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沉的黑夜。
藍熙孤身一人走在街道上,影影的燈光下她看到一對男女在拐角激烈撕扯,哭泣,悶吼......不由得心一驚,想起了自己原來的丈夫。離婚的前一個晚上,那個男人同樣用力撕扯著她,鬼吼地警告她不要離開他。她不聽,瘋狂地搖頭,她不愿再承受如此可怕的愛,她要逃,逃出他的魔掌。在黑夜的糾纏中,男人隨手抓來手邊的利器,劃破了她的胸口,鮮血流淌......男人嚇傻了,呆在那里抱頭痛哭,她沖跑出去,在風雨里......
就這樣,她逃離到新的城市。同一個緯度里,一出戲正在上演著——
“靈動的舞步,妙曼的舞姿,一舉手一投足顯盡了流暢。動作干凈,神情飽滿。你們一改以前的風格,大膽嘗試跨越性別的舞姿。三個人配合的可以說是天衣無縫。令人回味!”丹老師用柔和的語調點評著臺上的三人組合,“我想知道,這一次的編導還是尹秋巖同學嗎?”
“是。”這名公認的校草謙虛而堅定的回答,思維卻還沉浸在剛才的舞蹈里。
“呵,真是太棒了,我承認我已經是你們的粉絲了,你們的媚力讓我這個女老師都自愧不如。”丹老師的話惹得臺下笑聲一片。
“這支舞蹈里加的幾個古典元素奇妙地結合了現代舞,更顯你們三人的專業水準和功底,很有看頭!另外,看得出你們的服裝也是花了心思的,即將畢業的學生能有這樣的參賽態度,老師感到很欣慰啊。”這是另一名舞蹈老師的點評。
三人在充滿了欣賞和羨慕的光海里走下臺來。
......
一陣緊張的評比打分過后,江校長躊躇滿志地走向舞臺中央,面帶微笑,擺擺雙手示意大家安靜。“下面,我宣布本校區舞蹈比賽第一名是......《秋楓夜》組合。”掌聲四起,所有目光都齊聚向坐在第二排右側的三個男生。此時,葉曉宣和其它同學一樣向他們看去,但她的心里更多了一層激動——尹秋巖的表演還在她的腦袋里蕩來蕩去,她再一次被深深地震撼到——天下間怎么會有這樣的男子。
“尹秋巖,你們上來!”江校長一臉自豪地向尹秋巖招手,畢竟尹秋巖是他親自調教過的得意門生。
三人迅速跳回臺上,尹秋巖居中,花木野和羅焰在側。
“小尹啊,作為舞蹈的編導者兼表演者,來,你說幾句!”江校長激動地笑將話筒遞向尹秋巖。
接過話筒,只淡淡地說了聲“謝謝”,尹秋巖便拎著話筒轉給花木野,可剛到了花木野的手邊又被江校長奪了回去。
“我要宣布一個重大的消息......今天的第一名,三個月后要代表我們學校和其他學校第一名共同爭奪全國大學生舞蹈比賽的冠軍。到那時,第一名的可不是說兩聲謝謝就可以了呀!”江校長看了一眼尹秋巖繼而又道,“他將要被推薦到美國頂尖的舞蹈學校深造,師從博格巴?摩瑞。”下面嘩然聲一片,聽到師從這么有名的前輩,大家按捺不住,議論紛紛,有人甚至發出了尖叫。江校長“咳”了一聲,推推金邊眼鏡,“但是,名額只是一個人。我們學校自建校幾十年來,舞蹈人才倍出,希望這一次的榮耀同樣會被我校奪得啊!”說完,意味深長地對尹秋巖看。
......
