排的,她絕對是惟命是從。
“夏兒姐姐,小姐午睡的習慣你又不是不知道,總不能到了京城就改了不成?”冬兒是個伶俐的,看到夏兒來到京城岳府之后那雙桃花眼就提溜提溜轉個不停,心里就頗為不滿,這會說話自然也是不留情面。
房里的千帆早就醒了,就聽著個丫頭在外小聲爭執,在旁守著的春兒看到千帆出神,低聲道,“要不我出去打發了夏兒離開。”
“不必了。大伯母門心思針對我,夏兒剛來府上就跟那些等姑娘打得火熱,自然事先得了消息。估計,沒多會祖母院子里的管事嬤嬤就要過來了。”千帆起身,“你服侍我更衣吧。”
“小姐,可有什么安排?”春兒扶著千帆起身,低聲問道。
“嗯,待會我帶著夏兒去便是,你讓冬兒和秋兒跟著你去高姨娘院子里把上次準備的東西放進去,記住,別讓人看到了。”
“你們幾個在外面嘀咕什么,來了京城反而愈發沒有規矩了。”過了會,春兒打開門,呵斥道,“小姐醒了,還不快去服侍。”
“是!春兒姐姐。”秋兒和冬兒聽得春兒安排,立刻就進了屋子。
看著春兒就要進屋,夏兒卻是小聲嘀咕著,“都是大丫頭,裝什么小姐。”
春兒聽得夏兒的話,心中嘆口氣,卻也沒有理會。怪不得小姐急著打發了夏兒,果然是個不安生的丫頭。
夏兒進去的時候,千帆正斜倚在軟榻上看書。午后的陽光落進來,在她湖藍色的裙擺上灑下點點光暈,眼看去,連她那略顯英氣的官都鍍上了層柔和的味道,看上去格外靜美。
“果然是京城的水土養人呢,小姐來了許久都變得柔和了。”夏兒連忙走上前去,“小姐,方才夏兒經過樹林,湊巧聽到兩個丫頭說是大夫人最近夢魘,相師說是有人命犯孤煞,闔府不利。據說老夫人已經遣了人去請大老爺和老爺了。”
“嗯。我知道了。”千帆靜靜地應聲,似乎并未放在心上,“夏兒,你今年就了吧?”
“回小姐的話,過了早夏便是了。”夏兒心中奇怪,但也是恭恭敬敬地回道。
“是時候給你找個婆家了。”千帆開口道,“你可有中意的人?”
“奴婢,奴婢沒有。”夏兒羞紅了臉,囁嚅著開口,“夏兒都聽小姐的。”
“嗯,我會留意的。”掩掉眸中莫名不已的光芒,千帆心中嘆口氣,果然,有些人永遠都不會變。前世,若是她早早打發了夏兒,也許就不會變成最后那般模樣吧?
“小姐,冬兒可不嫁人。”正在給小姐梳頭的冬兒卻是快言快語地開口,“冬兒就打算直服侍小姐,等到小姐以后嫁人,有了孩子,冬兒就給小少爺當管教嬤嬤。”
“秋兒就留在小姐身邊,哪兒也不去。”秋兒自然不如冬兒那樣直爽,但是見到小姐要打發夏兒嫁出去,想到自己只比夏兒小幾月,頓時慌了神,手都見了汗,“小姐,秋兒不想嫁人。”
“你們幾個就會哄我開心。”千帆笑著開口。看到夏兒臉色不好看,淡淡地說,“人各有志,小姐自然尊重你們的意思。”想留下的,自然是真心。不想留下來的,留下也是禍害。
春兒將糖茶端給千帆道,“小姐先用些糖茶,這次去老夫人那還不知道要多久,怕是要耽擱了晚飯的。”
而這邊,還沒等老夫人把人請來,大夫人秦婉卻突然暈倒,下人頓時手忙腳亂,老夫人連忙又讓人叫了女醫過來。
