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么過了好長時間。
但是……我終是年少好奇,有一次我還是忍不住主動問他:“聽說你是六界唯一一條得道的驪龍,都說驪龍真身頜下有一顆驪珠,是真的么?”
干臣見我主動對他言語,立刻眉開眼笑,身上的戾氣掃去不少:“是,那驪珠是六界奇寶,聚了天地祥瑞和我一半的靈力。若是凡人得了,亡者能起死回生,生者可長生不老。”
我更好奇:“可否一看?”
他二話不說,以袍袖掩口,隨即吐出一顆核桃大的珠子放在手上遞給我。我接過寶珠仔細看來,那珠子烏光熠熠、瑰麗璀璨、仙氣繚繞,放在手心里還帶著干臣的體溫。
我沒心沒肺地對干臣玩笑道:“這珠子甚有趣,不如送我吧。”
言畢,我竟聽見干臣激動的聲音:“居月,你便是要我那七魂七魄,我也給你!”
我一哆嗦,神仙都有七魂七魄,我要他的魂魄作什么?再說,他怎么稱我居月而不是公主?這人也太狂妄自大了,還真把自己當師傅把我當徒弟了!
于是我又把驪珠還給他,輕描淡寫道:“那我可當不起。時候不早了,還請元帥早回帥府。”
之后我轉身離去,卻覺得身后的天猷元帥仿佛被冰霜凍住,再難移步。
就這么過了十年。這十年我一招劍法沒學,蕊珠宮的茶卻不知被干臣喝了多少。
十年間我對干臣的厭煩始終如斯,干臣卻若無其事,一有時間便在蘭心閣里品茶。
最終有一天,絕塵殿的一位仙侍來傳口喻:父君母后明日要看我演練劍法。
這可端的急了我一身薄汗!我二話不說,一柱傳音香把干臣喚來。
干臣來得甚快,他竟扔下校場那十萬天兵不顧,眨眼間將云頭落在蘭心閣外的庭院里。
他也好似十分焦急,對我說話時的心疼口氣似乎把他渾身的剛硬森利柔化了許多:“你這丫頭,好端端地來教你劍法你不學,現在你父君要查看功課,急了吧?”
我那時也懶得再計較他不稱我公主,只催他挑簡單的招式趕緊傳授一二。
干臣果然教了我幾招花架子劍法,什么天女散花、西子捧心、嫦娥望月之類。
我依勢比劃了幾下,竟然覺得不難,好似那幾招劍法就是專門為我量身打造的一般。
于是我甚是開懷,對干臣說:“看來習劍不難,不然就是我很有這方面的天分。”
干臣嗤笑了一聲,竟溫存向我說道:“你這丫頭可真是心無靈犀,這些招式都是我專門為你籌劃的。”
說罷,他竟一把將我攬在懷里,緊擁的力道讓我喘不過氣來。
對于干臣突如其來的親熱舉動,我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我只覺得干臣太目中無人了。他一介臣子,竟敢對我動手動腳,實在不知天高地厚!
我努力甩開他的桎梏,卻如蚍蜉撼樹,哪里甩得開!我怒揚起臉,看見干臣深邃的眸子里一霎間映出我臉上憎恨厭惡的表情。我憤然向他喊道:“你放開我!我討厭你!”
干臣被我的言語和表情刺了一個激靈,只趁他楞怔、稍一松手的時候,我迅速逃離了他堅實的懷抱,急步離開蘭心閣。
第二天,我拜見父君母后的時候,并未展示那幾式劍法,只向他們慷慨言道:“兒臣奉求父君、母后,不要讓干臣再來蕊珠宮!”
卻見父君嘆了一口氣,母后滿目惋惜。
之后的九十年里,干臣再無邁進蕊珠宮門檻的機會。
可是說來也怪了,只要在干臣沒有在外執行公務時,我出門的時候總是能遇到他。他還是那么緘默,只是在不遠處望著我,堅毅的臉上滿是落寞。
我只當沒看見他,一如繼往地繼續著自己的生活。
五百年前的一天,我私下凡間化作一位公子,到一處學堂里聽詩。回來的路上卻在路過南海時遇到了麻煩。
南海一只修煉多年的海怪發現了我的行蹤,他竟用一股龍卷風卷住我,讓我不得脫身。我努力反抗、奮力脫逃,卻徒勞無功。我素日不思修煉,靈力根本不能與那只老水怪相提并論。我生生被纏在南海水怪的龍卷風里,眼看就要落入他的掌心。
千鈞一刻之際,干臣竟出現了。他一把將我從龍卷風里撈出,又一個霹靂將那萬年水怪碎為齏粉。
我真的被驚嚇得不輕,竟任由干臣抱著,一路飛回九重天上。直到干臣將云頭落在蕊珠宮門口,我還在微微哆嗦,眼睛也朦朧起來,似有珠淚盈睫。
恍惚間,我聽見干臣向我耳語道:“居月,到家了。”
我一怔,不等反應,干臣濕熱的吻已向我的唇齒席卷而來。我的意識仍然朦朧著,任他的唇齒與我的纏綿了一陣子。偏我側了側目光,一眼瞥見蕊珠宮的青玉飛檐琥珀瓦,我忽覺心神一派清明:這干臣,他,他竟敢在我蕊珠宮門前不顧君臣之禮,更不管我愿意不愿意就強行與我親近,他也太放肆了!
我用盡全身氣力,驟然抽身騰云而起,直向絕塵宮奔去。
我對父君切齒說道:“我再也不要見到干臣!”
父君未曾答言,我卻聽母后說道:“你這閨女,情竇未開,真真的糊涂!有干臣那樣的孩子護著你,有什么不好!”
我真不知曉父君母后喜歡干臣什么。
可是,我的愿望終究還是實現了。
沒過幾天,西海水君的庶子弒父奪位,叛逆謀反。父君派干臣赴西海平叛,干臣果然不負帝望,迅速剿滅叛軍,活擒弒父庶子。平叛之后,父君直接封干臣為西海龍王,鎮守西海。
事后,我曾向居云勝贊父君:父君甚是英明,遣干臣平叛并擢為龍王水君,真真的人盡其才、龍盡其用,又將干臣支離天庭,讓我落個清凈!
居云卻險些沒啐在我臉上,并由衷感嘆我的不開竅。她說擢干臣為西海龍王確是人盡其才,可父君母后也可憐干臣白受相思之苦,遂幫他找個安靜地方,以便他重新開始新的生活。
后來的五百年我再也沒有見到干臣。
其實西海每隔三五日就會送奏折至父君處,干臣也按時回返天庭朝見父君,但他再沒打擾過我。我,也很快忘記了他。
直到剛才離開九重天之前,居云提起干臣,這個塵封已久的名字才又在我的心神中清晰起來。