“噯,你們聽見沒,校長說名額只有一個?”回宿舍的路上,尹秋巖第一個發問。
“我們對這名額不感興趣。”并不遜色的花木野一直對江校長的偏愛不滿,但是這句話也不單單是賭氣的。
“什么?”尹秋巖詫異。
“有這么大驚小怪嗎,老大?不就是博格巴?摩瑞嘛?你們,就是崇洋媚外。等幾年,老子的名氣比他還大。”嘴唇還沒合上,羅焰的頭已被兩人的巴掌摑上了。
“說真的,你們真想出國?”羅焰一臉疑惑,“兄弟我勸你們還是別了。”
“說說理由?”尹秋巖心里盤算著怎么反駁。
“傻呀,這幾年我們的組合在學校已經算小有名氣了,萬一誰被派到美國,跟在那洋鬼子后面,我們的組合準得散,一切重頭開始。再說了,舞蹈這玩意兒,不是說起來就能起來的,得靠運氣。”羅焰邊說邊發著短信,一副頭頭是道,卻又心不在焉的樣子。
“說的就是,眼看就要畢業了,你們也知道,兄弟我哪有時間再出國去耗幾年。我那個舅舅還等著我掙錢還他們呢,你們是不了解一個孤兒的苦啊!”花木野平日里的孤傲被現實劈得所剩無幾。
“今天我們得了全校第一,先不管那么多,晚上我們聚聚,慶祝一下!”尹秋巖雙手插進口袋,深吸一口氣,吸進一肚子的惆悵——博格巴?摩瑞是他愛上舞蹈那一刻起就認定的神一般的標桿,能有機會成為他的門徒,對他能否擁有更大的舞臺至關重要。
“好啊,好啊,把你老鄉阿威也喊上,有日子沒見他了,上次飯桌上欠我的一杯酒今天得讓他雙倍奉還。”羅焰邊翻著手機邊喊道。
“你小子,就知道喝酒。要不,把那兩姑娘也叫來吧,人多,熱鬧啊!”花木野說完對尹秋巖揚了下脖子。
“行吧,我來聯系。還是到學校后面的“深巷子”火鍋吧。”
......
三人回宿舍沖了把澡,換上寬松的衣服,并排行走在校園后街上。只見尹秋巖身著純白色的薄麻長衫長褲,下垂感十足,飄逸,身上迷人的古龍香水味道在晚風中彌散開來。胸前的金屬飾物隨著身體的跌宕也在摩挲著,花木野和羅焰好像習慣了走在尹秋巖的身側。三個男生,都是高瘦修長,又都有著一副清新的面容,讓整條街都如沐清風。更有鄰校的女學生們駐足歡笑,試圖與他們飄逸發絲間流出來的迷離眼神對視上。尤其是尹秋巖的風姿,就連那最無情的妓女見了,都會含情脈脈地看他幾分。
尹秋巖和藍熙便是在這條街上撞見的。
那晚約莫十一點鐘的樣子,月朗星稀的夜空突然驟變,烏云滾滾而來完全遮蔽了月亮,緊接著電閃雷鳴,風雨交加。藍熙因家教課上讓孩子多畫了一幅畫而剛剛下課,未能幸免地遭遇了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雨。沿街的店鋪已經打烊,藍熙無處藏身——硬著頭皮前行到自己的租屋去。她是一個三十歲的,單薄嬌小,長發齊肩,懷揣兩本畫冊,手拎一雙涼鞋的光腳女人。
一輛炫麗的摩托賽車疾馳從身后而來,忽地停在了女人的身旁,“上車!”尹秋巖一把將她扶拖到后座位。隔著頭盔,夾著滿目的雨線,尹秋巖還是看出了女人幾絲忐忑。
“你要去哪?我送你。別怕。”遞過一個頭盔。
“雨林路三十八號,謝謝啊!”藍熙在心里祈禱遇到的是一個好人。就算不是,她也認了,一個離了婚的女人難道還怕再失去什么?