老夫人的清雅居里,女醫正在細細為大夫人把脈,沒會,女醫便喜笑顏開地對著老夫人道:“恭喜老夫人了,大夫人有喜了。”
“真的?”府里這些年都沒有再添新丁,老夫人聞言頓時喜笑顏開,“好好好,顧嬤嬤,待會封個紅包給黃女醫。”
“謝老夫人。”黃女醫聽了自然欣喜,當下謝過,又細細囑咐了張嬤嬤些注意的事情。
待到女醫走了,老夫人才拍著大夫人的手道,“你也是當娘的,怎么自己個兒有了身子還不知曉,回頭讓人好生伺候著,別有什么閃失。”
“這些日子只顧著珠兒的身子,倒是忽略了自己個兒的小日子,婆母,那相師所言未必就是個準的,您這樣把叔他們都叫來,叔怕是會多想的。”大夫人說著,又要垂淚。
張嬤嬤連忙勸道,“夫人您是個仁厚的,但是也得顧著自己個的身子,再說這會還沒定著該怎么辦不是嗎?說不定大家商量商量會有個兩全其美的辦法不是。”
“老大家的,你且在這里側房歇著吧,那些事就莫要操心了。”說罷,老夫人便由自己的大丫頭瑞香扶著離開。
“夫人,這次,老夫人自然會趕走他們的。”張嬤嬤扶著大夫人躺下,低聲在大夫人耳邊說道
“希望如此。”大夫人其實早就知道自己有了身孕,但是她直在等相師來,老夫人最重視的就是岳府的血脈,房這些年就那個姑娘,老夫人就是疼,也會有個偏頗的。
沒會,千帆便聽著外面鬧哄哄的,起身迎了出去,便看到老夫人身邊的大丫頭碧玉帶著兩個小丫頭走了進來。
“姑娘有禮。”碧玉眉開眼笑地向著千帆行禮,“老夫人讓奴婢來傳個話,說是讓姑娘盡快過去呢。”
千帆點點頭,轉過頭吩咐夏兒把披風拿來。
“這會還讓碧玉姐姐跑趟,真是辛苦了。”春兒連忙上前拉著碧玉的手,走到旁低聲問道,“姐姐可知什么什么事?”
感覺到手里驀然多了錠銀子,碧玉平日與春兒關系倒也不錯,微微笑道,“說是大夫人有喜了。”
“勞煩碧玉姐姐照顧了。”春兒也是沒再多問。
千帆走到院子外,突然停下來道,“夏兒隨我去祖母那里便是,你們幾個在院子里等著便可以了。”
“小姐……”不等冬兒再說話,春兒卻是拉住冬兒,恭敬地開口道,“是,小姐。”
方才因為她們個擠兌自己,夏兒本來以為小姐已經討厭自己了,這會小姐又像原來那樣只帶著自己,頓時喜笑顏開地跟在千帆身后。
千帆看著夏兒,也沒有多說什么。行人剛轉過花廊,千帆眸子不經意地瞥,卻是發現抹紅衣突然從圍墻處翻越出去,心中頓,有些失神。這幾日納蘭珉皓倒是都沒有來找她,她雖然落得清靜,但是心里反而生出些許失落。
“小姐,當心門檻兒!”夏兒出言提醒,千帆回過神,點點頭。
千帆走到老夫人的清雅居時,岳崇山和岳崇南還有冷玉茹已經都在此處。大伯父房里的冰姨娘和高姨娘也難得露了面,立在下首處,緊守本分,默不作聲。
“小姐到。”瑞香的聲音自外堂傳來。
本來閉著眼睛靠在軟榻上的老夫人,聽聞這聲,正在轉著佛珠的手微微頓,緩緩睜開眼睛。
門口侍立的瑞香打開簾子,顧嬤嬤傾身對老夫低聲的提醒道:“老夫人,小姐來了!”
“嗯!”老夫人由顧嬤嬤扶著坐起來。
千帆走進來便跟各人行了禮,見到父親母親都在,裝作副驚訝的樣子問道,“爹爹和娘親今日不必去軍營嗎?
“你且過來坐,祖母有事相商。”岳崇南開口道。
千帆環視圈,目光在高姨娘身上閃了閃,便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老夫人拿目光往屋子里了掃了眼,道:“今日人都來齊了,老婆子平日里也愿管你們各自院子里的事,但是這次卻是碰上了。”頓了頓,“珠兒身子還沒利索,青兒……青兒還有給自己繡嫁衣,再者今日也沒有他們小輩兒的事情,便不必傳了。”
聽聞此言,岳崇南沒有什么表示,倒是冷玉茹眼皮跳,心生疑惑。老太太這番話說著是沒有小輩的事,卻是獨獨叫來了帆兒,難不成今日的事難不成與帆兒有關?到底是女人,又是做母親的,冷玉茹自然對自己的丫頭格外上心。
“方才老大家的在我這里說話,好好的突然暈倒了,黃女醫來看過,說是有孕了。”老夫人看著自己的大兒子岳崇山道,“那些外頭的事忙是忙,你也得關心關心你的媳婦兒,懷了身孕都不知道,有什么閃失才后悔就晚了。”
...
命犯孤煞
“娘教訓的是。”聽聞自己有了子嗣,岳崇山的喜悅也是顯而易見的。只不過落在沒有子嗣的高姨娘耳中,卻是別有意思了,高姨娘心中憤恨,卻是不敢表現出來,那閃而過的陰鶩落在千帆眼里。微微笑,千帆倒是也不多言,端著茶水靜靜地品著。
老夫人的目光落在千帆身上,“帆丫頭是個乖順的,每日都來我這里陪我這個老婆子說說話,我心里自然是歡喜的。”
“祖母這樣說,帆兒才是愧疚呢。”千帆笑著答道,“這些年都不曾在祖母身邊盡孝,是帆兒的不是。”
“母親,這些年兒子在邊關未能侍孝于前,真是不孝。”岳崇南聽到女兒的話,也是有些自責。
“你們都是孝順的孩子,我自然知曉。”老夫人說了這話,頓了頓,才再度開口,“山兒,你上次請的那個豐城的相師,聽聞是豐城有名的師父?”
“是的,母親。”岳崇山心中微微跳,“那相師是孩兒專程打聽過的,很有名,所以孩兒就派下面的人去請了。”
“前些日子,丫頭突生急病,也不是個富貴的,竟然就那樣去了,這會太子殿下要納青兒為側妃的消息也是傳了出來,在這個節骨眼上,這件事便瞞了下來,草草葬了。”老夫人緩緩地說道,“沒成想,這個丫頭倒是心不甘,回來禍害珠兒,幸而那位豐城的相師給驅除了。”
“妹妹本是個善心的,怎么會回來禍害大姐姐?”千帆卻是臉茫然地抬頭問道,“原來在邊關,帆兒就聽夫子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想來妹妹是舍不得向來與自己親近的大姐姐,所以才會如此吧?沒想到竟然落得魂飛魄散,唉,真是可憐……”
“帆兒,不許胡說。”岳崇南沒想到自己的女兒竟然會接下老夫人的話。在他的認知里,長輩說話,小輩兒除了聽從絕不可以有所質疑,這是孝順之道。而他卻忘記了,他們夫婦在邊關直都是鼓勵千帆自己拿主意,從未干涉帆兒自己的事,如此才養成了千帆這般性格。
“是,父親。”千帆笑盈盈地應聲。
“老大家這幾日氣色不好,那師父又看了看,卻是欲言又止。老大家的百般央求下,那相師才說,是府中有人命犯孤煞,妨己害人,闔府不利。”
“那相師可有言明是誰?”岳崇山緊皺眉頭,連忙問道。
“的確說了。”老夫人卻是突然住口不言,嘆口氣,又閉上眼睛,默默轉動佛珠。
冷玉茹見此情景,心思轉,目光落在千帆身上,“難不成,老夫人說的是帆兒?”
“娘,相師說的是誰?”岳崇南到底是個男人,又是武將,向來不會那些彎彎繞繞的心思,當下直言道,“娘,若是真是對府里有妨礙,盡早遷出去才好。若是沖撞了大嫂,到時候怎么都說不清楚的。”
“父親說的極是。”千帆笑瞇瞇地附和著,“祖母盡管說便是,不管是誰,為了大伯母,為了岳府,大不了便是搬出岳府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