“到了。是這嗎?”說也奇怪,車剛停穩,雨也停了——真像是上趕著要澆透這個女人。
“是的。謝謝你。”遞還頭盔。
“你的腳在流血!”拿下頭盔的同時,尹秋巖看到。
或許是他的目光太過認真,女人羞慚地將雙腳后退了一小步,“沒事的。”
“會感染的。”再一次認真。說完,下了摩托,一把將女人托抱起來,強勁而固執地送進屋去。
她心頭一緊。
“家里有消毒水創口貼這些嗎?”尹秋巖邊問邊四處尋看。不大的屋子,所有的物品沒有地方隱藏,他甚至看到了掛在床尾的黑色胸衣,肉色襪子,乳白色的手套......
“有的。”她躲在簾子后面換好衣服坐在床沿,彎身去拿矮柜子里的物品。
“來,我幫你。”尹秋巖找來小矮凳坐在女人的雙腳前。仔細用沾了酒精的棉簽擦拭腳趾間的血痕和細沙屑。
女人打開了手邊的小臺燈,為讓他能更加看清傷口。
暖黃色的燈光將兩人籠罩在屋子里。
“你叫什么?”
“藍熙。”
“你一個人住這?”
“是的。”
“不害怕嗎?”
“離了婚的女人,什么都不知道怕了。”她轉頭看向燈光,那不屑一顧的樣子像是在說要發生什么盡管發生吧。
尹秋巖將創口貼小心貼上,雙手托起那雙腳,那是一雙白凈滑軟的腳,由于在雨水中浸泡過,十個腳趾頭微微脹胖發紅,就似那胖鼓鼓的童女剛哭過的臉頰。在靜靜的微黃的燈光下,他看得出了神。緊接著尹秋巖用掌心摩挲起來——他要捂暖它們。
“不用了。”藍熙急急地蜷收起雙腳,道謝。
“我叫尹秋巖,是對面傳媒學院的學生。有事,可以去找我。”將號碼條留在床邊,起身離開了。
......
所有人都驚奇,大學生涯以來,赫赫有名的尹秋巖從沒交過正式的女朋友,突然之間,居然和一個離了婚的三十歲女人談起了戀愛。不知誰又傳,說是因為尹秋巖愛上了她的那雙腳,才愛了她的人。
......
六人圍坐在一張圓桌上,中間是一口九宮格紅湯鍋底,鍋面上鋪滿了一層紅艷艷的辣椒,看了就讓人感到喉頭發燙,許是年輕人肝火旺盛,他們要以毒攻毒。還沒等紅湯翻滾起來,羅焰已經迫不及待的嚷吵著,和鄰座阿威干完了一整瓶啤酒。羅焰站起身準備撬開下一瓶,坐在阿威另一側的尹秋巖一把搶了酒瓶,“你等會兒,別像上回那樣,菜還沒吃一口,人已經鉆到桌底下了。今天,你得保持清醒,不許喝醉。”
“老大說的對,今天你再喝的爛醉,我可不背你回宿舍,省得再吐我一身。”坐在對面的花木野指著羅焰開始幫腔。
“羅焰,原來你上回吐啦,還是花哥背你回去的?哎呦,你怎么搞的這么狼狽呢?不能喝不要勉強嘛。”阿威邊嘲諷著羅焰,邊夾了一大筷子羊肉卷放到羅焰的碗里催他吃掉。
“上回不正趕著我失戀嗎?今天不一樣啊,我心情好。今天準把你干趴下。是吧,老大?”羅焰嚼完最后一片羊肉,接著說“你們有人還不知道吧,今天我們可拿了第一名。”
藍熙聽到后緊忙端起酒杯向尹秋巖祝賀。尹秋巖趁機歪過臉去溫柔地親她的臉頰。
花木野見了低下頭笑了笑,又看了看身邊安靜坐著的葉曉宣,便拿起酒杯去碰她的杯子。
“哦,祝賀你們啊!”說完,葉曉宣將杯中酒慢慢地一飲而盡。
“謝謝!”花木野耐心看著葉曉宣放下杯子的整個過程后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